第8章

紫嫣眼眸半阖，朱唇微啓，緩緩而唱。

前面一小段歌聲清脆，如流珠碎玉灑落銀盤，晁汐聽得十分享受，一手托腮，一手在紫嫣的手腕上輕輕摩挲，紫嫣雙頰泛紅，竟然唱錯了兩個音。

荀珩正襟危坐，表面平靜無波，實則心緒難寧。

仙界原本只有上古尊神和神子神女存在，但數量有限，其中一些神祗還因心生邪念而墜入魔道，魔欲滅神取而代之，仙魔之間戰事頻發，最後仙将魔鎮壓，卻也失去了不少神祗。為了鞏固神權，仙界開始吸納外族，除了魔族後裔，皆能通過修煉飛升成仙。

凡人的靈性強于其他族類是修仙的主力軍，仙界不少神仙是凡人修行而成，但這種神仙一般官職低微，上不得淩霄寶殿。晁汐屬于修仙者中的佼佼者，不過幾千年光景，已從散仙晉升為天仙，甚至做過司水龍王，位列中央天宮。

天仙級別的神仙對荀珩這種天尊來說毫不起眼，荀珩原是不認識他的，一場瑤池酒會，令荀珩對他印象極為深刻，一張桃花泛濫的臉，聲音魅惑，舉止輕浮，居然色膽包天調戲自己。

荀珩那時對晁汐頗為反感，向天帝請旨削去他的神籍，但天帝卻說他有功于天庭，最後罰他禁足，抄寫道法經書。

哪知禁足期一過，晁汐又滿血複活，活蹦亂跳，有事沒事總愛到荀珩的府邸轉悠，送上一些不知哪裏搞來的古怪玩意兒想讨好荀珩，荀珩被他騷擾得不行，幹脆不回府邸去老君那裏煉丹靜心。

晁汐得到消息後，屁颠颠又跟來了，荀珩着實佩服他的厚臉皮，便不管他，閉了靈識，在丹爐前打坐入定。

晁汐陪荀珩打坐，一坐就是百日，這期間發生了一件事，令荀珩對晁汐改觀。

煉丹的道童給丹爐加火的時候，不小心用力過猛，飛蹿的火舌沾上荀珩的仙袍，瞬間燃燒起來，荀珩專注于一鏡，對發生的事全然不知。晁汐心在荀珩身上，聽到道童的呼聲立刻睜眼，一看九昧真火快把荀珩整個裹住了他還一動不動，晁汐當即催動避火術，撲到荀珩身上，為他撐起一道安全屏障。

那時候，晁汐不知道荀珩不怕火，還傻乎乎地将狹小的避火空間讓給他，自己的半邊身體被九昧真火燒得滋滋作響，灑點孜然，抹點辣醬，烤神仙肉就此可以上桌了。

事後，荀珩為了修複晁汐的身體，費了很多神力。有仙僚問晁汐，九昧真火能焚毀神仙的修為，你後悔嗎？晁汐說，後悔啊，後悔沒讓九昧真火把我烤得再透點，好讓天尊多承我一些情。

這些過往之事，荀珩無論何時想起都記憶猶新，現在眼睜睜看着晁汐在自己面前與別人如此親密，荀珩心裏不是很舒服。

仙界天尊，竟被一個小天仙擾亂了心神，何其怪哉。

荀珩在自省，而晁汐卻在等紫嫣施展媚術。

招魂曲需配合媚術方能亂人心神，媚術一起，她會骨軟肉酥，魂體脫殼，正因如此，晁汐才抓着她的手腕不放，謹防她被識破後逃跑。荀珩雖在這裏，但以他冷淡的性格，不一定會管這種小事，所以晁汐還是親自動手比較好。

紫嫣唱到中段，聲音變得低沉婉轉，如怨如慕，如訴如泣。與此同時，晁汐明顯感覺她的手腕輕巧起來，像握着一塊光滑柔軟的豆腐。

這下可以動手了，晁汐笑眯眯地擡起紫嫣的手放在茶桌上，紫嫣微微側目，眼尾上揚，眼中充斥着濃濃的媚氣，身體往晁汐身上傾倒，眼神随着身體的動作緩慢而動情地對晁汐放電。

晁汐禮尚往來也對她抛了個媚眼兒，同時，右手一揚，四顆震魂釘朝紫嫣的眉間、心口和兩個肩頭飛去。

紫嫣臉色驟變，想起身閃避，手腕卻被晁汐牢牢抓着。

不動如山的荀珩竟然也出手了，指尖射出一道銀色絲線，将紫嫣的脖子纏了個結實，荀珩将絲線往桌前一拽，紫嫣的魂體被扯了出來，**軟軟地癱倒在地。

紫嫣的魂體是晁汐見過最難看的鬼，個頭矮小，頭上無毛，身上血淋淋的沒有一處完整的皮膚，眼球突在眼眶外，像随時要掉落似的，嘴唇已經腐爛，一口黑黃的牙齒露在外面，齒間還在往外滲血。

晁汐不想和她離得太近，站起來換到荀珩身邊坐下，很輕地在荀珩耳邊說了一句：“天尊，你剛才好像被招魂曲迷了心。”

荀珩微微蹙眉，不置可否。

女鬼慌了片刻，很快鎮定下來，呲牙咧嘴道：“你們為什麽綁我？”

女鬼由荀珩牽制着，晁汐很安心，問道：“小鬼，我問你幾件事。”

“小鬼？你知道我的年歲嗎？我當你祖祖祖祖奶奶都綽綽有餘。”女鬼一激動，嘴裏的血水到處亂噴，晁汐忙側身避開，對荀珩說：“你把繩子放松些，別拉太近了。”

荀珩動動手指，絲線松了幾寸，趴在桌上的女鬼彈起來用血手拉扯脖子上的束縛，荀珩淡淡道：“你不想魂飛魄散的話，最好別動。”

女鬼本不屑眼前的小道士，但荀珩一開口卻讓她莫名有種恐懼感，不敢再亂動。

晁汐對女鬼說：“你生在北宋，按人間的年月算，你現在不過千歲，我仙齡是你的五倍，叫你一聲小鬼，有何不妥？”

女鬼這才曉得自己“撞大運”遇到神仙了，心裏有些發憷，但嘴卻很硬：“我在鬼市謀生，從來沒得罪過神仙，你們為什麽要抓我？而且三界泾渭分明，就算神仙也不能在鬼市随便抓人。”

“你是個人？”晁汐呵呵道：“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死以後被關在十八獄中受剝皮之刑仍惡念不改，跟着獄鬼王犯上作亂，知道三界泾渭分明還跑到人間害了四條人命。你以為逃出鬼門關就能逍遙法外？”

晁汐揭了女鬼的老底，女鬼一愣，随即故作鎮定，繼續為自己開脫：“我不懂你在說什麽，我只是不願轉世投胎，像我這樣的鬼冥界多得是，我死後從未去過人間，說我害人，我真的冤枉。”

晁汐将幾張照片“啪”的一下扔到桌上，女鬼伸長脖子一看，照片裏的人正是癱在地上的女屍。

女鬼的半邊眼球奪眶而出，掉在桌上彈了幾下，差點落進酒杯裏。

晁汐厭惡道：“把你的零件收好，別污染環境。”

女鬼顫巍巍地伸出血手，把眼睛撿起來裝回眼眶裏。

晁汐指着攤在地上的屍體說：“照片上的女子和你一模一樣，你別說這是巧合，我可以去冥界查你的鬼籍，你最好從實招來，不然我師兄真的會讓你魂飛魄散。”

神一直淩駕于鬼之上，女鬼知道自己無法再狡辯，識趣跪下來，嘤嘤啜泣：“我是吸了四個男人的精氣，但沒想害死他們，是他們貪念我的身體，做一次不夠非要多做幾次，現代的男人中看不中用，我都沒什麽感覺他們就被吸幹了。”

這女鬼害了人還嫌別人身體不好，她身上散發着千年凝結的鬼氣，活人和她靠太近就會被陰氣侵蝕，縮短壽命，像她這樣的獄鬼人間還有不少。

晁汐又問：“獄鬼王是否也隐匿在鬼市裏？”

女鬼搖頭道：“鬼王帶着我們從鬼門關逃出以後去了人間，很多獄鬼奪活人的舍藏身，我沒這麽做，怕加重罪孽。你看到的那幾個女人都是我保存起來的屍體，死的時間太長，陽氣已洩盡，我用這樣的屋舍不能抵禦人間的陽氣，只能到鬼市找點活幹。大神，我該說的都說了，也願意回到獄中受罰，求你們別散我的魂魄。”

晁汐不理她的乞求，繼續問道：“你們密謀逃獄的時候，獄鬼王是怎麽安排的？”

“鬼王說先去人間找到邪師堂口，邪師常年養屍練屍油，那裏陰氣重正适合我們藏匿。鬼王打算在人間找一個四柱純陽體合和雙修，孕育出鬼嬰，然後将自己的魂魄放在鬼嬰體內，重新成長。”

一聽四柱純陽體，荀珩立刻轉頭看了晁汐一眼。

晁汐心想：你看我幹嘛，這身體不是你找的嗎。

晁汐頓了頓又說：“四柱純陽體多為男人，女子極少且難長大成人，怎麽生子？”

女鬼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鬼王應該有自己的辦法。大神，我知道的就這麽多，能放開我嗎？”

放是不可能放的。晁汐用兩道消音符貼在女鬼雙耳上，對荀珩說：“我現在的身體不能進入冥界，勞煩天尊将這女鬼帶回冥界，地上這具屍體我要帶回人間給死者家人一個交代。”

荀珩點頭，從懷中拿出一個乾坤袋，袋口一打開，女鬼和地上那具屍體便被吸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那就安排生子伏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