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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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野他們以前最常去的酒吧就是Subway,大一開始,幾乎每個周末的晚上都在那裏混過去。

當初去那兒還是蔣息帶他們去的,在那之前,佟野從來沒去過酒吧。

雖然從中學那會兒懵懂的少年心一覺醒,佟野就試圖一窺神秘的成年人的世界,但因為家教嚴格,別說酒吧了,他連網吧都沒去過。

上了大學,天高皇帝遠,他爸就算手伸得再長也管不住他了,于是,佟野就撒了歡。

Subway挺好的,具體好在,這家店價格公道,躁但不亂。

兩三年過去,佟野他們一幫人跟這家酒吧的老板跟酒保都混熟了,幾乎每次去,都會送他們酒喝。

佟野倒是不在乎占那點兒便宜,他只是奇怪,明明是蔣息最喜歡的地方,怎麽突然就不去了?

換了個地方喝酒,酒喝不慣,氣氛也不到位。

佟野坐在那兒嚼着被子上的檸檬片,看着蔣息發呆。

“琢磨什麽呢?”佟野突然覺得今天這頓酒喝得沒勁,很明顯他跟蔣息倆人都不在狀态。

他在想榮夏生,不知道蔣息在想什麽。

“在想過幾天的演出。”蔣息說,“萬一別人不喜歡咱們的歌怎麽辦?”

佟野笑了出來:“你竟然會擔心這個?”

他向來覺得蔣息是那種“愛誰誰但我是你大爺”的類型,從來不會在意別人的看法,你喜歡就喜歡,讨厭就讨厭,但我還是我。

沒想到這個潇灑的人,也有擔心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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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琢磨什麽呢?”

倆人都明白,他們的心思全都沒在這張桌子上。

“我那小叔叔。”佟野說,“我在琢磨怎麽才能俘獲一個無性戀的心。”

蔣息笑了:“我說得也不一定準,他不是告訴你自己是gay了麽。”

佟野搖搖頭,喝了口酒:“我搞不懂他。”

蔣息的手指輕撫着杯沿,微微眯眼,帶着笑看着佟野說:“願聞其詳。”

佟野大聲笑了起來:“你這樣你知道像誰嗎?”

蔣息的表情滞了一下,喉嚨發緊地問:“誰?”

“裴哥。”

佟野口中的這個“裴哥”叫裴崇遠,正經八百的有為人士,說是因為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有個樂隊夢,但架不住現實的壓力,放棄夢想努力賺錢去了。

正因為這樣,所以特別喜歡照顧他們這幫有夢想有才華但是沒有錢的年輕人。

這位裴哥沒少請他們吃喝玩樂,很多時候他們能有出去演出的機會也是裴哥給介紹的。

佟野沒那麽單純,知道人總是要圖點兒什麽的,但到目前為止,他還沒看出來這裴哥究竟圖什麽。

蔣息笑笑,擡手揉揉脖子,把杯裏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問佟野:“你還要嗎?”

“我不來了,”佟野說,“我得清醒着回去,不能讓他覺得我這人是個酒鬼。”

蔣息起身,自己下樓又弄了兩瓶酒回來。

“剛才說到哪兒了?”樓下的音樂震天響,樓上也沒好到哪兒去。

蔣息過來的時候,一手拿着倆酒瓶,一手夾着煙。

他眉頭緊鎖,放下酒瓶的時候,揉了揉耳朵。

佟野說:“我小叔叔,我覺得我看不懂他。”

“怎麽個不懂?”蔣息叼着煙,熟練地開了瓶蓋。

佟野開始擺弄另一片檸檬:“有時候覺得他特單純,一個哆啦A夢就能哄得特開心,但有時候又覺得看不透他,他門一關,我懷疑他在屋裏造宇宙飛船呢。”

蔣息笑了:“正常。”

“正常?”

“說明你愛上他了。”蔣息微微揚脖,吐出一口煙霧,聲音像一縷青煙一樣說,“愛上一個人的時候都這樣,像個大傻逼。”

酒吧太吵,他的聲音太輕。

後半句佟野壓根兒沒聽清他說什麽,只是隔着迷蒙的煙霧看着他的嘴一張一合,似乎是道出了什麽了不起的人間大道理。

佟野沒有追問,他莫名覺得今天蔣息有心事。

兄弟之間,有時候關心并不意味着刨根問底,對方想喝酒,那就陪着喝個痛快。

佟野原本說了不再喝了,但看蔣息心情不好似的,索性舍命陪英雄,但兩瓶啤酒下肚後,蔣息不再讓他繼續喝,笑他:“你還得回去當你小叔叔的乖孩子呢。”

蔣息酒量好,佟野其實也還過得去。

兩人走出酒吧的時候已經很晚,都喝了不少。

佟野問他:“你回學校?”

蔣息點點頭,開他的玩笑:“不像你,有小叔叔可以睡。”

佟野笑着罵了他一句,站到路邊,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你先走吧。”蔣息說,“後面還有車,你道遠,趕緊走。”

佟野也不跟他謙讓,囑咐他回去注意安全,然後就上車了。

出租車緩緩開啓,佟野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蔣息并沒有上後面那輛出租車,而是回去靠牆站着,又點了根煙。

有故事吧,佟野想,我們還真的都是有故事的男同學呢。

佟野回到榮夏生家的時候已經半夜,他本來真的打算早點兒回來的,但是看蔣息那狀态,自己也不好意思說撤退。

他小心翼翼地擰動門鎖,輕手輕腳地開門。

沒想到進屋的時候發現客廳的燈亮着,榮夏生正坐在地毯上陪那個撿來的小貓玩。

“這麽晚了它竟然不睡覺?”佟野驚訝得不行。

榮夏生的睡眠時間一直都是個謎,佟野懷疑這人晚上不睡覺的,都是白天他走了,對方才睡。

“剛睡醒。”榮夏生輕輕地撫摸着小貓圓滾滾的小腦袋,帶着笑看着那個小家夥,“一睡醒就把我也給吵醒了。”

榮夏生睡眠很淺,也很少。

他最近半年幾乎每天都只睡三四個小時,哪怕很累了,也睡不了太久,而且稍微有點兒動靜他就能醒過來。

“小壞蛋。”佟野換好了鞋,脫掉了大衣挂在門口的衣架上,然後走過來要揉小貓的頭。

他手剛伸出去就被榮夏生給制止了:“先去洗手再摸。”

“……這麽嚴格?”

“它太小,你從外面回來手上身上難免有細菌。”

佟野哭笑不得,一邊往洗手間走,一邊吐槽:“你以後肯定是個細心的好爸爸。”

說完之後,覺得不對,榮夏生說過自己是gay,還提什麽爸爸。

佟野有些抱歉地回頭看他,但對方根本沒在意他的話,已經又開始陪着小貓玩了。

他都在意些什麽呢?

佟野站在原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長嘆一口氣,換了睡衣,洗漱完畢,重新回到了客廳。

“喝了很多酒?”榮夏生看佟野跟小貓相處得不錯,放心地起來倒水喝。

他倒了兩杯溫水,遞給佟野一杯。

“謝謝。”佟野乖巧地道謝,“其實還好,我本來想早點兒回來的,但是蔣息好像心情不好,就陪他多喝了一會兒。”

榮夏生了然地點點頭,坐下來喝着水看着小貓輕輕地咬佟野的手指。

佟野偷瞄對方,每多瞄一眼,心跳就加速一次,幾次之後,他覺得自己快因為心跳過速暈過去了。

“今天排練順利嗎?”

榮夏生突然發問,讓佟野一愣。

佟野沒想到榮夏生會問自己排練的事,雖然之前幼稚地拉過鈎,但他覺得可能人家榮夏生真的對這個不感興趣。

現在,對方這麽一問,他有點兒受寵若驚。

“特別順利。”佟野眼睛都亮了,“我們唱自己的歌,我寫的曲,蔣息作的詞。”

榮夏生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你想聽聽嗎?我給你……”佟野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後擺擺手說,“不行不行,不給你劇透,等正式演出的時候你再聽。”

榮夏生笑了:“好。”

坐在地毯上輕捏着小貓耳朵的佟野擡眼看坐在沙發上的榮夏生,對方又在喝水,喉結微微抖動,看起來幹淨又性感。

他又想起蔣息的話——他看起來像個無性戀。

還真的有點兒那個意思。

佟野從榮夏生身上捕捉不到任何人間應該有的對外的欲望,但相反的,他整個人卻向外散發着一種讓人迷戀的禁欲氣質,那種氣質深深地吸引着佟野。

“怎麽了?”榮夏生發現佟野在看自己,詫異地問他。

被當場抓包的佟野趕緊收回視線,略顯慌張地說:“沒事兒,就好奇你怎麽那麽喜歡喝水?”

榮夏生雙手捧着杯子,笑着說:“喝水能讓我平靜。”

“啊?”

“就像有人喜歡大海,有人喜歡高山,有人喜歡在焦慮的時候睡覺、聽歌一樣,我覺得最能安撫我情緒的就是水。”榮夏生晃了晃手裏已經空了的水杯,“喝水能讓我心情變得平穩一些。”

“你現在,心情不平穩?”

“那倒不是。”榮夏生說,“我現在是在用這種方式來提神。”

他指了指小貓:“剛才你不在家,我睡了讓它自己玩,我不放心,現在好了,你回來了,看起來你們還挺合拍的。”

榮夏生站起來,沖着佟野笑了笑:“那這個小家夥今天晚上就交給你了,我可要去睡覺了。”

說完,榮夏生随手把杯子放在了桌上,回了卧室。

佟野在那兒茫然了好一會兒,然後笑了,因為他突然發現,剛剛好像是榮夏生難得跟他輕松地說些玩笑話。

不只是玩笑,好像還有點兒狡黠地撒嬌。

他抿抿嘴,抱起小貓,把臉埋在人家的肚子上,美滋滋地想:小叔叔有點兒可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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