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從小到大佟老師一家對佟野的評價都是:心大如椰子。
什麽煩心事兒都能很快就消化, 什麽負面情緒都能很快就抛之腦後。
他的世界裏永遠都是向陽的,似乎沒有任何一個角落陽光灑不進去。
可是,當他被榮夏生牽着手站在墓碑前時, 忍不住的想哭。
很小的時候佟野就知道, 男子漢不能随便掉眼淚, 得堅強勇敢,得讓身邊的人覺得可靠、可以依靠。
長這麽大,佟野沒哭過幾次,印象最深的就是上小學的時候因為調皮搗蛋撩騷樓下的狗, 被狗追着跑,當時嚎啕大哭求救來着。
再後來, 很少哭, 上一回也是因為心疼榮夏生,偷偷抹眼淚。
佟野突然發現,愛情真是會讓人變得好矯情, 自己怎麽都行,愛人吃一點兒苦受一點兒罪都不行。
難受。
平時話挺多的佟野這會兒什麽都說不出來,站在冷風裏看着那個漂亮女人的照片,眼睛酸疼酸疼的,心裏也脹得難受。
一股強風掃過, 把他們買的百合花吹得在寒風裏瑟瑟發抖,佟野看着那花, 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跟他小叔叔很像。
他握着榮夏生的手收得更緊, 像是生怕這人被風吹走。
兩人沒停留太久, 天色變暗,還飄起雪來, 從這邊回家開車要好久,太晚了堵車又不安全。
回程比來時車裏的氣氛更低沉,榮夏生并不覺得怎樣,是佟野心裏難受。
“怎麽了?”榮夏生擔憂地問他,“是不是風吹着,感冒了?”
榮夏生以為他是身體不舒服,看着對方耷拉着腦袋沒什麽精神的樣子,有些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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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野看看他,雙手攥着安全帶,往他那邊靠了靠。
“夏生,我看你媽媽在你17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啊……”佟野情緒低落地揉了揉鼻子,“17,還沒成年呢。”
聽他說這樣的話,聽他說話時的語氣,榮夏生笑了,明白了身邊這人落寞的原因。
他的佟野就是這樣的,疼他,哪怕是他過去吃過的苦,也要在今天心疼回來。
“差三天就成年了。”榮夏生輕飄飄地說,“其實那會兒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就不覺得多難接受了。”
他知道佟野想問,卻擔心揭他的傷疤,所以小心翼翼的。
榮夏生看看他,笑着說:“小野,想知道什麽就直接問我,我們之間沒什麽不能說的。”
佟野想問的太多了,卻不知道應該從何問起。
他恨不得高價求一個能時空穿梭的儀器,讓他回到榮夏生出生的時候,陪着這個人把這三十年從頭走一遍。
到他出生的醫院,聽他來到人間的第一聲哭泣。
到他上學的地方,聽他完美地回答老師的問題。
趴在他家窗邊,看着他開着臺燈讀書寫詩。
坐在他的身邊,陪他度過一個又一個沒有人陪伴的夜晚。
佟野又想起那首歌,《城裏的月光》,第一次給榮夏生彈唱這首歌的時候,他并不知道,那些歌詞其實好多都是榮夏生的真實寫照。
大概因為在歌裏看到了自己,找到了共鳴,所以才格外喜歡。
前面亮起了紅燈,雪越下越大。
“我從小就不知道我爸爸是誰,”榮夏生伸出手,手心蓋在佟野的手背上,然後被對方握住,他淺笑着說,“好像我很容易就接受了這個角色将會永遠缺席于我的生命,從小到大,并沒有因為家庭的殘缺遭到別人的區別對待,所以,我遇到的人其實都很善良溫柔。”
佟野看看他,拉着他的手親了一口。
“因為你本身就善良溫柔。”
榮夏生笑了,輕聲說:“從小我跟着我媽媽,她對我很好,雖然我們家的相處方式在外人看來好像過于嚴苛冷漠,我們像是被迫捆綁在一起,被迫生活在一起,我被迫跟着她,她被迫撫養我,但其實,她并不是這樣,她對我有她自己的一套教育方法,可能不被大多數人認同,但我們相處融洽。”
佟野沒有多問究竟是什麽樣的教育方法,他沒有立場去評判,卻必須承認,至少這樣成長起來的榮夏生內心柔軟可愛。
“大概她早就知道自己會很早就離開,所以很少會插手我的事。”榮夏生說,“我15歲的時候她就被查出癌症,那時候我的世界如遭雷劈,她卻很淡然地說死亡是人生必定要前往的終點,沒什麽可難過的。”
人從一出生就注定要死,區別就在于早或晚,以及,在這段或長或短的日子裏,留下了什麽樣的痕跡。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榮夏生覺得,自己時間緊迫,其實人生并沒有很長。
大概是因為媽媽生病,以及後來的去世,讓榮夏生開始變得很敏感緊張,他開始不斷給自己施壓,不斷逼迫自己變得更好。
然而,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對自己的人生無可奈何。
越是着急,越是毫無成效。
他日複一日的看着平庸的自己,憤怒又無力。
壓抑,痛苦,瘋狂的對自己進行暗無天日的自我否定。
這些年他就是這樣過來的。
在外人面前永遠都是寡言柔和的,對自己卻苛刻又殘忍。
他的空間密閉到幾乎無法繼續呼吸,如果不是佟野的出現,他确實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會變成什麽樣子。
是重壓之下終于寫出讓自己滿意的作品?
還是終于不堪重負,徹底變成一個與世隔絕的瘋子?
榮夏生不敢想,也不願意想。
那些虛無缥缈的幻想就只是幻想而已,他如今的輕松幸福才是真實的。
榮夏生說:“小野,我曾經以為人是不需要陪伴的,可是你讓我知道,原來被陪伴是這麽幸福的事情。”
從陵園回來的晚上,佟野一直抱着榮夏生親個不停。
他懷裏的人,體溫好像永遠低他幾度,他們赤裸相擁,他緊緊地把他的寶貝抱在懷裏,想把人捂得暖呼呼。
佟野親他的眉心,親他的鼻尖,又去吻他的嘴。
捏他的耳垂,撫他的脖頸,又去蹭他的心口。
榮夏生說:“不睡了嗎?”
“不想睡。”佟野粘着他,“都考完試了,誰要睡覺啊?”
兩人在屋裏胡鬧,聲音吵醒了趴在房門口睡覺的辛巴。
小貓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在門口喵喵叫了兩聲,見沒人理它,又繼續趴下睡覺了。
榮夏生小聲抱怨:“你輕點。”
“我不,”佟野說,“讓它聽聽也好,正視一下自己在家裏的地位。”
榮夏生笑他幼稚,跟貓吃醋。
“我跟所有能引起你注意的生物吃醋。佟野在他頸窩來回地蹭,“這個家,只能有一個榮夏生的寶貝,就是我!”
榮夏生無奈地笑,笑着笑着就将人摟緊了。
“小叔叔。”佟野擡起頭看他,“過幾天我們一起回家吧。”
榮夏生跟在佟野身邊走下飛機的時候,心裏還忐忑得頭腦發暈手指冰涼。
那天晚上兩人意亂情迷,他竟然稀裏糊塗地就答應了佟野跟他一起回來過年。
等他反應過來之後,佟野已經跟佟老師報備過,佟老師知道他自己過年之後,還特意打了電話來叫他喝佟野一起回去。
榮夏生當時想拒絕,佟老師卻說:“咱們師生倆也好幾年沒見了,趁着這回,好好敘敘舊。”
佟老師的邀請比佟野撒嬌更管用,幾句話之後,榮夏生就低頭了。
但榮夏生跟佟野提前約法三章,說話要小心,做事要注意分寸,兩人在家要保持一定的距離。
佟野一一答應,心裏想的卻是:先答應着,做不做得到再說。
前兩條佟野其實覺得倒不是太難,主要最後“保持一定距離”,這對于他來說,無異于高考。
他看見榮夏生就想親,看見榮夏生就想抱,平時膩歪慣了,一些小習慣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改掉的。
但他心裏明白,榮夏生顧慮很多,所以倒也不至于精蟲上腦在家裏亂來。
“你別緊張。”往外走的時候,佟野看着他笑。
榮夏生嘴硬:“我沒緊張。”
“你确定沒緊張?”佟野笑着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寶貝兒,你同手同腳了,自己知道嗎?”
榮夏生一皺眉,立刻站住了。
佟野看着他笑得不行:“好了好了,放輕松,又不是新媳婦兒過門,我爸還什麽都不知道呢,你越是這樣,就越容易暴露。”
榮夏生覺得他說得對,但問題是,從小到大榮夏生就是沒學會怎麽騙人。
“你要是這樣,我還不如直接告訴我爸我在跟你談戀愛,”佟野故意鬧他,“反正都是要被知道的,自己趁早坦白,還能從寬呢。”
“別鬧!”榮夏生說,“你別讓老師過不好年。”
佟野站在那裏看着他,無奈地說:“夏生,你這人真的太小心翼翼了。”
他說:“你怎麽就确定這麽多年了我爸媽對我的性取向一點兒都沒有察覺?你怎麽就确定他們沒法接受我是個同性戀?你又怎麽能确定他們知道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會生氣會過不好年?”
兩人站在人來人往的機場,站在人群紮堆的行李提取處。
佟野旁若無人地拉住了榮夏生的手:“我尊重你的想法,所以至少你在的時候,我不會直接戳破。但是你對自己有點兒信心好嗎?他們兒子能跟你在一起,他們真的應該偷着樂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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