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出游小少年

富爾敦哭得那叫一個傷心啊!

畢竟他是上任來保護五爺的!不是被什麽鬼火吓哭的呀!偏偏他又沒忍住的哭了出來!

以後可怎麽是好!

富爾敦心裏又羞又惱, 不過場上人都自覺發笑起來,覺得他這個樣子真的蠢透了!又想到他跑了半天, 驚吓的臉都白了, 可真的是倒黴得很!

情有可原, 能夠理解。

雖然情況很不适合,但氣氛也真的變好了一些。

只不過這麽深夜一鬧, 弘晝後來的心情不太妙,這一晚也沒辦法睡了。以前在宮裏的時候,他默默地學習了人與人之間打交道和言語交流的藝術, 等自己走出京城, 才發現這個時代, 這個世界的原貌是什麽樣子的。

它迂腐, 也向往學識。

它善良, 也本性罪惡。

它漂亮,也內裏肮髒。

弘晝站在花園, 他就認真的看了很久很久, 幾乎是天色蒙蒙亮的時候才恍然道,“這是紅木香。”

“五爺認識?”

“好像是書裏看到過, 一年有大半都是花期, 花量很大, 顏色豔麗,香味濃郁。還耐寒性強, 可忍耐零下低溫環境, 只要水肥充足就能養活。就是一般的紅木香沒有這麽豔, 這麽香。”

至于原因,自然都明白了。

人類是最好的化肥。

這不是什麽昂貴品種,宮裏自然沒有見到。但弘晝曾經在別人的花園裏見到過,因為它的味道香濃好聞,顏色豔麗奪人眼球。但他從不在意這些,所以印象不算太深,直到今日他将謹記。

石中聞言點頭,“那奴才另外尋紅木香送回去?”

“嗯。”

弘晝點頭,“那邊的人應該睡了一場好夢?”

“做慣的事情,想來早就安心睡了。”

石中實話實說,不過是每個字都是嘲諷。他雖然是宮裏的太監,進宮時就收到了許多的不公,但他也因此換來了別于窮民的日子。可謂是有付出就有收獲,再其他的苦楚,他都能夠理解。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

管家早已被揪起來,跪在弘晝的面前,他聞言迎着石中的目光,低着頭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不說不行,他從衆人的言語中才得知來者的身份貴重。就算他咬死不說,回頭也依舊真相大白。

故事很簡單。

王成是個很聰明的小子,出身貧寒,是族中最底層的孩子。所謂的族長照顧,也不過是後來發跡之後,發現他有經商本事,便添了二十兩銀子本錢事後再收了一百兩的分成罷了。真正照顧他的,是鄰裏幾家人,以及投靠族長家的侄女。

兩人算是情投意合,所以發家之後就登門求婚。

族長點頭,為此換了提攜後人的名聲,連王成給族長的錢也變得由他一分功勞。但王成不介意,他是個感恩的人,甚至将幫助過他的人一同帶着賺錢。直到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每年都會給族裏錢財,算作培育後來的孩子讀書,不必像他這樣辛苦賺錢。又兩年後,王成成了城鎮裏的首富,也和縣裏的官員有了交際關系。

一個貧寒小子改頭換面成了大人物,侄女還有喜了。

只能發小財的族長看着眼饞,竟然動了歪心思,說王成常年在外營生賺錢,所以做主讓家眷帶着侄女到府上養胎。

管家看了眼園中的紅木香,落下兩滴廉價的眼淚,“外人都說王夫人的生了兩胎女兒,怕王家無後又幫着納兩門妾,結果還是生的還是女兒所以才去廟裏請佛。可實際上,王夫人生的頭胎就是兒子。”

弘晝莫名的覺得後背發寒,“那大女兒是誰?”

“就是族裏一人和妓院裏生的孽種!”

“孽種?”弘晝冷呵,“是誰他媽按着他頭播種的嗎?”

“貴人息怒貴人息怒。”

管家以為是替換龍鳳之事惹怒了弘晝,他也不敢巧言令色,只能巴巴的跪求息怒。

石中整個人站直了,他擔憂的看了眼弘晝。

主子可很少動怒,更不要說這樣粗話罵人。

弘晝強忍了怒意,“既然都是你們族人,為何連孩子都殺了?”

“這,這說來也是母子同心。王夫人不知怎麽,竟然覺得大小姐不是親生的,就想着查一查。族長夫人聞聽了,就就想,這,這孽種見不得光,其他又是分嫁妝的,所以就一不做二不休都給處理了!”

“……”

“王成識得人多,聽人說是土匪做的就氣得上門去,也沒來得及細查是族長所為。”

弘晝聽得煩躁,把帽子往地上一扔,抓了抓暖和的大腦瓜子。

管家看他沒動手的意思,便将後來的事情也道來。實際上不說,大家都明白了。族長一家謹慎,屍體更是出其不意就埋在王府上,王成自己都沒有查清的冤枉,死後自然就成了無頭案。王府的財産一應充公,唯有這王府因為磷火等陰差陽錯的緣故,使得衆人不敢靠近。

如果不是弘晝等人上門來住,族長也不會叫管家來瞧動靜。

真是……

弘晝想到自己之前罵山野刁民愚民,可實際上這樣有點見識的人才最可怕。腦子裏像是開了光,卻又不知世間的道理,反而拿着一點皮囊遮蓋身上的惡臭。不知道的人,不僅把他當人,還當成了應當敬重的好人。

這種人,是沒有底線的。

弘晝覺得惡心,他來的時候只掃了族長一眼,也萬萬沒想到對方的角色設定這麽牛叉。真相大白之後,他甚至不想去看一眼,只是擺手讓阿林保等人去操勞。

人嘛,大概也是要互相學習和麻痹自己的。

這種開了微光的腦子和行為,弘晝決定學習,就像是他作為上位者的時候吩咐底下人一樣。他不需要太過詳細,只需要前因後果就足以。

之後族長家衆人捆綁丢去了縣令,弘晝特意在此住了兩天,親自等到審判出發下來才肯離開。尤其是族長,可王家大小姐的生父,弘晝都懶得管他們的親戚關系,直接一句話,“閹了。”

而族長的夫人,縣令也在她的臉上蓋了章,跟着大部隊丢去遠方。

這樣沒有臉的人,不能出賣色相,又被上面人點了名的。此後半生只能出勞苦裏,苦苦掙紮,但又不能自己決定生死。

最後,弘晝在破廟口裏看到乞讨的王成之子。

族長家想的謹慎,不想要有絲毫的問題,所以直接丢遠了。偶爾還會叫小厮路過,看看幾歲的孩子是怎麽打鬥争搶一片帶泥土的餅子。

沒有所謂的施恩,只是冷靜的看一眼。

這可能恐怖,但對于王成而言反而是好事。不用上演亂七八糟的恩人原來是仇人的戲碼,甚至把他帶到王成宅院前時,七歲的他滿臉冷漠。

弘晝問他,“你父親的家業都是你的,你要留下來入學嗎?”

有他敲打之後,足以讓小乞丐平安富足一生,算是很合适的選擇。

可小乞丐答非所問,髒兮兮的小雞爪子垂落兩側,他既不歡喜也不緊張的回憶一句,“我見過王成,他給過我一個肉包子。”

他說的冷冷清清,弘晝驀地有些酸鼻子,“還有呢?”

“他還給育嬰堂錢,可是我和別人打架,就被趕出來了。”

“你要打回去?”

小乞丐搖頭,“不,他們打不過我。”

“……”

“我和他長得不像。”

“你就是他兒子。”

“可我不像。”

小乞丐似乎說的不是長相,弘晝看他說得一板一眼的,一瞬間都不知道怎麽回答。但小乞丐不在意,他轉過頭看着弘晝,“我跟你走。”

“啊?”

“你很有錢。”

“你也有錢啊!”

“我不。”

小乞丐說的很任性,兩頰像是鼓了鼓。

弘晝點頭,“行。”

小乞丐沒有家人,跟着他也沒什麽。如果他有腦子的話,還可以丢到相應的學院等地方求學。說不定從小的影響教育下,大清也能多一個可造之材。

不過,在此前他要上第一堂課。

小乞丐的生活環境不愛和人親近,弘晝就原地雙臂抱着看他,“跟我走可以,但是要聽我的話,并且有一件事情你這輩子都要記住!”

“說。”

“不要重男輕女。”

說來說去也有重男輕女的禍啊!

都是自己的孩子!好好對待不可以嗎!

弘晝明白他們的思維,但是他的腦子不一樣啊!就像當初的會議上一樣,也不至于各種暗喻對伊麗莎白等的女權主義的支持言論了!

大家一起強一起建設,這樣才更好玩不是嗎?

同理,小乞丐也不懂這話的意思。他只是覺得既然跟了人便本能的點頭。小乞丐的敷衍和認真太過表面,弘晝很難忽略,于是讓人将他收拾收拾。動身離開的時候,弘晝就多了一個說話的對象。

為了能夠讓他理解,弘晝還特意的給他講了兩個小故事。

小乞丐聽得很認真,然後看着弘晝道,“他們都有名字。”

“……”

“我的名字是什麽?”

“……”

這是重點嗎大哥!

弘晝覺得頭痛,他出來玩的,怎麽感覺撿了個孩子?

不過換個思維想,有名字就代表他有思想,這也是很好的表現。至于名字嘛,對此有點苦手的弘晝點着下巴想了想,“你喜歡什麽?”

“喜歡什麽就叫什麽?”

小乞丐看着呆呆的,但他腦子很散發,眼眸微微放大似乎是恍然大悟的神情,“肉包子,我叫肉包子!”

“可你不姓肉!”

“王肉包子。”

“沒有漢人名字是四個的!”

“有啊,張老瘸子、小鼻涕包、賴皮虱子……”

莫名其妙的,弘晝好像認識了小乞丐七年的好朋友們。他既心酸又好笑,“四個字是複姓,你只單姓,就是王。”

小乞丐顯得有些委屈,他似乎想了想,“王包子。”

弘晝也懶得說了,“你以後別後悔。”

“不後悔,王包子!豬肉包子、狗肉包子、韭菜包子……”

王包子為了加深對包子的喜歡,很認真的掰着手指開始數了起來。數着數着,他還和弘晝分享自己在哪個樓後面翻得半個狗包子有多好吃,又或者是誰丢的菜包子有多香。

弘晝覺得他就是在不停的裝可憐,偏偏自己毫無理由,只能立着耳朵聽。

等出了城,王包子在車上昏昏欲睡起來。

他換了一身衣裳,擦洗了臉上的髒東西,倒是看得出眉眼的幹淨。不過他在街頭當了幾年的乞丐,身形消瘦的像個五歲孩子。

弘晝以前看過這樣的孩子,但那是隔着屏幕來看,只能悵然的感嘆兩聲,最多跟随大衆捐款就好。頭一回看到人間慘劇,他不可避免的多思一些。

好在這孩子不笨,從頭到尾都跟着。

下車歇息的時候,王包子也做到了跟着他的諾言,真的是亦步亦趨的程度。行走坐卧樣樣都在模仿學習,不過他的行為相對更粗犷随意就是了。

他也不懂規矩,看到吃的時候兩眼放光。和阿林保等人同桌吃飯時,他的兩手一起忙碌,幾度想要把筷子扔了直接上手。嘴裏的還沒有嚼,手上就不住的往裏面塞,整個人完全的表現了狼吞虎咽四個字。

為此弘晝給了富爾敦一個重任,教導他規矩。

至于他怎麽聽,又怎麽教,完全看富爾敦的本事。

再加上路上聽到一些風聲,弘晝發現自己一群人太過張揚了。迎着衆人的目光中,弘晝恍然的和阿林保道,“還是和出來時一樣吧,分開走。”

“分開也可,只是王包子?”

弘晝看向一邊乖巧站在富爾敦旁邊,不吭一聲的王包子,“富爾敦也一起罷。”

富爾敦眼眸一亮,“奴才定然好好随從。”

弘晝怕了,擺擺手,“你好好帶着包子就行。”

“是!五爺請放心!”

這麽一安排,他們一行七人就這麽出行。弘晝依舊以普通人家的孩子出行,不過行事當面也盡量的不這麽張揚。

弘晝想着嘗試一下不同的方式,也可能是各方面的成熟和不同,他發現自己發育了。

是的,就是下面發育了。

不是突飛迅猛的方式,但也是有眼目睹的變化着。

第一次的時候自己還懵懂,加上過去了這麽些年,弘晝頭一回清晰的看着,腦子裏不受控制的記錄下每個變化和畫面。

弟弟長大了。

哥哥很欣慰!

弘晝的心情很好,以至于路邊有書生背着箱籠辛苦躲雨的時候,他還笑着叫停馬車。

書生小心的拍了拍身上水珠,先是和阿林保道謝,又和馬車前的石中道謝,之後進來看見弘晝一人,更是笑道,“學生劉統勳萬幸遇見貴人,恩謝備至。”

“賢良客氣了。”

弘晝盤腿坐在上面,他看着劉統勳的模樣,“鄙人葉良辰。”

“葉生莫非也是鄉試趕考歸家?”

劉統勳有些驚喜道,弘晝聽聞想了想,“現今還有鄉試?”

“學生不才,鄉試時因事未能趕上科試,這回是去補考回來。可惜才者輩出,如今落選前去豫章書院入學。”

弘晝沉默,他遇到了同類人了。

就是那種考完試後說,完了考砸了但分數出來依然甩大街的普通天才。

豫章書院他記得啊,幾百年的老書院,皆是選當地各府、州、縣、廳學之生員俊秀者入學。在康熙退位的那一年,他老人家還賜了禦筆門額。

劉統勳問他,估計是把他當成參加錄遺中的一員。但是他的年紀小了點,很可能是捐了監生的童生那種。

弘晝沒有故意說明,所以劉統勳潛意識裏覺得他是小童生,自然的就親近起來,話語裏多是他不太關注的考生問題。

一個人關心與否都是看得出來的,弘晝表現出對事情的不在意,這讓讀書人劉統勳頗感皺眉。他看着車中講究的茶碗盤子,還有弘晝身上的衣着佩飾等,便是吃穿不愁的大家。

然後,劉統勳很自然的開始勸弘晝。

劉統勳勸人很隐晦,可能是顧忌兩人不熟悉,所以他是說了幾個朋友系列。等聽到第二個,第三個的時候弘晝才反應過來。

他很頭疼,皺着眉頭表示他家有爵位要繼承,不用讀書。

劉統勳聞言赧然,“如此是學生多言了,不過書中金玉學來是自己的,認真些總是不虧。”

“爺阿瑪也這樣說,不過人有多少能耐就做多大事,強求不得。”

把無心向上說的這樣光明磊落,劉統勳聽了便自覺閉嘴。

雖然他比着年紀大一些,不過惹得不高興被丢下去就不好了。

劉統勳不說這些,弘晝舒了口氣,再一次肯定自己不适合按部就班的科考。好在穿越大神的厚愛,沒有讓他長久折磨。

阿彌陀佛!

剛到一處大省的時候,有人送?來了胤禛的家書,還有一箱的東西。

弘晝在入住房中打開,只見裏面放着兩身講究又輕薄的衣裳,還有鬥笠等方便路上遮陽防雨用的。

很難得,胤禛展信皆是關懷言語。字字句句都是回應他在路上的經歷,有擔憂也有肯定,再來兩句鋼鐵直接的誇贊。弘晝看得美滋滋的,很自然就被拐了心神,覺得渣爹真的是好人。

還道他親手做了兩個鼻煙壺,讓弘晝随身帶着,以後坐船或是身體不适時就拿出來醒神聞一聞。

弘晝在箱子裏翻找,當即試着聞了聞,再笑着看向信封。

再笑容微斂。

信中最後說到,年貴妃有喜了。

算算年氏入門也有七八年了,最開始的時候劃得很清楚,直到福宜出生後才正式的加入後院争鬥中。不過說争鬥也不對,因為胤禛的後院相對穩定并且在可控範圍內。年氏設為唯二的側福晉,幾乎是衆望所歸的接了前輩的班。

胤禛也不算說真愛誰,但他看你順眼習慣就懶得再挑了,只要不是太大的問題,他都能容忍着。相比較起李氏從格格寵到側福晉,還接二連三的生孩子,年氏其實很不争氣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年羹堯的緣故,亦或者年氏的性子還有些好玩随意。

弘晝垂眸,看着倒數的那句話,‘不知男女,而汝終是最愛。’

再後面就是問他歸期,讓路上小心。

弘晝的嘴角揚了揚,又壓了下去,渣男!

這種被渣男寵愛,痛并快樂的感覺……怪不得後來那麽多女生喜歡。

對方完全在自己的接受範圍內,而且條件幾乎完美。哪怕坐擁三千,但他渣的明明白白,然後給你一句愛你。

弘晝的腦子裏,浮現了可愛版的胤禛對着自己比心的表情。

竟然該死的可愛!

弘晝明知自己此刻是傻女生戀愛腦,很大可能是自己一廂情願幻想的事情,偏偏自己給自己萌到了……然後心情治愈了。

算了,有孩子又怎麽樣?

這是自己都想過的事情,真正來臨的時候并不能代表什麽。相反渣爹會表示自己的感情,還對自己比心心。

兒不嫌父醜,夠可愛就行了。

弘晝如是想着,又深深吸了一下鼻煙壺,頓時上頭的将信封珍惜的收好。

“五爺,是在哪裏用膳?”

“樓下!”

弘晝心情好,劉統勳依舊順路而行,他道感謝弘晝所以這頓飯他請。

看着劉統勳模樣,弘晝毫不客氣的點了幾道菜,然後立着耳朵在旁聽。

事實上,這客棧真的不辜負他。

剛剛坐下來時,就聽到堂上七嘴八舌的說話,偶爾有言語張揚的,還會帶着人一同言說嬉笑。氣氛上是很好的,也不用講究規矩,任是誰都能一同。

弘晝沒有跟着搭話,他的長相就容易被人輕笑過去,索性他就不說話,直到說到了江湖傳說。

“你們聽說沒?那個葉良辰?”

“他又怎麽了?”

“聽說上個月走到南陽府那裏。”

“又抄家了?”

劉統勳看着身側的葉良辰,他有些坐立不安,想到了自己路上的呱噪。

“何止啊!直接抄了半個族,男的不是發配就是太監,女的也一樣丢去做苦力活!”

“啧啧啧,當真不懂憐香惜玉!”

“心狠手辣!”

“這可不怪那葉良辰,是那族裏找死!”

“這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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