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班服由趙茍來負責。

鑒于原三班去年的班服是班長呂子然選的, 品味不錯,大家對趙茍認識不足, 含有錯誤期待與盲目信任,放心地讓他去自由發揮。

運動會的前一天, 訂制的班服送到。

趙茍訂制的是一件很簡單的白T——如果忽略上面的圖案和字的話。

白T背面是兩顆大紅色的、相依相偎的心,裏面印着“三班三班, 非同一般”,正面胸前也有兩顆心, 裏面印着“高二三班”。

所有人都被這迷之審美搞麻了。

趙茍站在講臺上三百六十度展示着班服, 沒有得到熱烈回應, 撓撓頭, 滿臉的不理解:“怎麽了怎麽了?不好看嗎?哪裏不好看了?你們看這兩顆依偎在一起的心,代表了我們班齊心協力、團結一致,再看這個紅,象征着我們如初升的朝陽,生機勃勃……”

角落裏,薛庭的表情逐漸消失:“我想退賽。”

童淮望着那件迎風飄蕩的白T,心有餘悸:“……幸好我不參加。”

“不錯不錯,”許星洲不愧是成年人, 沉默了幾秒,迅速反應過來, 配合地鼓了鼓掌, 心想幸好老師不用穿, 然後清清嗓子, 微笑開口,“嗯,團結一致,寓意很好。大家要乖乖穿着班服,直到運動會結束啊。”

趙茍欣慰地點點頭:“感謝老師支持我的工作。”

“應該的。”許星洲颔首一笑。

運動會明天就開始,早上八點集合,九點開幕式走方隊,就算現在重訂也來不及了。

講臺上那對師生相視而笑,臺下的同學們面露驚恐,心死如灰。

薛庭抱着手,瞟了眼往牆邊縮的童淮,似笑非笑。

童淮想了想,溫順低眉:“庭哥。”

Advertisement

“嗯。”

“今晚我可以不喝奶,懲罰自己!”

“……”薛庭薅了把他的頭毛,感覺回本了,收回視線,“算了。”

翌日,清晨。

時間剛過七點,天蒙蒙亮起,一線朦胧的光從窗簾縫隙裏擠進屋。

童淮隐約聽到了陣衣物摩擦聲,迷迷糊糊睜開眼,意外發現永遠比他起得早、一睜眼人就沒了的薛庭居然還坐在床邊。

“你幹嘛?”童淮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嗓音啞啞的,剛睡醒,語氣還很軟。

薛庭盯着鋪在面前的班服,無聲掙紮。

童淮扒着他坐起來,見此一樂:“你這什麽表情,跟上刑場似的,沒見過醜得千奇百怪的班服嗎?”

“見過,沒穿過。”

看童淮不太理解,薛庭略略撇開視線,難得有一絲不自在:“我沒參加過這些活動。”

童淮剛睡醒,思維遲鈍,懵懵地思索了會兒,半晌反應過來,驚詫地揚起一邊眉,黏糊糊地湊過去,把下巴靠他肩上:“你說你沒參加過運動會?”

薛庭以指背輕輕抵開他的額頭,嗯了聲。

童淮隐約明白了點什麽,試探着問:“文藝彙演呢?春游呢?”

薛庭:“不參加。”

童淮驚呆了,張了張口,忍不住問:“那你上學都幹些什麽,只為了考試?”

拒人于千裏之外,不參加集體活動,只一個人冷淡地待在角落。

薛庭在原來的學校……真的有朋友嗎?

他為什麽會這樣?

一個人的性格與選擇,很多時候與經歷相關,而他們這個年紀,有直接影響的就是家庭。

童淮很想問問薛庭,可想到這點,心裏一軟,還是沒開這個口。

薛庭擰着眉,反而有點疑惑,語氣平靜:“這些有意義嗎?”

童淮不知道怎麽回答。

怎麽只能有學習和考試呢?

任何人陷在這種單調中,都會瘋掉的吧。

十幾歲的年紀,正青春年少,熾烈又充滿熱情與活力。

他們有很多成年人沒有的特權,撇除了成年人的現實煩惱,可以學習、可以沖動,可以熱血沸騰、可以放肆地大哭大笑,可以交朋友,也可以偷偷摸摸地談場戀愛。

怎麽可能沒有意義。

薛庭等了片刻,沒有等到回答,将那件看着就糟心的班服童淮書包裏一塞,起身時順手撸了把他的頭發:“起了。”

“哦。”

童淮猶豫着把話咽了回去。

他很清楚,光說是沒用的。

今天是乘公交去學校。

童淮慢吞吞地吃了早飯,晚了點才出門。

到學校時不到八點,教室裏只有稀稀拉拉幾個人,其他都去操場看熱鬧,體育班一大早就在操場熱身展現實力了。

雖然個個嘴上都很嫌棄運動會,但身體非常正直。

趙茍剛逮住陳源,死活讓他換上了班服,見童淮和薛庭來了,不敢逮這個,聲音都小了八度:“薛哥,咱該換上班服了……”

本來就小的聲音,在薛庭貌似溫和的注視中,變得原來越小。

趙茍閉上嘴,默默看向童淮。

“我能不穿吧?”童淮悠哉哉地看完戲,指指自己的腿。

趙茍秒懂他的意思,掙紮了一下,飛快點頭。

童淮越過他,拉着薛庭到了角落的座位,示意他坐裏面。

薛庭挑了挑眉,看他玩什麽花樣,老老實實坐到裏面——剛坐下,童淮露出個勝利的笑容,矯健地一個飛撲,伸手就扒他衣服:“知道你不會配合,我就不客氣地用強了啊。”

完全沒料到童淮會來這麽一出,薛庭少見地愣了下,猝不及防被壓到桌面下,下意識扶住他的腰,免得他摔下去。

趙茍要笑瘋了:“操,童淮真有你的!”

“哇哇,童哥壓薛哥了。”

“薛哥,咱童哥受傷了,輕拿輕放哈。”

“喜糖是真的!”

童淮坐在薛庭腿上,聽到後面那句,回頭呸了聲,轉身繼續沒心沒肺地扒他衣服。

薛庭眯了眯眼,不動聲色地注視着他,見這膽大包天的拉下他外衣拉鏈後,還真準備繼續扒,擡手按住他的手:“別鬧。”

童淮笑眯眯的:“婷婷,為了我的幸福,你就犧牲一下……啊!”

話音未落,他被薛庭冷着臉一按,直直倒了下去。

後面那群吃瓜群衆又發出了陣“哇哦”的起哄聲。

但童淮沒有心思管了。

被薛庭這麽一按,兩人臉頰的距離不過毫厘。

再貼近一點,甚至會碰到彼此的嘴唇。

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薛庭鴉黑的睫羽,細細密密地半遮下來,将那雙本來就又深又黑的眼眸襯得愈加深沉,仿佛蘊着某個風暴,随時能将他吸進去,透着股危險。

連箍在他腰間的手力道也大得出奇,動彈不得。

童淮後知後覺地察覺不對,有點小緊張,眨了眨眼,聲音弱下來:“你生氣了?”

這一刻童淮有種怪異的預感。

就好像……薛庭會直接把他的腦袋摁下去。

短短幾秒,仿佛幾年。

總是不顧後果地胡闖亂撞。

遲早會真的被人拐走。

“……沒有。”

薛庭阖了阖眼,放開童淮,把他扶穩坐起來,不鹹不淡地掃了眼那邊想看熱鬧又不敢靠近的幾個人。

陳源趕緊踹了腳不長眼的趙茍,把他的腦袋別開。

薛庭沒什麽表情,拿上班服,重重按了把童淮的發頂,往外走去:“我去廁所換衣服。”

童淮哪哪兒都覺得不對勁,但直了十七年的思維沒讓他想太多,小小地哦了聲,耳根發着燙。

然後一轉頭,他對上了暗中觀察的林談雅。

學習委員端莊地坐在座位上,含笑看着這邊,眸光溫柔得能溢出來。

童淮:“…………”

靠。

三分鐘後,風靡全校的喜糖帖果然又更新了。

1008L:T君在教室壓着X君扒衣服,X君順從地躺着讓扒。

真是意外的溫柔呢。(打滾)

……溫柔個屁啊!

薛庭剛剛的眼神明明兇得像要吃人好嗎!

童淮憤怒地敲了幾個字,又感覺自己發言了估計又是一場狂歡,悻悻地放下手機。

得找個黃道吉日,跟學委商量商量,把這個奇奇怪怪的帖子删了。

薛庭換上班服,回來時正好八點,班裏已經聚滿人了。

他肩寬腿長,硬是靠臉和衣架子似的身材,把這件醜得出奇的班服穿得還挺标致養眼。

體育老師就等着他呢,見他來了,叫住他,囑咐點事。

田鑫溜達到角落,含恨咬小手帕:“都是人,憑什麽薛庭就能穿得那麽人模狗樣!”

童淮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扶自己起來,拍拍他的肩,壓低聲音:“兄弟,這個決定性因素不在衣服的美醜,在臉。”

“……”士可殺不可辱,田鑫無能狂怒,“別以為你是傷員我就不跟你動手啊!”

倆人在這對嗆,陳源跟趙茍嗑着瓜子看熱鬧,笑嘻嘻地添油加醋。

薛庭随意跟體育老師說了幾句話,餘光習慣性地掃向角落。

童淮坐在桌上,跟田鑫親親熱熱地勾肩搭背,樂得東倒西歪。

薛庭的眉心一蹙。

他心裏升起淡淡不悅,果斷結束了跟體育老師的對話,大步過去。

見薛庭來了,童淮趕緊扶着他的肩單腳滑下桌,朝田鑫比了個中指:“我薛哥來了,薛哥,咬他!”

薛庭不輕不重地拍了把他的後腦勺。

田鑫不哔哔了,幹笑一聲,心裏納了悶了。

這就一活脫脫的行走的制冷機,連剛轉學來時那點表面的客氣都沒了。

童淮到底怎麽和他熟起來的?

因為腿受傷,童淮連方隊都不用走,雖說有點遺憾,不過也不用穿那件迷之班服了。

他穿着件大紅色加絨的寬松衛衣,像團熱烈的小火焰,襯得肌膚瓷白,在人群裏極度顯眼。薛庭先把這需要輕拿輕放的小祖宗送到三班的觀衆臺上,把自己的外衣扔給他:“拿好。”

那邊方隊已經成形了,童淮趕緊推推他:“快去快去,感受青春的美好。”

薛庭穿着醜兮兮的、到哪兒都要被人指着捂嘴笑的班服,癱着臉轉身離開,并沒有感覺到青春哪裏美好。

許星洲帶了相機過來,交給最閑的童淮,他瞅準了三班的方陣,錄了段視頻。

走完方陣,校長講了幾句關于“友誼第一比賽第二”“讓我們的青春燥起來”的廢話,運動會在一聲指令槍下,正式開始。

薛庭早上沒項目,也不會像其他人那樣去跟着每個項目的人跑,回到觀衆席上,接過外衣遮住醜兮兮的班服。

早上的時間過得很快,唯一的高潮是三班女神林談雅輕身上陣擲鐵餅,再次輕輕松松拿到了第一。

童淮在觀衆席上刷着那個帖子,感覺自己鼓起的勇氣又縮回來了。

下午的重頭戲是三千米。

童淮無所事事了一早,這會兒突然振奮,殷勤地給薛庭捶腿:“薛哥,去年的三千米給我跑自閉了,今年你要加油,我相信你至少前三!”

薛庭看他嘴唇有些幹燥,随手拿過瓶水,擰開遞給他,語氣淡淡,說的話卻很嚣張:“這麽看不起我麽。”

童淮順溜改口:“您老肯定第一!這不是看你低調,我配合你嗎。”

薛庭懶散地靠着椅背,看他狗腿的樣子,悶悶笑了下,聽到廣播通知三千米的選手去準備,起身離開。

三千米的跑道就在下方,被後勤清理出來,三班其他人也都回到了觀衆席。

每年都沒人願意主動報三千米,衆人對薛庭的犧牲十分感動,七嘴八舌:“即使薛哥不行,我們也不能讓他尴尬。”

“等會兒要給我們薛哥最響亮的加油!”

“光加油哪行啊,”童淮放下相機,冒出鬼主意,“要有點行動。”

趙茍蹭到他旁邊坐下,作出洗耳恭聽狀:“您說?”

童淮擡擡手,讓他們湊過來,咕咕哝哝地說了一陣。

衆人拜服。

這邊商量着怎麽給薛庭加油打氣,那邊裁判一聲槍響,三千米開始。

薛庭跑在第一位。

學校的跑道一圈四百米,三千米要跑七圈半。

體育老師之前找薛庭就是說這事,讓他穩着點,別開跑就争第一,保留體力,留到最後沖刺。

見薛庭一馬當先地跑在前頭,體育老師搖搖頭:“哎,年輕人啊,就是沉不住氣,照這個速度,到第三圈就會慢下來被反超了。”

童淮耳朵尖,聽到這句,不太樂意。

他薛哥是誰啊,肯定是運籌帷幄的。

認識這麽久,他就沒見薛庭沖動過,簡直是紮根在靠譜倆字上長大的。

待到薛庭跑過觀衆臺,三班的人舉着小紅旗齊齊大喊:“薛哥加油!”

“薛哥最牛!”

童淮喊得最激動,趙茍陳源連忙按住他,生怕他摔了。

周圍的呼聲山呼海嘯似的,源源不斷,一浪高過一浪。

奇異的,薛庭仿佛聽到了童淮的喊聲,朝臺上瞥了眼。

紅通通的小孩兒極為紮眼。

他控制着呼吸節奏,收回視線。

到了第三圈,體育老師的預言失效,薛庭的速度沒有變慢,也沒有被後面緊追不舍的體育生趕超。

到了第六圈,薛庭依舊保持着第一。

見薛庭逐漸接近觀衆臺,童淮壓低聲音:“準備,一、二、三!”

衆人得到信號,默契大吼:“薛庭!三班感謝有你!”

嘩啦一下,兩人一組,各擡一邊手臂,彎到頭頂比心,另一只手伸在身前,又一左一右比了個小心心。

坐在上面的許星洲和呂參齊齊噴水,其他班全部笑噴了。

薛庭:“…………”

他腳下差點一個踉跄,深深吸了口氣。

這鬼主意一看就知道是誰出的。

童淮其實是其他班派來的卧底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