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見小卷毛一臉的興奮莫名,薛庭和善地與他對視片刻, 很短促地也笑了下。

……真有你的。

“準備怎麽生氣?”

童淮理所當然:“你不也騙了我嗎?”

住那麽偏遠的小院子裏, 還天天騎自行車。

“沒有, ”薛庭冷靜地道,“仔細回想一下, 我說過那類話嗎?”

童淮語塞:“……”

沒有。

好你個狡猾的薛婷婷。

幹。

薛庭看他忿忿不平,随意揉捏着他的後頸,順着他哄:“我錯了, 不該什麽都不告訴你, 嗯?”

哄三歲小孩兒似的。

童淮拍開他的手, 不太樂意,但确實也找不到無理取鬧的理由, 啧了聲:“一點都不真誠。”

薛庭學着他之前的樣子,低頭在他唇角親了下:“消氣了嗎?”

童淮憋了三秒, 在他再次親來時沒忍住樂了,推開他的腦袋:“行了行了。”

院子裏不比屋裏暖和, 薛庭握了握他涼涼的指尖, 牽着他往屋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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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淮放棄了興師問罪的想法,瞅着他的背影,再一回想到之前李叔叔猛誇“薛家少東家”時他的想法, 兀自樂不可支了會兒,捏捏他的手指:“庭哥, 你在想什麽?”

薛庭瞟了眼童淮:“今天應該開寶馬過來。”

童淮懵了:“啊?”

“你不是想坐在寶馬裏哭嗎。”薛庭回過頭, 朝他微微一笑。

童淮:“…………”

你可真記仇。

薛庭閑閑的, 悠哉哉繼續消遣他:“還得想想,該怎麽說服我那個逃債經常不在家,還不給你學費的岳父,讓他把你賣給我。”

自個兒實在理虧,童淮忍氣吞聲被消遣:“……”

會所裏空置的房間多,開酒會時休息室都會開放。

薛庭找了個沒人的休息間,給童淮倒了杯熱水捂手。

最初的驚愕平息後,他忽然感到了慶幸。

幸好這小騙子說的經歷多半是假的,不然他多心疼。

童淮不喜歡喝白開水,磨磨蹭蹭的,瞅瞅薛庭,喝一口,再瞅瞅薛庭,又喝一口。

薛庭坐到他邊上,挑了挑眉。

“您秀色可餐,”童淮把水杯放下,拉過他涼浸浸的手,邊給他捂邊誠摯地吹,“這茬能過去嗎?”

薛庭非常友好地一點頭:“過去了。”

但是不妨礙他消遣人。

童淮不知道薛庭的想法,心裏美滋滋的。

那敢情好,薛庭不窮,他之前的許多擔憂就都沒了。

薛庭擡起那杯除了暖手一無是處、被童淮嫌棄的水,抿了一口,就聽童淮問:“庭哥,你為什麽要轉學過來?”

童淮想問這個很久了。

知道薛庭的家庭背景後,疑惑就也随之擴大。

畢竟薛庭家在首都燕城,臨岚雖然也不差,但還是有差距的。

薛庭頓了頓,指尖在紙杯壁上摩挲片刻,擡眸望進童淮的眼。

那雙眼跟剛認識時沒有不同,幹幹淨淨的,通澈明亮,像一面鏡子。

他沉默片刻,眉頭微擰着,似乎一提起這件事就感到不适:“因為我爸媽。”

童淮心裏一凜。

“我有薛氏的股份,”薛庭的語氣淡淡,聽不出情緒,“他們撕破臉後,想從商場上攻擊對方。我媽想騙我簽署股權轉讓書,我爸打亂了她的計劃,又想從我這兒明搶。”

兩個成年人因私怨争鬥,撕得腦熱眼紅,算盤竟然打到了親生兒子手裏。

消息還被瞞了下來,是薛頌初悄悄通知了老爺子。

薛老爺子氣得差點腦溢血,連夜去了燕城,提着拐杖将薛頌薄一通好打,直接打進了醫院,連餘卉也沒讨到好。

老爺子年輕時桀骜不馴,不想被束縛,又不得不承擔責任,悶悶不樂多年,一直不太喜歡商業聯姻的妻子,有了老大薛頌薄後,對他很苛刻。

薛頌薄那種自私自利的刻薄脾氣,有大半都是老爺子的引導錯誤導致。

等老爺子因妻子查出絕症醒悟時,為時已晚。

他對大兒子心裏有愧,對孫子的愧疚更是成倍的,無可奈何之下,勸薛庭來了臨岚。

待在他身邊,薛頌薄和餘卉就什麽都不敢做了。

童家的親戚關系簡單,童淮又是被長輩寵大的獨生子,雖然也聽說過點別人家的事,但聽到薛庭的經歷,還是目瞪口呆,火冒三丈。

難怪薛庭要轉學。

薛庭他爸媽真是倆徹頭徹尾的混賬。

薛庭揉了把氣呼呼的小卷毛,笑了笑:“現在我還挺高興他們那麽做了。”

不然他怎麽會來臨岚,遇到童淮呢。

童淮悶悶的:“我更想你有對正常點的父母。”

薛庭剛想說話,外面傳來陣腳步聲,随即站定在休息室門前。

童敬遠的聲音和敲門聲一同響起:“崽崽?在裏面嗎?”

薛頌初:“問了侍應生,應該是來了這邊。”

倆家長尋來了。

童淮一個激靈,看看門口,又看看薛庭,很是糾結選哪邊:“庭哥,咱倆今天不會要連櫃也一起出了吧?”

薛庭又薅了把他柔軟的頭毛:“不會。去開門吧。”

童淮感覺自己開的不是門,是櫃。

門開了,兒子在。童敬遠放下心,朝屋裏望了眼,倒沒想太多,順手把童淮摟過來:“怎麽跑這來了?”

童淮松了口氣,哼哼:“外面冷。”

然後他看向薛頌初,笑得甜滋滋的,“薛叔叔好。”

得知薛頌初挺照顧薛庭,他現在對薛頌初充滿好感。

薛庭家裏情況那麽個樣子,其實壓根不在意會不會被發現,将童淮嫌棄的那杯水喝完,走過來朝薛頌初略點了下頭。

薛頌初心底的猜測得到證實,露出個慈愛的笑容,忍不住多打量了童淮兩眼。

回到大廳,童淮頗為不舍,趁着童敬遠沒注意時,偷偷勾了下薛庭的小指,沖他眨了下左眼,示意明天見,才跟上童敬遠。

他平時坐沒坐相、站沒站相,到了這種場合,禮儀教養就展現出來了,人甜嘴甜,到哪兒都受歡迎。

薛庭自己也不閑,抽空跟童淮折騰了會兒,回來一直在見不同的人,妥帖地将心裏的些微不耐藏好,間隙裏暗暗觀察着童淮,心裏像是有一團綿軟的、甜滋滋的棉花糖,在悄悄冒出、悄悄揮發。

這樣的童淮是有些陌生的。

但也是閃閃發光的。

忙活了大半個晚上,身邊的人七七八八散去。

薛頌初終于逮到機會,按住薛庭低聲問:“童家那小少爺就是你那小對象?”

薛庭精準地覓到在人群裏穿梭的童淮,雲淡風輕地“嗯”了聲。

“啧啧,你搞到事了,姓童的可寶貝他兒子了。”薛頌初摸摸下巴,忍不住又八卦了句,“他追的你?”

“不是,”薛庭臉色淡淡,“我追的他。”

薛頌初這回是真的震驚了,連薛庭談戀愛、薛庭彎了加起來都沒這個消息讓他感到愕然:“……這可真看不出來。”

薛庭略勾了勾嘴角:“我也很寶貝他。”

酒會結束時,已經接近淩晨,小提琴和鋼琴的合奏再怎麽優美,也令人昏昏欲睡。

童淮尋不到理由去找薛庭,郁悶地跟着童敬遠回到車上,把小毯子抽過來卷吧卷吧自己,偷偷縮在裏面給薛庭發消息。

-不直很卷:庭哥!

-婷婷:嗯

-不直很卷:晚安[右哼哼]

-婷婷:晚安[左哼哼]

童淮滿足了。

他從小毯子裏蹭出來,想從小冰櫃裏拿罐牛奶,童敬遠捏捏眉心,轉頭就見兒子一臉傻笑,神經敏感地一跳:“剛在跟誰發消息?”

童淮沒想到自己居然被看穿,背後一毛:“……跟我同學,明天聖誕節,我們約着出去玩。”

“跟誰?”

“就俞問他們,”童淮支吾了下,幹脆撒潑,“問那麽清楚幹嘛?查戶口啊?”

童淮不太會撒謊,童敬遠熟悉兒子脾氣,一眼看出有問題,眯了眯眼,轉而問:“崽崽,聽許老師說,三中的早戀問題挺泛濫,你們班裏有早戀的嗎?”

童淮頭皮發麻:“不知道,可能有吧。”

“崽崽有喜歡的女同學嗎?”

童淮這回就答得順溜了:“沒有。”

沒有喜歡的女同學,有喜歡的男同學。

童敬遠本來篤定兒子有情況,見他這副光棍坦蕩的模樣,又有些納悶。

難道是猜錯了?

他思索了會兒,還是把沒說完的話說了出來:“知慕少艾,你們這個年紀,對同學産生戀慕是很正常的,談戀愛不要緊,只是你們都還是群孩子,不能做出格的事、不要太影響學習,攜手共進,才會有未來。”

童淮和老爹對視片刻,緩緩點了點頭。

他趴到車窗上,心髒砰砰跳着。

有那麽一瞬間,他想告訴童敬遠,他有喜歡的人,他談戀愛了。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等高考吧。

童淮暗暗決定,等高考結束,他要牽着薛庭的手,堂堂正正走到童敬遠面前,告訴他這是他男朋友。

酒會上誰也不可避免喝酒,童淮微醺着趴了會兒,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隔天醒來,天光大亮。

牆壁上的時針已經指向十一點。

和薛庭約好了十二點碰面。

童淮昨晚在車上睡着,忘了設置鬧鐘,頂着滿頭亂毛呆呆地看了看時間。

前天他再三認真叮囑薛庭別遲到,還被薛庭嘲諷了句。

操。

童淮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下來,拿出上學快要遲到時的效率,飛快洗漱完,換好衣服,揣上親手做的鑰匙扣,沖下樓咕嚕嚕地把陳阿姨溫好的牛奶灌下。

前後不過十分鐘,不等從廚房冒出頭的陳阿姨吱一聲,他抛下句“阿姨我去找朋友玩”,就急匆匆地溜沒了影。

周末還撞上聖誕節,交通頗為擁堵。

童淮打車被堵在半路,看看時間,幹脆又跳下去乘地鐵,緊趕慢趕,正好卡在十二點抵達約好的地方。

薛庭穿着件黑色的大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高挑又打眼,不知道等多久了。

童淮大步走過去,一頭撞他懷裏:“你的禮物到了,驚喜嗎!”

薛庭被他撲了個滿懷,稍顯冰冷的臉色解凍,摸了摸他軟乎乎的卷毛:“跑過來的?”

“沒,打車轉地鐵,起晚了,”童淮有些不好意思,手伸在兜裏,捏着自己做的小禮物,“先去吃飯?”

薛庭無所謂,都聽他的。

現在是午飯時間,高峰期四處擠滿了人,平時預約都晚了,更別說聖誕節。

童淮思索了下,幹脆帶薛庭去了過生日時去的那家商場,搞了個特殊化。

反正馬甲都掉了,也不在乎啥了。

進商場時人太多,薛庭把童淮半護在懷裏,他磨蹭了下,轉身面對着薛庭,笑眯眯的:“看你這滿身不食人間煙火的,吃完飯帶你去到處逛逛,沾沾人氣。”

薛庭對“到處逛逛”沒什麽興致,不過在這四個字前面加上“和童淮一起”,他就感興趣了:“好。”

吃完飯,童淮帶着薛庭到處逛了逛。

他有着自己的小九九,磨了整個白天,眼見着夜色籠罩,霓虹亮起,拉着薛庭去了游樂園。

聖誕節相當于半個情人節,游樂園裏全是成雙成對的情侶,親親密密的。

臨岚的風氣開放,同性情侶也不少。

童淮大大方方地跟薛庭牽着手,買了兩個麋鹿角頭箍,給自己戴上,轉頭盯着薛庭,眼神濕漉漉的,帶着十足的期待。

薛庭:“……”

薛庭默然片刻,縱容地低下頭,讓他給自己戴上了傻乎乎的麋鹿角。

童淮趕緊掏出手機,咔嚓拍了張合照,滿意地設成壁紙。

他提前預約了摩天輪座位,看時間差不多了,跟薛庭擠過去,目光一擡,脫口而出:“卧槽。”

“嗯?”薛庭順着他的目光擡眼,看到了不遠處手拉手的林談雅和呂子然。

童淮對學委的陰影巨大,趕緊扯着薛庭蹦上摩天輪,拍拍胸口,心有餘悸:“沒被看到吧?要是被看到,明天帖子又要在論壇飄紅了。”

薛庭悶悶地笑了聲,安慰他:“應該沒有。”

等待了片刻,摩天輪徐徐上升。

童淮搜到的約會攻略就到這裏,不知道該怎麽進行下一步,思索了會兒,幹脆開門見山,從兜裏掏出裝鑰匙扣的小盒子,遞過去:“……不準嫌棄。”

薛庭接過來,打開一看。

盒子裏躺着兩只靠在一起的Q版小人,靈動可愛,只要見過他們的,一眼就能看出是誰和誰。

他用指尖輕輕碰了碰右邊小人頭頂的呆毛,嘴角彎起,眼底升上笑意:“你做的?”

童淮的耳根有點燒,強裝鎮定:“嗯。”應完又覺得自己氣勢弱了,兇巴巴地補充,“收下了就必須随時随地随身帶着,不許丢!”

“不丢。”薛庭眸中的冰湖化作了一潭春水,不知是對着物,還是對着人,嗓音柔和,“我會好好珍惜的。”

童淮嗯嗯唔唔,垂在兩側的手指撓了撓座位,腳也不安分地踩來踩去,緩過那陣莫名的興奮勁,朝薛庭伸手:“我的呢?”

“什麽?”

“禮物啊。”童淮不可置信地瞪他,“你不會沒準備吧?給你三秒思考時間,沒準備我把你從這兒丢下去。”

薛庭的笑意更深:“閉眼。”

童淮滿懷期待地閉上眼。

他感覺到薛庭靠近了他,微涼的呼吸噴灑在他額上,脖頸上一涼,輕微的垂墜感傳來。

薛庭把什麽東西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随即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他眉心,薛庭低聲道:“崽崽,睜眼。”

童淮的眼睫顫了顫,慢慢睜開眼,低頭看了看。

他的脖子上多了條細細的鏈子,一枚翡翠金戒指被充作吊墜,随着他的動作,輕微晃蕩着。

天空中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今晚游樂園會放煙火,陡然間遠處的人群裏傳出陣模糊的歡呼尖叫,大朵大朵的絢爛煙花嘭地沖上天幕,爆發出璀璨又耀眼的光輝。

童淮直覺這是很貴重的東西,忍不住屏息:“這是?”

“奶奶的遺物,給我未來的伴侶。”

在頻頻升空盛開的煙火聲中,薛庭的聲音清冷卻柔和,清晰的響在童淮耳邊:“我想了很久該不該把它送給你,今早起來看到外面在下雪,就決定帶來了。”

“擅自将這麽貴重的東西送給你,可能有點唐突。淮崽,你願意暫時保管一下嗎?”

薛庭很少說這麽長的話。

他總是冷淡矜傲的,對許多事都淡淡的,興致缺缺。

童淮攥緊了那枚戒指,良久,聲音有一絲顫抖:“……願意。”

薛庭似乎也很緊張,聽到回答,緊繃的肩線悄然松懈下來,撫摸着他的臉頰,淡淡笑道:“現在還不能為你戴上它,也不知道未來你還願不願意戴上。”

摩天輪升到了最高點。

不等童淮反駁,他傾身吻住那張微啓的唇,在心裏補完最後一句話。

但是我會等你長大,陪你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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