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管家

闖入的人确實是天師。

若說長相，他須發皆白，身形略矮，看上去有股仙風道骨的味道。一張臉也不見皺紋，除了眼神中透露出蒼老和陰冷，當得上鶴發童顏四字。在外頭，人們都尊敬地稱呼他為“唐天師”，不少人鞍前馬後地争着要伺候他，想要得到他的庇護。唐天師自然不是什麽騙子，學過正統的道術，只不過很少人知道他暗地研究着歪門邪道，想要尋找合适的補品助他長生不老，得道成仙。

而這座大宅，便是唐天師的目标。

雖說普通人以為這只是鬼宅，但唐天師偶然得知後，派人仔細調查了一番，發覺老宅秘密很多，有可能建在了一個大墓上，所以陰氣才如此濃烈。可惜向家村的人對祖宅很看重，這邊的地形也古怪，唐天師用小手段根本上不來。直到楚家和另外幾家丢了孩子，唐天師順勢答應了他們的請求，并且意外發現宋唯這個鬼子。

鬼子，也就是鬼之子，生來陰氣環身，鳏寡孤獨，很可能不出二十歲就死于非命。然而，宋唯身上卻有說不清的東西護着他，非但沒有早死，整個人也與陰氣适應得很好。唐天師算了算，決定把宋唯送入老宅探探路，自己則通過他身上的符來觀察情況。

只是唐天師沒料到，符咒在某個時候，被一股很強的力量毀壞了，他也遭到詭異的反噬，嘔出了幾大口黑血。

其實認真算起來，從進入老宅的人失蹤到現在，也不過五天，卦象也顯示那些人還活着。唐天師道行不深，否則也不需要借助別的手段來維持容貌，無奈之下只好親自進入。懷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心思的唐天師，剛一進去，就被納入了幻象裏——

呈現在他面前的，是無數間小屋，零散分布在道路兩旁。有很多窺視的目光落在唐天師身上，門也發出激烈的撞擊聲，此起彼伏，令他渾身難受。唐天師很快意識到是有東西想要近身，連忙用上了符咒。那些東西失望地退去，他松了口氣，再不敢托大，打醒了十二萬分精神。

道路的盡頭，是一個很寬敞的集市，不過沒人叫賣，東西淩亂地堆在攤位上。唐天師心裏一驚，一晃眼，又似乎置身于人潮，那些人亂七八糟地喊着什麽，竟然一擁而上，把他抓了起來。唐天師想要脫身，但發現符咒不起作用，眼睜睜看着自己被綁在了集市中央的一根木柱上。

說來奇怪，唐天師的神智無比清醒，但這并不值得慶幸。因為他一邊掙紮，一邊無力地看着眼神狂熱的人們忽然安靜了下來，不約而同散開了，留出了一條小道。而穿過人群走近的，竟然是另一個唐天師！對方離得很近，露出了陰狠的表情，對腳下堆滿木柴的唐天師低聲說道：“上好的材料……難得一遇的鬼子啊……”

唐天師肝膽俱裂，詭異的景象還在繼續，另一個他明顯很受這裏的人崇拜，一聲令下，木柱下的柴被點燃了。濃濃的黑煙升起，唐天師能感覺到從腳底一路蔓延到腦袋的炙熱感，太過真實，以至于他痛哭流涕，拼命求饒。可人們只是燦爛地笑着，沒有人幫他，全都像看戲那樣任由他被大火燒成灰燼……

“啊——”

唐天師驚醒了，渾身冷汗。他放眼看去，自己竟好端端地坐在楚家的客廳，面前一對夫婦哀求他救出自己的女兒。其實他很清楚，這一撮富二代都不是什麽好人，私下做的腌臜事多了去，只不過唐天師自己也愛用旁門左道，早就不忌諱這個。如今再次收到請求，唐天師卻遲疑了，即使在幻象中他也體會到了被活活燒死的痛苦，太痛了——

“好，我答應！”可他聽到自己愉悅地笑了起來。

畫面又一次發生改變。

這回，被折騰得驚懼非常的唐天師，看到了一個長相普通的中年男人，正用熟練的動作斟茶，看上去非常優雅。而周圍，也變成了正常的大廳，家具都是上好的木材制成，美輪美奂。

“請喝茶。”

面前的人越表現得和善，唐天師越害怕，可他不敢反抗，顫抖着端起了那杯茶。

這名自稱是老宅管家的男人笑了笑，朝他道歉：“家裏的……太不懂事，請見諒。”

唐天師險些沒拿穩茶杯，臉皮抖了抖，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無，無妨，小孩是要活潑些……”脫口而出後，他又想到管家所說的是發瘋的鬼魅，不由得閉上了嘴。

管家在瞬間露出驚訝的神色，旋即笑意愈濃：“那就好，到時候還要請你當證婚人。”

聽了這話，唐天師一個哆嗦，手裏的杯子終究掉在地上碎了，清脆的響聲也令他心驚膽戰：“證，證婚人？給誰？”

“當然是……我家主人。”管家微微彎腰，給他倒了一杯熱茶。而茶水倒映出管家的模樣，竟是滿臉縫補過的痕跡，像被撕碎後再次拼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