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家譜

楚瑩渾渾噩噩地跟着兩人。

這下宋唯也看得清楚,從一開始,楚瑩就不是個活人了。陰氣深深紮根在她身體裏,一點點把她變成鬼物,蒙蔽了除他以外的普通人。也許那個自視甚高的天師,也以為那些人還活着?

想起散發微光的紅燈籠、被剝皮的男人、瘋狂跳舞的小人……宋唯露出了無比愉悅的笑容。

少年從剛才就一直沉默,他們走向最後一棟小樓,四周的紅燈籠此刻都大幅度地搖晃起來,明亮得如同白晝。這裏是一座祠堂,格局很怪,前邊是供奉靈位的地方,後邊則有一個小院,裏頭有許多空置的廂房。

楚瑩在踏入祠堂範圍後,就一直手腳哆嗦,那是讓人懷疑她快要散架了一般的姿态。每走一步,她都覺得背後重了一分,好像有什麽壓在上邊,逼她跪下。這會的楚瑩已經不單純是那個跋扈的富家女,而是當初狡猾的楚姨娘,死也不願向那些卑賤的人下跪。只可惜她如今肉身很弱,勉強撐到靠近靈位,終于雙膝重重地砸向地板。

她發出一聲慘叫,随即,四周回蕩起了各種笑聲。

少年不為所動,徑直走向最中央的靈位,從供桌上取下兩本冊子。看上去年代很久遠,但保存得很好,簡直像新的。他在宋唯面前翻開,每一頁,都沾了血。

慢慢想起過去的宋唯,臉色越來越凝重:

長着肉瘤的店主,是當初不願背棄向家的守門人,被活活踩死,所以要那些人痛苦地流連在街上,享受踩踏在尖刀上的感覺;

提着燈籠的女孩,是年紀很小,但非常機靈的侍女。但長了一副好模樣,當初向府大火,她被人趁機擄走了,掙紮中被砍下了頭顱;

執着尋找紡錘的,是忠心耿耿的管家娘子,向府被那些人沖破的時候,她沒有被燒死,卻被關在地窖。那裏除了不慎掉落的紡錘,就是數不清的老鼠,管家娘子餓死之後,屍骨也遭到了啃齧;

小狐貍是少年的寵物,無法化形,某次被他救下,所以一直跟在身邊。沒想到,之後它也成了證實“鬼子”身份的東西。那只大狐貍是它的母親,那天人們殺死了小狐貍,也尋到了瘋狂的她,生生剝下皮毛;

老樹有靈,卻被焚燒殆盡,不甘心之下也變為怨鬼,靠吞吃居心不良的人滿足自己;

熱愛肢解的劉叔在府上當廚子,被燒死在後廚,腰間還別着一直慣用的尖刀。他特別喜歡宰殺那些參與謀劃的富商的孩子,把肉送到富商面前,看着他們痛哭流涕地吃下;

曾照顧少年的瞎眼嬷嬷,當時也沒能逃走,癫狂的人說她是妖怪,最終把她推入了水井;

管家苦守到最後一刻,還是辜負了先夫人的遺願;

而被困在這裏的楚瑩,啊不,是楚姨娘,謀奪半生,最終落得凄慘下場,僥幸花了百來年重入輪回,也被重新帶了回來;

至于少年,自然是當初的向府大少爺向無尤,也是人人驚懼的鬼子。他生來體質特殊,陰氣萦繞,也不被父親喜愛,一直深居簡出。沒想到最終因為楚姨娘的告密,他的存在被暴露了,最後死在集市中央。不過怨恨太深,所謂的仙師非但沒有吃了他,最後還被弄得魂飛魄散。

每個與向府親近的人,都入了這份詭異的家譜。那些仇人,則被記錄在另一本冊子,永遠無法逃離這裏。外頭那些向姓的人,其實是他們的後代,也被留在這裏世世代代贖罪,而且再不能知道自己真正的祖輩是誰。

向無尤的墓地,從來不是這座老宅,而是一整個鎮子。

宋唯冷靜地看完了家譜,也翻閱過那本令他惡心的冊子。他擡起頭,眼底是若有若無的笑意:“少了一個,你忘了你的書童。”

向無尤臉色大變:“那又如何?我要他走,他背叛了我。”

“可他沒背叛自己。”宋唯寸步不讓,“你該稱呼他一聲哥哥。”

家譜忽然翻開,記着向無尤的那一頁,旁邊明顯留着空白,是為了某個人。“你不是他,又怎麽知道他的想法?”向無尤的一雙眼眯得細長,尾音拖得有幾分缱绻意味。

宋唯沒回答,轉頭看向不知何時出現的管家,對方笑眯眯地給他遞上一支上好的毛筆。他接過來,往指尖一劃,本該柔軟的筆尖鋒利如刀,割開了皮膚,很快沾滿了血。向無尤一直看着,不知道想些什麽,而地上的楚瑩哀嚎聲越來越弱,卻始終吊着一絲生氣,完全是人不人鬼不鬼的狀态。

“我是。”宋唯提筆寫下自己的名字,用一種截然不同,又無比熟悉的筆跡。兩人的名字靠在一起,看上去很相似。

見狀,向無尤終于勾起嘴角:“既然如此,你準備好去死了嗎?我的好哥哥。”

宋唯低頭親他:“成親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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