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阿帕阿麽是這個世界上爸爸媽媽的稱呼, 白獠這樣說,就是說那兩張虎皮是他爸媽的皮子。淩霄一時間, 不知道作何反應。白獠似乎也不在乎淩霄的回答, 自顧自的往下說。
“我不是人類養大的,在見到了十個冬天,我阿麽有了第四胎老虎幼崽之後才回到部落,被獰收養長大的, 白, 是我的兄弟, 也是我阿麽第四胎裏剩下來的唯一一頭老虎。”
白是白獠的兄弟, 白獠不是跟着人類在部落裏長大的, 或許他的父母已經死了,或許是把他扔掉了, 總之, 白獠獨自一個人在森林裏生活,被一頭母老虎撿回去, 養大。
白獠一直跟着那頭母老虎生活, 在白獠長到十歲的時候, 母老虎再次進入發情期,和一頭公老虎在一起, 交配,生活, 生下了三頭健康的小老虎。
白, 就是其中一只。也就是說, 白獠和白是一起長大的。
白獠和白,不是同一個物種,卻是兄弟。
母老虎是白色的,因此,白獠也從一個字的獠,變成了白獠。
白獠說着,白就擡起頭蹭蹭白獠的膝蓋,大大的老虎腦袋壓在白獠的腿上,滿是親昵。淩霄聽着,面上風平浪靜,為白獠和白之間的感情動容,心裏同時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因為白獠嘴裏說過是三頭小老虎,現在卻只剩下了白一頭。那兩張虎皮,是那兩頭大老虎的虎皮。也就是說,五頭老虎,就只剩下白這一頭獸了。
現在淩霄完全明白今天白被部落裏的人襲擊,白獠就是自己死,也要白離開的原因了。那是白獠的兄弟,同時是唯一的親人了。唯一的親人被襲擊,要被殺死,甚至死了,還會被人吃掉,白獠怎麽能不生氣,怎麽能不憤怒。
淩霄看了看白,又看了看白獠,看到白獠憤怒的表情卻不覺得害怕,也不覺得忐忑,而是覺得有點說不出來的難受,像是有什麽東西沉甸甸的壓在心裏,無法釋放。
對這裏的人來說,或許親人什麽都不是,更別說白只是一頭老虎而已。但對于曾經失去過親人,同樣也也是被人抛棄掉的淩霄來說,卻是最能理解白獠心情的。
揉了揉胸口,淩霄悶悶開口,“你的父母,還有那兩頭老虎,是怎麽死的?”淩霄早就打消了白獠去母留子的猜想,還很後悔問出這個問題。
白獠從小跟着老虎長大,他們在森林裏生活,老虎是怎麽死的?那兩頭小老虎又是怎麽死的?白獠為什麽這麽被部落裏的人排斥?
白為何會回到人類部落,為何兩頭老虎死了,為何只剩下一頭,為何白一直受排斥,甚至被人殺死。
淩霄有個猜想,卻不敢深入的想,因為一想,他就覺得不寒而栗,又懊惱萬分。
“被人殺死的,肉被吃了。”白獠卻是說了,聲音平平淡淡,被厚重的大胡子掩蓋的臉看不清楚表情,“我阿帕阿麽生白的那個冬天,兩頭老虎要養四個孩子,很艱難,三頭小老虎,全部瘦骨嶙峋。”
“後來,他們出去找吃的。就再也沒有回來了。”白的身體最弱,它是最小的一只,白獠一直把它揣在懷裏,藏好那兩頭小老虎,年僅十歲的白獠揣着白出去找那兩頭老虎。白獠從小就和老虎一起長大,從未見過人類,在他的世界裏,只有野獸,老虎是森林裏很兇猛的野獸了,白獠也是個小野獸,戰鬥力也不弱,因此,白獠從來沒想過,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生物比老虎還要厲害。
他們沒有鋒利堅硬的指甲,沒有能刺頭皮骨的牙齒,卻有敏捷的身手,還有很多住在一起,找到能吃的,就蜂擁而上。十幾個人,兩頭野獸,什麽都不是。
小小的白獠循着血腥味過去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那些人把所有的石槍插進老虎肚子裏的場景。白獠永遠都記得,青白色的腸子從肚子裏流出來,被紅色的血液染紅,兩頭老虎無力的發出悲鳴的吼聲,最後轟然倒下。
那個冬天,雪白色的天地被染成了永遠的紅色。
小小的白獠很有勇氣,他說不來話,長着嘴巴,弓着身體,圍着獸皮群的身體半伏在雪上,學着老虎一樣發出威脅的低吼,這是野獸面對危險的反射性反應。
稚嫩的吼聲很像老虎,那些人聽見,眼睛一亮,就順着聲音沖了過來。那是第一次,白獠遇到同樣強大,同樣五官靈敏的人類。
白獠被抓住了,那些人看白獠是個小孩,還是個不能說話,長不大的小孩,就哄堂大笑。人太多,全是比白獠大上三四倍的成年男人,白獠就只到那些男人的大腿根。
“雖然長得瘦,但也有點肉。”
這是白獠聽到的第一個評價。
白獠懷裏的白似乎是聞到了父母的味道,聳着小鼻子從白獠的獸皮衣服裏探出頭來,閉着小眼睛,聳動嫩紅的鼻頭,嗚嗚的嗚咽。
白的嗚咽驚醒白獠,白獠嗷了一聲,狠狠的朝最近的人一爪子抓過去,抓了一把,轉身就跑了。野獸面對危險反應最直接,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
短短的時間裏,白獠腦子裏得出的就是這個結論,趕緊跑。
白獠跑得快,身形矮小,加上對這裏的地形熟悉,很快就不見了。那些人找不到白獠,今天的收獲也豐富,就沒管他了。一個野獸養大的崽子,那麽小,沒有人照顧,根本活不過一個凜冬。
白獠回到山洞,發現那兩只小老虎已經被凍死了,小小的身體躺在地上,僵硬,早就失去了餘溫。他回來晚了,跪坐在地上,小小手掌如同往常一樣輕撫小老虎的身體,小老虎卻沒有和往常一樣蹭他的手心。
“嗚嗚……”白在嗚咽。
白獠回過神來,抱着小老虎,哭了,第一次哭了,眼淚,鹹鹹的。
嘎吱嘎吱的踩在雪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白獠抱着白警惕的轉身,看到的就是一個強壯的男人站在那裏,對他僵硬的微笑,“小孩,跟我回去吧。”
“那兩頭老虎我看見了,對不起,部落裏的人太餓了,需要吃的。但我承諾,跟着我走,我會養你,還會把那兩頭老虎的皮給你。”
獰沒有孩子,以前有一個,但沒活過凜冬,被凍死了。他打獵回去,看到的就是小孩的屍體。白獠不願意跟獰走,而且不斷的攻擊他。
一天又一天,兩人一起僵持。白獠不走,把那兩頭小老虎埋了就開始打獵養白,而獰,則一直跟在白獠的身邊,抽時間就會來找他,無論白獠怎麽躲,都沒躲過經驗豐富的戰士。
十天過後,白首先撐不住了,即使白獠把他打來的所有獵物都被白吃,但白仍舊不行了,他需要的是獸奶。
白獠不會說話,或許是人類的語言天賦,在聽獰說了許多天之後,他也依稀能明白一點意思。他不跟着去,白會死,他也會死。他去了,白能活,還能把阿帕阿麽的虎皮拿回來。
白獠開始會思考了,思考了一會兒之後,跟着獰走了。
離開之前,他沒有回頭看一眼他住了很多年的山洞。那裏,他不敢看,不敢回頭看。
白獠跟着獰回去的生活并不好,那些人看不起白獠是被野獸養大的,同時也害怕他身體裏有野獸的獸性,更嚴重的是,他們知道白獠記得那兩頭老虎的死。
白獠順利的把虎皮拿了回來,那個時候,白獠才知道獰在部落裏也是個地位比較高的戰士,他很厲害,所以部落裏的那些人即使再不喜歡白獠,也不敢趕他走。
但,那些人不敢對白獠下手,對白下手卻不軟。
或許是被打失敗過,恐懼還留在骨子裏,第一次,白獠跑了,等他控制住恐懼回去,白身上全是血,小小的身體被一群人未在中間,縮在中間,可憐極了,看見白獠跑回來,嗚咽着朝他爬去。
白一爬,就被踢回去,爬一下被踢一下。
那一刻,白獠知道,他不能跑,也不準跑。即使再害怕也不能跑,即使打不過也不能跑。
他只有白,白也只有他。
第一次跑,他失去了他阿帕阿麽的屍體。第二次跑,他差點失去了白。于是那一天,白獠和白都被打得滿頭是血,可那些人也小看了白獠,白獠是野獸養大的,一直生活在野外,就算是個小孩子,戰鬥力也不弱。
一人一獸,愣生生拼着命把一個成年戰士打得渾身是血。
從那以後,那些人就不敢再欺負白獠和白了。
“拳頭,武力,才是硬的。”白獠勾了下嘴角,狠厲說道。
淩霄摸着白的大腦袋,開口道:“所以這麽多年,你們一直就這樣被欺負的嗎?”
“他們敢!”白獠嚣張的哈哈大笑,“誰敢來欺負我們,我就殺了他!”
白獠沒殺過人,但差點殺死過人。随着年齡越來越大,白獠直接成了部落裏的煞神。
也難怪,他們在部落裏的人緣越來越差。
淩霄嘴角抽了抽,明明很悲涼的氛圍,為什麽被白獠一說,就變味兒了,幹咳兩聲,他繼續問,“那你為什麽這麽多年了,不離開部落?”
既然白獠這麽強大,為什麽要一直呆在部落裏,任由那些人欺負他們。甚至在白受傷的時候,得想盡辦法要一個奴隸去照顧白。
剛說完,淩霄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子,幹笑的看着白獠。
嘴咋又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