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钏路的夜晚并不令人歡喜。

要解釋的話, 就是太過清冷了。

約翰趴在裝在卡車上的小屋子裏，隔着窗戶看着街道外冷冷清清的夜景, 回頭抱怨道：“這裏也太冷清了吧，和鄉下有什麽不同。钏路真的是都市嗎？”

被他問話的同伴巨大的身軀蜷在一小張床上。聽到約翰的問話, 他并有回答, 僅僅只是擡了下眼皮，見約翰只是随口抱怨兩句, 便又阖上眼了。

監視着計劃進度的約翰·斯坦貝克無所事事地從口袋裏掏出了自己從受害者家中尋到的戒指盒，絲絨的戒指盒上滴着幹涸的血漬，因為盒子本身是紅色，所以不仔細觀察并不能注意道。約翰看着盒子中漂亮的鑽石戒指，喃喃自語道：“這個東西, 妹妹應該會很喜歡吧, 她戴上一定會很漂亮的。”

看着那枚閃閃發光的戒指，身在遠東的約翰仿佛看見了仍生活在美國南部莊園的妹妹。他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自言自語道：“任務也快要結束了吧？普希金那家夥應該已經到了旅館，只要他确定将病毒布置完畢, 我們這邊也就可以收工了。”

“真好呀，這次任務的抽簽。”他笑眯眯地又對同伴說, “很輕松的任務，看起來我們能夠最早回家了。”

提到任務結束, 洛夫克拉夫特總算是微微提起了些精神。今夜是他們最後的任務，獵犬已經引入，只要死屋之鼠的普希金将病毒布置好, 他們這組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任務完成，他與組合首領菲茨傑拉德的約定也就算完成了。一旦約定完成，他就可算能擺脫這疲于奔波的勞碌，能夠找個安靜地方，重新一個人待着了。

如果從這一點來看的話——約翰說的不錯，他們這組任務簽真的抽的很好。

“普希金~，你要快點回來呀~，我們在等你回家~。”因為等待無聊，約翰趴在窗邊用故鄉的曲子配了奇奇怪怪的歌詞哼唱了起來。洛夫克拉夫特有些嫌吵，但說話實在是太麻煩了，他仍一動不動的躺着。

約翰輕哼着歌，他的歌裏忽然傳來了敲擊聲。

約翰的聲音一頓，回頭看向自己的同伴，問：“洛夫克拉夫特，是你在敲床板嗎？”

被吵醒的洛夫克拉夫特面色蒼白，他睜着無神的眼神說：“不，不是我，是有人在敲門。”

約翰：“敲門，我明明沒有看見有人接近——”

漆黑的夜裏，他的确從窗戶外什麽都沒有看見。包括屋頂裝着的攝像頭，也沒有帶回任何的影響。

——咚咚咚。

敲門聲還在繼續。

敲門的不急不緩，非常有耐心。一時得不到回應并沒有讓祂停止。三聲一組的敲門聲非常有規律，不是任何樹枝剮蹭能夠解釋的。

約翰的眼睛都直了。

遠東的鬼怪故事，他也算看過不少。在深夜兩點多，這場景可真夠駭人了。有那麽一瞬間，約翰就差直接割開自己的手腕塞進葡萄籽發動異能來拯救自己了。直到他看見了洛夫克拉夫特。

黑色卷發的男人雙目無神的躺着。

看起來和一具屍體毫無區別。

約翰立刻就不怕了。是啊，這世上還有什麽是比洛夫克拉夫特的異能“舊日支配者”更恐怖的？不死不生的怪物，哪怕是遠東的魔怪也無法戰勝他的存在吧？

放下了心，約翰叫了洛夫克拉夫特去開門。身高巨大的男人在這屋子裏甚至要微微彎腰行走。他寬大的手掌握住了屋門，還沒來得及打開，屋門連同整個屋子的頂端就都被掀開了！

夜風呼啦啦的灌了進來，吹在約翰不敢置信的臉上，也吹在破壞了別人屋子的罪魁身上。

沒有被監控的到的黑發少女抱怨：“中也先生，這樣有點不太禮貌。”

直接拆遷的中原中也道：“既然确定就是他們動的手，也就不必再講禮貌了。”

他湛藍色的瞳孔掃着卡車上屋子裏住着的兩人，語氣冷漠：“二十八條人命，這些家夥可比你想的危險。比起禮貌，還是安全比較重要。”

花江想了想，覺得也對。

于是她微笑着對車上的兩位道：“這樣，等兩位進監獄服刑後，這輛車的修複費用我會出的。”

“所以現在——”她微微攤開手，“請配合一些，束手就擒可以嗎？”

在陪酒女口中，曾經出現在犯罪日的金發年輕人依然穿着牛仔背帶褲。如果不是有亂步先生的判斷在先，大概誰都會将他當做一名路過的、來自美國的窮游青年，而不是一名犯下了數樁殺人案的兇手。

金發青年的臉上已經褪去了笑容。

他看着兩人，說道：“港黑的太宰，還有——”在瞧清中原中也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顯然有些困惑，想了一會兒才對上人，說道：“港黑的，中原中也？”

來自港黑的競争對手，美國的組織“組合”的成員，約翰·斯坦貝克并不如其他的暗勢力一般對港黑有着刻入骨髓的恐懼。他的臉上重新挂起了吊兒郎當的笑容，玩鬧一般道：“原本按照計劃，這會兒不是料理港黑的時候。小妹妹，你要是當做什麽都沒看見，把賠償的費用留下，現在轉身就走，我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哦？”

花江聞言笑道：“這麽溫柔？”

約翰撓着後腦勺道：“畢竟我的任務目标裏沒有你，多幹事情也不會多加工資啊。”

花江笑着說：“即便我知道你們想要對獵犬下手，甚至打算讓港黑來背這個黑鍋——您這邊也不改初衷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花江溫聲，“您這邊能不能先打個電話向獵犬宣戰，免去我們的辛勞呢？”

被一語點破身份，約翰放下了手。

他說：“奇怪……我們應該還沒有動手。在組合的成員裏，我的信息還算是保密狀态，你為什麽會知道我的身份？”

花江道：“太簡單了，解釋只是在浪費時間。可以确定的是，我有證據說服獵犬。好了二位，你們是要配合被捕，還是要打一頓再被捕？”

約翰頗為無語。

他笑着說：“真要打的話，可是你們麻煩。”

花江的眼神表明了不信。

她輕聲道：“您是指病毒嗎？根據已有案例，這東西需要通過血液傳播——也就是需要傷口。”她看向已經全身燃起重力排斥，根本無法被近身的中原中也，說道：“沒有傷口，諸位想要如何使用這殺手锏呢？”

約翰聞言笑了一聲。他劃開了脖子，将葡萄籽種了進去。

钏路這條街邊的樹很多。

葡萄籽進入了他的身體後，在他的右手上飛快蔓延長成！那瘋長的葡萄藤搭上了樹木，樹木便也成了青年的盾與武器！

眼見樹木根系拔出轟隆隆的聲音如同巨人在臨。青年在眨眼間飛去了樹枝上，對着花江道：“病毒？不不不不，那只是一點外來的調劑品。我說的麻煩，可是這一位——”

約翰笑道：“洛夫克拉夫特，該幹活了。你也壓抑很久了吧，這次可以随你放肆——”

“随你，使用你的‘舊日支配者’。”

話音剛落，那宛如屍體一般的青年便“啊”了一聲，他擡步走向花江。但卻還沒有來得及靠近，就被當面而來的重力扭斷了脖子。青年的脖子已經垂落了，但他依然眨了眨眼睛，抱怨了一句“好煩”，依然前進。

中原中也想也不想，這次直接捏着一枚鐵片飛出，将他的身體切成了兩半！

那兩半的身體竟然沒有流出血，片刻後，又緩緩複合了。

約翰站在樹枝上笑道：“看吧，我說了，真動手是你們麻煩。趁着洛夫克拉夫特還沒有動真格的，快跑吧。”

中原中也看着眼前伸手摸了摸斷掉的脖子，仿佛拼積木一樣又拼起來的蒼白青年，臉色難看。

“這家夥怎麽回事？”他攥緊了手，想也不想地一重拳将對方的腦袋轟成了碎末，狠狠道：“我看這樣你要怎麽複活！”

青年的頭的确被打掉了。

他生出了新的頭。

中原中也怔住了。

他從沒有見過人沒有了腦袋，還能生出一個來。這是“治愈”都無法解釋的現象，仿佛這個人的異能，是“不死”一般！

約翰笑道：“我說了，你們贏不了的。”

花江眼光一橫，她從包裏取出了一枚匕首，将包丢去一邊。拔開了匕首道：“誰說不行？”

花江對中原中也道：“中也先生，到了分工合作的時候了。樹上的交給你，這個交給我。”

中原中也從不質疑花江的判斷，他點頭，立刻飛上了天空。原本躲得好好的正在看戲的約翰見到突然淩空的中原中也，眼眸陡然瞪大。

他玩笑道：“不是吧，能飛也太犯規了……”

中原中也活動着雙手：“你該後悔她給你們機會的時候，沒有立刻抓住。放心，按照她的風格，我會留你一口氣的。”

他說：“你不會死。”

約翰瞳孔微微放大，他來此之前了解過港黑的資料。雖說中原中也的出現是個意外，但以洛夫克拉夫特的力量，對付個中原中也還是綽綽有餘。

——“你不去保護你的小同伴嗎！那位太宰，她不可能贏過洛夫克拉夫特，你來追我，是打算給她收屍嗎！”

約翰一邊在林中飛快的逃跑，一邊大聲道：“他的力量，可不是無效化能夠解決的！”

中原中也頭也不回，他只盯着約翰：“那給你們資料的人，怕也沒安什麽好心。”

“無效化？”中原中也道，“太宰治那家夥都不敢說她的能力僅僅如此，你們倒是比太宰治還肯定了。”

說罷，中原中也一掌拍斷數十大樹。他站在一片橫倒的樹木上方，瞧着遠方越發密集的樹木皺起了眉。

敵人的異能使他藏在樹木中，就像落進海中的水。

再追下去，只會越來越麻煩。

中原中也眸色微沉，他落在了地面上。

“既然你要藏在樹裏，那沒有樹的話——你要藏哪兒？”

橘發青年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他的手掌抓住了大地。

——“給我，全部讓開！”

轟隆一聲，是大地沉陷，是山川劈裂。

入目可及，所有的樹木皆被染上了紅色。紅色壓在葡萄藤之上，連同葡萄藤一起，盡數全部從地底拔出！

躲在其中也未能躲開的約翰不敢置信地瞧着瞬間就被毀滅的樹林——

“騙人的吧……”

天空之上，樹影叢叢。

地表空無一物，僅有為了不摔下而留在了地表的青年。

天空中的中原中也嗤笑：“找到你了，老鼠。”

說罷他雙手舉向空中，那些皆被拔了根，由重力操控的樹木，就映在約翰的瞳孔裏，如同雨滴般，瘋狂的、争先恐後的向他砸下！

在那一剎，約翰突然發現，自己不應該跑的。

他應該留在洛夫克拉夫特身邊！

好在現在也不晚。重新種下的葡萄藤攀上青年已經摔下的樹木，他全力地奔逃，只要洛夫克拉夫特選擇解放自己——不管是中原中也，還是港黑的太宰，統統都會——

花江的匕首捅穿了青年的胸膛。

青年略眨了眨眼，他沒有動，但同樣沒有血流出。

大約是花江的樣貌太無攻擊性，讓他多說了一句話：“沒用的，沒有人能殺了我。”

花江看着他，慢慢探出了左手。

她說：“我可以。”

洛夫克拉夫特忍不住眨了眨眼，他不明白明明已經試了為什麽還敢說出這樣的話。

直到，花江的左手碰上了他的脖頸。

痛苦在一瞬間彌漫。

從不存在的血液仿佛也開始噴湧流動。不，不止是痛苦與死亡的逼近——這種仿佛在抹消存在的力量！

大概是青年從無表情的臉上露出痛苦太過駭人，花江的指腹下意識微擡。

青年警覺，抓住了花江稍稍提起指尖的剎那！

那是求生的本能，他的一只手化作數根觸手，在眨眼間就拖拽着自己遠離了花江！

觸手橫肆試圖保衛自身，他的面容上終于露出了警惕的表情。

花江的那把匕首上沾着說不清楚是不是血液的液體。

她看着匕首慢聲說道：“洛夫克拉夫特，這個名字我想了一會兒才聯系上。好在我沒有聯系錯。”

“克蘇魯神話之父，‘萬物’的奠基者。”

“這恐怕不能算作是異能，嚴格來算——是不存在的神話。”

“神話具象化這種存在，我想比異能還要更誇張。畢竟在我的世界裏，這可是再确認無誤的編造了。”

她喃喃自語，看着離她較遠的青年，彎眼笑道：“別害怕嘛。我又不是古神。”

“說起來，你的能力叫做‘舊日支配者’，又有着這樣的名字——你信仰克蘇魯嗎？”

青年仍然警惕的看着他。不過倒是稍微給了點反應。

他低聲道：“克蘇魯？”

花江：啊，這個世界沒有克蘇魯小說全集。

說起來這個能力也好特別，直接抹殺掉好可惜，如果能拉回去打工的話——

花江想了想，笑眯眯地對青年說：“這位先生，你願不願意聽我講講，我們的天父和救主，偉大的克蘇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