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惡裏的善意
昀澤把路秦放在床上,替他蓋好被子,打開了床頭的那盞小燈,并沒有馬上離開,他挨着床沿坐了,借着昏暗的燈光仔細端詳路秦,他似乎睡的很沉,并沒有什麽察覺,昀澤開始有些懷疑剛剛是不是幻覺?
可能吧,估摸爬五樓已經累傻了,同時也祈禱這就是一個誤會。末了,他微微嘆了口氣,起身走出了房間,掩好了門。
門板合攏的一瞬間,路秦慢慢睜開了眼睛,嘴角揚起絲笑意。
時寸還沒有回去,正站在門口等他,不知道時不時察覺出了什麽,昀澤有點兒心虛:“子木這個王八蛋,自己的搭檔不管,讓別人往回撿,他這輩子就活該在園子裏當主持。”
事實上時寸并沒有感覺到什麽,只是覺得昀澤可能這五樓爬的腰酸背痛,随便吐槽兩句,就沒理他,轉身往裏面走。最近因為路秦的原因,昀澤把大把的時間放在了升字科學員的培訓上,漸漸的開始取代了時寸,想讓他安心對本子,但是這麽一來,昀澤自然也就忙的焦頭爛額,今天看到路秦在舞臺上這麽成功,他也就松了一口氣,這個擔子放下了,就又想起了時寸:“你最近是啞巴了麽,連話都不會說了。”
時寸本來是打算回房間睡覺的。聽到昀澤的話,回頭看了看他,原本還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誰知道也弄不清楚是哪跟筋搭錯了,先用手捂了捂眼睛,又用手比了個六,在指了指昀澤,在臉上劃了一下。
昀澤站在門口都驚呆了,這是什麽情況?快十二點了時寸在宿舍自己來了一段《學聾啞》?他覺得自己都要哭出來了,時寸呵呵笑了兩聲:“快,等你量活兒呢。”
“量你大爺,你有病吧。”昀澤真心實意的送給時寸一句話,覺得自己帶路秦這麽個幼稚鬼已經快要累死了,時寸這病別發展發展,發展成路秦2.0了。
時寸看見昀澤炸毛,就抱着肩膀冷笑了一聲,給他倒了杯水:“你管好路秦就行了,管我幹什麽?你感覺今兒臺上的效果好啊,他也就是照貓畫虎,上新段子還成,傳統的活兒且欠火候呢,基本功也不成,都不用內行看,頭排那幾個觀衆都能挑出刺兒。”
時寸這話說的是對的,對于路秦來說,傳統活兒一直是一個硬傷,這三個月後臺排練的時候,基本上路秦一來老段子老黃就捂眼睛:“這還用你說,他畢竟是第一次上臺,和樂其他們肯定比不了。別說他了,傳統段子我有時候包袱都抖不開,他才三個月,你不要苛責人家成嗎?”
“是,路秦嘛,你說得,剩下誰也說不得。”時寸早已認清了事實,不願意在和昀澤廢話,轉頭就像回房間,昀澤幸虧反應快,一把拉住了他:“什麽呀,差點兒讓你岔過去,我說你呢,你跟我說路秦幹什麽。”
時寸是在是被昀澤煩的不行,揉了揉腦袋:“張昀澤,我是關先生首徒,你是何先生首徒,咱倆是一個師爺,但我八歲就跟關先生問藝,要真論師兄弟兒我在你前頭,你能不能有點兒做晚輩的樣子,不要煩我,讓我睡覺去?”
昀澤雖然一直不太願意承認這個事情,但是時寸說的是事實,可這不表示昀澤會放過他:“你是不是還在想那件事。”
這句話說出來,是徹底把時寸定在了原地,他已經有太長時間沒有敢真真正正的去回憶這件事情了,在徹夜的失眠裏,時寸敢回憶的時間線,往往就在兩年前戛然而止了。
昀澤慢慢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們是搭檔,是已經合作三年的搭檔了,這件事情不僅僅對時寸是困擾,有時候昀澤想起來心裏也會難過,在大家眼裏是這件事情過去大約半年左右的時間,時寸就已經完全調整過來了,又恢複了往常的樣子。
可只有昀澤知道,一直不抽煙的時寸,現在會縮到一個角落裏點上一根煙,并不怎麽喝酒的他,也會和老田一喝喝到天亮,喝到人事不省,自己開車把他接回來。往往這些時候,昀澤不甚理解,他甚至會想,這種事情究竟有多大的魔咒,可以完完全全的摧毀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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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寸回過頭看着昀澤,眼睛幾乎在一瞬間就紅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他似乎是在極力的忍受着什麽,長了好幾次的嘴:“昀澤,我覺得他們不要我了。”
這句話就仿佛一把利劍一樣,直插進昀澤的心裏,疼的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說了這麽多年的相聲,作了這麽多年的電臺主持人,一直靠嘴吃飯的昀澤,第一次被堵的啞口無言。
“會好起來的。”昀澤往前走了幾步,給時寸一個大大的擁抱,試圖将他從這種情緒中拽出來,但是他只能感覺到時寸在懷裏啜泣的顫抖,最後推開他,走進了房間,關緊了門。
整個503的房門還沒有關上,對面就是路秦的501,昀澤看了看那邊,又看了看身後的木門,從心底湧上一股深深的無力。
他突然覺得,人這一輩子真的是好累,這條路不停的延伸,後面的路在一點點的垮掉,如果你不走快些,就會掉進無底的深淵。
大多時候,我們都想着,那便掉下去吧,至少還有一個盡頭在。但我們身上還拴着自己的親人和愛人,這些人都有可能被拽進這個深淵,所以只能不停的往前奔跑,毫無目的。
他一直認為,一個人一旦犯了錯誤,只要盡力彌補便好了,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但現在才發現,這句話就和童話裏的故事一樣虛無,無論是他還是時寸,可能都從未走過那條救贖的路,與他們,似乎懸崖勒馬便是最大的善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