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又見到母親了。臉色蒼白的母親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旁邊的小床內躺着嗷嗷待哺哭鬧不止的嬰兒。
“光耀,這是你的小妹妹。她是個可憐的孩子,你抱抱她吧。”
他彎下腰,像對待易碎品般抱起這個柔軟的嬰兒,對她的降生內心充斥着巨大的驚喜。在這個家裏,他将會有一個玩伴,終于可以不再孤單了。
再一轉,是他剛因背錯了心算口訣被母親罰站在庭院。遠遠看見他那了四歲的小妹妹,梳着齊劉海,紮着羊角辮,穿着碎花的連衣裙在花園的臺階上一蹦蹦的往下跳。他瞧見了,心裏柔軟得不得了,疾步走過去準備從臺階上抱起她。手剛碰到衣角就被一只更小的手揮開,小女孩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詛咒。
“不要碰我!艾瑪說笨蛋是會傳染的。我才不要變成笨蛋!嗚嗚嗚……”小女孩被碎石絆倒,跌倒在一旁嗚嗚咽咽的哭泣。傭人聞聲趕來,手忙腳亂的抱起她又哄又騙。卓光耀站在那裏,不知所措。他從沒想過會被他的小妹妹嫌棄。
忽然覺得臉頰被舔了一下,又一下。一定是COCO,他在妹妹出生時抱回來給妹妹做玩伴的拉布拉多幼犬,平時大多時間是他在喂養,反而跟他比較親。
到最後,在這個家裏,我也只有你了。
睜開眼的剎那,清晨的陽光侵入眼簾,瞳孔猛然緊縮,讓他反射性的又閉上了眼。
“醒了?”
頭頂傳來好聽的男音,“看你睡覺睡得也不踏實,憋着嘴委委屈屈的,我就好心安慰你一下啦。”
蘇泌整個人浸在暖黃色的陽光中,五官精致,未經打理過的劉海随意散落在額頭,深邃的眼眸緊盯着他,痞痞的壞笑。在卓光耀看來,就是落入凡間的堕天使。
“又不是狗……”剛開口,卓光耀才驚覺自己的嗓音跟碾過的沙石一樣粗啞。
蘇泌跟變魔術似的遞來一杯水,竟然還是溫熱的。卓光耀喝了幾口,才覺得緩解。擡頭又見蘇泌滿眼亮晶晶的,“是不是感覺很貼心?是不是快愛上我了?”
卓光耀看他滿臉的求表揚,有尾巴的話肯定早就甩起來了。“還真像COCO。”
“又是COCO!是哪個歪瓜裂棗怎麽能跟本大爺比!”
“COCO是我以前養的小狗,陪了我很多年。後來年紀大了,在我上中學的時候去了。”
蘇泌聽了解釋才心滿意足,“剛才你沒醒的時候一直喊這個名字,我還以為是哪個野女人!以後睡覺只準喊我的名字,不然我要吃醋的。聽見了沒?!”
卓光耀看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十分無語。管天管地還管得了睡覺做夢嗎?在他忍不住翻白眼的時候才發現,這裏并不是酒吧昨天狂歡的地方。
“是BAR樓上的小隔間。”蘇泌看出了他的困惑,得意的介紹,“連你也不知道吧,這個角落是特意挑高的,酒吧以前的老板就在這個空間裏隔出了二層,可以當休息室使用。”
“你怎麽知道的?”
“……昨天夜裏睡到半夜凍醒了,就到處轉悠。沿着鋼管爬上來發現了這個槅門。”
卓光耀狠狠抖了抖眉,“這麽能找地方,當個扒手肯定生意興隆。”
蘇泌嘿嘿幹笑。他這樣倒讓卓光耀消了緊張感,想他就算長得不賴,脾氣秉性倒是沒那麽高貴,一下子就輕松起來。
兩人像誤入了叢林的挖寶人,爬到閣樓小屋裏這裏翻翻那裏動動,懷着窺探之心,每每挖出一件有意思的小東西都要驚訝半天。
“快來看這個!”蘇泌興奮的揮舞着手中的棕色小盒子,“我發現了有意思的東西。”
卓光耀好奇的湊過去看,打開盒子裏面是一張泛黃的舊照片和一封書信,被整齊的折疊着,保存的很好。照片上一大一小的兩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對父子,高大健壯的男人将七八歲的小男孩抛得高高,映着海邊落日的餘晖,整個畫面是溫馨的暖色調。
“信也拆開來看看吧。”蘇泌邊說邊動作,卓光耀來不及阻止,信封已經被三兩下撕開了,露出了被折成心形的信紙。
“奇怪了難道是哪個女孩子寫的情書?”
卓光耀也很詫異,他以為應該是家書之類的書信。
“?感覺像是一首詩?”蘇泌有點掃興,“也沒說什麽事情,沒勁!”
卓光耀拿過來細細研讀後,倒是有些征仲。“這是葉芝的詩。”
“葉芝?誰啊?哪個國家的?”蘇泌躺倒在地,伸伸懶腰,“對這些風花雪月的詩詞我是不在行,要是問我行業數據我倒是可以給你說一段。”
卓光耀小心翼翼的撫摸紙上的每個字,輕聲說:“這首詩的名字叫《秘密的玫瑰》,我曾經也很喜歡。”
遙遠的、秘密的、不可侵犯的玫瑰呵,
你在我關鍵的時刻擁抱我吧;那兒,
這些在聖墓中或者在酒車中,
尋找你的人,在挫敗的夢的騷動
和混亂之外生活着:深深地
在蒼白的眼睑中,睡意慵懶而沉重,
人們稱之為美。你巨大的葉子覆蓋
古人的胡須,光榮的三聖人獻來的
紅寶石和金子,那個親眼看到
釘穿了的手和接骨木十字架的皇帝
在德魯德的幻想中站起,使火炬黯淡,
最後從瘋狂中醒來,死去;還有他,他曾遇見
範德在燃燒的露水中走向遠方,
走在風中從來吹不到的灰色海岸上,
他在一吻之下丢掉了愛瑪和天下;
還有他,他曾把神祗從要塞裏驅趕出來,
最後一百個早晨開花,姹紫嫣紅,
他飽賞美景,又痛哭着埋他死去的人的墳;
那個驕傲的、做着夢的皇帝,把王冠
和悲傷抛開,把森林中那些酒漬斑斑的
流浪者中間的詩人和小醜叫來,
他曾賣了耕田、房屋和日用品,
多少年來,他在岸上和島上找尋,
最後他終于找到了,又是哭又是笑,
一個光彩如此奪目的女娃,
午夜,人們用一绺頭發把稻谷打——
一小绺偷來的頭發。我也等待着
飓風般的熱愛與痛恨的時刻。
什麽時候,星星在天空中被吹得四散,
象鐵匠店裏冒出的火星,然後暗淡,
顯然你的時刻已經到來,你的飙風猛刮
遙遠的、最秘密的、無可侵犯的玫瑰花?
照片裏的男人高舉着肌肉飽滿的臂膀,笑得溫柔又寵溺。卓光耀看着照片,反複念着那句:“遙遠的、秘密的、不可侵犯的玫瑰……”
作者有話要說:
《秘密的玫瑰》的作者是愛爾蘭詩人 葉芝(William Butiler Yea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