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起眼的小轎車飛馳在沿海公路上,陽光灑在海如鏡的海面上泛起了一層金黃色的光暈,一陣微風吹過又似打碎了鏡面,金色的星光瞬間在海上散開,閃得卓光耀眼睛都要睜不開。手機鈴聲不識時務的響起來,卓光耀吓得一腳剎車,趕緊摁掉,生怕吵醒了後座的“肉票”。沒想到撥打電話的人也是堅持不懈,一下秒又重撥回來,卓光耀正想關機。短信見縫插針的傳送進來:哥,不要做傻事。我盯着你呢!凸

卓光耀對着最後一個字研究了半天,終于懂了。這種帶侮辱性的形象字,也能讓他發笑。一直表現得看不上他的妹妹,竟然這麽關心他的一舉一動,他都快受寵若驚了。

大概是笑得太忘形,直到不經意瞄到後視鏡,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蘇泌已經從後座坐起了。

笑聲戛然而止,兩個人兩雙眼就這麽在後視鏡對視了許久。最後蘇泌先開了口,“我說,能不能先給我喝點水?”

見卓光耀無動于衷,他又再接再厲,“我能不能申訴一下“肉票”的人權,争取不被渴死?”

卓光耀大夢初醒般,幾乎瞬間跳了起來,手忙腳亂的倒出翻礦泉水。蘇泌還在适時提醒:“慢點,哎!小心!”

“哎喲!”卓光耀抱住頭一陣哀嚎。

“撞到頭了吧,你一直就喜歡這麽亂放東西,要用的時候就跟無頭的蒼蠅似的。”蘇泌看了看他,又緩了語氣,“那些個動漫周邊除外。”

卓光耀沒接話,熄了火,到後座把捆得不算緊的繩子解開。示意蘇泌嘗試動動酸軟的胳膊手腕,之後又把好不容易找到的瓶裝水遞過去,就到車門外發呆了。想想淩晨四點,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他還躲在剛租來的汽車裏,在蘇泌的公司樓下伺機而動。大樓的管理員大爺已經在夢周公,蘇泌昨天加班整晚都沒出來,整個樓層都空蕩蕩的正是時機。整個樓層供水管道閥門已經被他擰緊,蘇泌這條加班狗想要提神肯定要沖杯咖啡,水箱和自來水都被切斷的情況下,他就只能到淨水器裏取水。整個大樓,只有管理員大爺還用着老式的桶裝淨水器……只要一杯,一小杯咖啡的量,淨水器裏的安眠藥就可以發揮作用。他這段時間長期失眠,除了自己吃掉的份,累積下來的安眠藥量足夠讓一頭牛熟睡了。即使已經爛熟于心地預演了無數次,把安眠藥撒進淨水器的時候他還是吓得手直發抖。他也顧不上是不是有粉末散在地上,倒光藥粉就倉皇而出。可憐他第一次作案,耳邊總有警笛聲響起的錯覺。真正行動的時候,他手心已經滑得連手套都戴不上,真正體會了一次何為做賊心虛。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只得硬着頭皮戴着口罩,壓緊了鴨舌帽,弓着背穿過重重監控的長廊,小心翼翼的躲避着電梯的探頭,在整座大樓唯一亮燈的辦公室門前停住。

“其實那時候我還在糾結,就算我知道自己不能成為一個優秀的人,起碼這輩子我都可以做個好人。”卓光耀雙手搭在公路邊的欄杆上,吹着帶着鹹味的海風,臉上帶着釋然的輕松。

“你知道嗎?當我推開門的時候,看你靜靜的趴在那裏,早上的陽光射進來就像特意給你打光一樣,你的睫毛長長的,一根根的,像打開的折扇一樣。那時候我就知道自己是鬼迷心竅了,沒得救了。”卓光耀笑起來,眼淚流進嘴巴,鹹鹹的。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竟然已經那麽喜歡你。”

蘇泌坐在車裏,聽他剖白似的講了那麽多,最後也只是一笑,“這麽操蛋的人生,不該來根煙嗎?”

卓光耀愣了一下,“你知道,我不抽煙。”想想又補充道:“我給你找找。”

翻遍了汽車每個角落,還真在副駕駛座的夾縫裏找到一包皺巴巴的煙。

“不知道還能不能抽了。大概是上個租這車的人留下來的。”卓光耀遞過去,蘇泌也不講究,直接掏出一根點上抽起來。卓光耀看他從外套中掏出打火機熟練的點上,整套動作流暢老練得不得了,十分驚異。

“以前從來沒看你抽過。還以為你也不抽煙。”

蘇泌被嗆了一口,狠咳了幾下,看着他好笑的說:“該說你活到這個年紀還特別天真嗎?有時候我真挺羨慕你的。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是有意識的不抽。你大概不知道在酒吧的時候,有客人在你旁邊抽煙,你那麽厭惡又忍耐的表情。不過很可愛就是了。”

卓光耀下意識的摸摸臉,蘇泌有心逗他,有意朝他臉上吹了一口煙。卓光耀嗆得滿臉通紅。蘇泌把嘴邊的煙遞過去,像學校的不良少年般引誘道:“要不要抽一口?”

出乎意料的,卓光耀真的湊過去吸了一口,理所當然又咳得驚天動地。蘇泌倒是徹底愣了,看着卓光耀,就像完全不認識一般。

卓光耀好不容易緩過來,盯着他認真的說:“我想清楚了,我是真的喜歡你。你想讓我做的事都可以告訴我,不喜歡我做的事也可以要求我。我願意為你改變。”

蘇泌愣怔,手中夾着的香煙一寸寸的燃燒着,越來越燙到手指的熱度也難以将他驚醒。偏偏卓光耀還不知道自己投下的□□似的,繼續訴說衷腸。

“我很懷念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雖然不長。我怕以後再也找不到能讓我開心起來的人了。是你的話,被掰彎我也認了。”

将想說的話說完,卓光耀也陷入了沉默。蘇泌扶額,突然誇張的大笑起來,生理淚水被從眼角擠出。

“真是自說自話的大少爺。可是我們已經回不去了呀。我已經訂婚了。”蘇泌甩甩左手中指的戒指,“對方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漂亮可愛有家教,女活白富美音智胸腰腿全占,滿分标準的結婚對象哎。”

“所以,我為什麽要選你呢?”

蘇泌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卓光耀神色複雜地反問:“你不是喜歡男人的嗎?怎麽可能結婚?”

“很簡單,為錢啊!她能讓我少奮鬥十年立刻走上人生巅峰,從此良辰美景如花美眷,運氣好點再來個老婆孩子炕頭熱,想想都快活!”

卓光耀覺得自己都快不認識這個人了,眼前這個痞笑的男人真的是曾經跟他一起在那個小閣樓中尋寶的蘇泌嗎?曾經那麽溫柔甚至寵溺又愛跟他撒嬌的蘇泌哪兒去了?

“是你說的,你說'不想說再見'。”他鼻子一酸,真覺得委屈。

蘇泌收起戲谑的表情,大概也沒想到卓光耀會提到這個,文字實錘他抵賴不了。

“就為這個,你這個萬年宅男就千裏迢迢跑過來找我了?還把自己搞得跟綁架犯一樣?”

“我不是綁架犯!”卓光耀一邊抹淚一邊還不忘倔強回應。 “我就是不想讓你結婚,她都去試婚紗了。我着急!”

“哎喲!不得了!你還學會跟蹤了?!”蘇泌好笑地拉住他的手,“你這越擦淚越多,是在催淚吧。來!還是我來替你擦吧。”

西裝衣袖磨得臉生疼,卓光耀忍着沒喊疼,聽到熟悉的寵溺聲音輕聲說着:“你啊!果然沒了我,什麽都不行呢。小笨蛋!”

“大騙子!”卓光耀報複性的擤了一把鼻涕用力蹭在蘇泌那件價值不菲的西裝上。蘇泌看他這麽孩子氣的舉動,不由得把他圈到懷裏,“可不是嘛!我是大騙子生的小騙子,專門騙財騙色騙人心。”

他這麽說反倒把卓光耀弄愣了。“你是說你爸……”

“那個男人可是個大灰狼,成功地騙到了我媽這只小羊,生下了我這個混種,他也看不上,直接把我扔到了鄉下,直到他老婆生的兒子實在不成器了才想到還有我這個兒子。我媽跟了他那麽多年總算找到機會哪能放過,立刻從阿公那裏把我接回去認祖歸宗。結果呢……那個男人為了守住自己的財産,至今也沒跟老婆離婚,我媽混到現在還是個三兒,還是他衆多三兒中的一個。我從小看女人們鬥來鬥去,跟看後宮劇似的。有什麽意思?我從小就想,為錢争來搶去的有什麽意思!我偏看不上!偏要出來獨闖一片天下給所有人看,離了那個不正常的家地球還是一樣轉!”

蘇泌激昂的音調漸緩,“我出來開了貿易公司,頭幾年還好。倒賣一些衣帽制品,也算是賺了些錢,漸漸心大,又跟朋友一起做起了金屬支架生意,出手囤了大量貨在港口,就等下一輪價格波動直接高價出售,沒想到竟然遇到了行業裏百年不遇的雙反,一夜之間連出口權都沒有了。就算自損折價賣給當地經銷商,經銷商還要三推四推,生怕被商務部查出來他們頂風做案。從那次後,我的公司資金鏈斷鏈,當月的員工工資都發不出來。”

卓光耀突然反握住他的手,眼中有着乞求,但蘇泌還是說出來了。“也正好在那個時候,她找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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