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六 大霧

東海之上。

狂風暴雨,波濤洶湧,海面卷起滔天巨浪,撞在漆黑的礁石上,破碎成雪白的水沫,水聲轟鳴。空中穩穩的浮一艘白玉靈舟,舟上隐隐泛着一層月白的微光,像一只薄薄的罩子倒扣在船身上,卻穩穩的護住了玉舟,半分雨水都沒能飄進去。

雲岫帶着浮雲宗一衆築基弟子,站在靈舟之上,看着腳下翻湧的海水,蹙眉。

他已經在這海面呆了七日,這暴雨也淋了七日,海面渾濁,原本丹青界出現的幻象全部被這一場雨給淋沒了。

擡手再往靈舟船艙中安上一塊上品靈石,靈舟上黯淡的靈力防護再度亮起來,而船艙中已經有一堆靈石廢棄後的碎末。

雲岫身後的浮雲宗弟子擔憂道,“少宗主,這丹青界為何還不出來,莫不是已經錯過開啓的機緣?”

雲岫不語,只是看着水面,手指扣住劍柄細細摩挲。他在一個月前便來到了東海,那時海上還有幻境,而海面風平浪靜,有時還可以看見火鳳在幻境之中起舞。但在秘境開啓的時機到時,他們一踏進海面海面便起了大霧,而後便是瓢潑大雨,天上電閃雷鳴,有一個禦劍的修士直接被雷劈中,身死道消。

已經過去了七天,部分沒有靈器護身的小門派和一些散修都回到了陸地。現在同他一樣還在海面上的便只有四個大宗門和十幾個稍微有點底蘊的小宗門,原先來的上百人,不過一場雨便去了一大半。

“大哥,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不若我們往裏去看看興許能找到入口。”粉衣的少女撐在船舷上,看着這瓢潑大雨,柳眉微蹙。“不過一個小小的幻境罷了,能奈我何,實在不行就強行把丹青界打開,我就不信我進不去!”

雲岫聞言只是伸手摸了摸少女的頭,柔聲道,“雲芷,別急,再等數刻,實在不行我們就往裏去。”

雲芷聞言點了點頭,趴在船舷上看不遠處的另外幾艘船,眼睛掃視一圈,伸手拽了拽雲岫的衣擺,“大哥,五姐看中的那個人來了嗎?”

雲岫聞言,眉頭輕蹙,看着周圍的各個靈舟,完全沒發現有暮雲宗的影子,心想着就暮雲宗那窮酸的樣子,怎麽可能買的起靈舟,估計早就回了岸上。當即冷笑道,“不知道。”

雲芷單手撐頭,輕嘆,“我還想看看是哪樣的男人能讓五姐死也要同他在一起呢。”

想到自己那倔強的要死的五妹,雲岫嘆氣,不想同雲芷聊起那些事情,索性閉眼打坐。

雨勢越來越大,可空氣中卻起了濃重的霧氣,忽然咚的一聲,一只白鷗撞在靈舟上,發出凄厲的叫聲。雲岫睜眼,看着鳥羽上漆黑的墨色,皺眉,彈指,一股靈力化作銀線,直接将那只白鷗拽到手中。

白鷗剛落在雲岫手中便化作輕飄飄一張信紙。其上娟秀的兩行小字,紙上還透着一股暖香,雲芷剛欲湊過來看看上面寫的什麽,信紙便被雲岫揮手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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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摸摸的,哪家的仙子看中你了啊?”抱住雲岫的胳膊,雲芷睜大眼睛,一幅哥哥我好好奇,你快告訴我的模樣。

雲岫蹙眉,“不過是風月裏的一個老女人罷了。”

看着對面緩緩向他們靠近朱紅的靈舟,雲岫厭惡的蹙眉。

只見靈舟上一紅衣的妖嬈美人赤着腳坐在船舷上對雲岫招手,美人衣着暴露,露出雪白的細腰和修長的雙腿,身上僅有的幾塊布料在被水打濕後也沾在身上,勾勒出誘人的線條。

“雲郎,上次浮雲宗一別,奴家可想你想的緊,趁着丹青界還沒沒打開,不若你我二人小聚片刻?”女人的甜膩的聲音透過重重雨幕往雲岫這邊刺來。

雲岫厭惡的瞥過眼,不着一語,即刻控制靈舟往另一邊駛去。

“風月裏……”雲芷看着向他們靠近的朱紅靈舟,擰眉,“不過一個三流的小宗門,靠些子不入流的手段攀上劍衍宗,還真當自己是個東西了?竟然敢打我哥的主意,呵……”

雲芷冷笑一聲,看着船頭的女人,擡手摘下腰間纏繞的銀鞭就要抽過去。雲岫卻驟然抓住雲芷的手腕,“不要惹事,你打不過她。”

風月裏是近來新興起的一個小門派,其中基本是女弟子,門派主要修習雙修功法,故而同不少頂級宗門私底下有往來。不過是被人當做鼎爐的玩物,雲岫根本不屑于同她們起沖突。而且現在起了大霧,指不定就有什麽變故。

雲岫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甩給後面的女人,看着越發濃重的霧氣,神色凝重。

雲芷被雲岫拽住,不能對風月裏的人動手,心裏窩火,氣呼呼的收了自己的鞭子,找了個角落蹲着,留給雲岫一個憤怒的背影。

雲岫一向拿自己這幾個妹妹沒辦法,但海面的情況越來越差。雨已經停了,但霧氣幾乎要化作實質,靈舟周圍全部被霧氣掩埋,什麽都看不清楚。

雲岫嘗試着用神識探路,卻發現在霧氣的包圍中神識根本就不能伸展,無法探查到任何東西。

就在這時,靈舟底部忽然被什麽東西撞擊一下,船身劇烈搖晃,靈舟外面的屏障光芒驟然黯淡。

浮雲宗弟子發出驚慌的叫聲,雲岫轉身拎起雲芷,一把将她扔進船艙,大聲道,“全都進船艙躲避!”

數十位浮雲宗弟子皆入船艙,只餘雲岫一人站在船頭,看着翻卷的白霧。

霧氣湧動,雲岫擡手在船艙上結了個印,而後揮袖撤掉靈舟之上的屏障,任由霧氣覆壓。

手中長劍微顫,雲岫閉目,空氣中水汽濃重,一股子獨屬于海水的腥鹹味兒。聲音像是都被這霧氣阻隔,原本跟在他身後的風月裏衆人也消失了影蹤。

一切都寂靜的詭異。

忽然,身後驟生風聲,雲岫猛的擡手,長劍如雪,一道冷銳的劍氣直撲進霧氣裏。然後,砍了個空。

霧氣被劍氣砍出一道縫隙,又緩緩合攏,像一只扭曲的獸口。

雲岫眉頭擰的死緊,正欲掐決将船往前行駛時,船身驟然一抖,像是同什麽東西撞在一起。

雲岫當即揮劍,這一次劍氣砍實了,耳邊傳來的卻是木頭破碎的聲響。然後,是人的怒罵聲。

雲岫:“……”這聲音怎麽這麽熟悉。

謝歸心看着被砍了一道口子的靈舟,內心抽血,為了弄這一艘靈舟,他可是賣了淩光給他的那顆玄靈丹啊!就這麽被人一劍砍了。

謝歸心覺得,這絕對不能忍!

怒而拔劍,謝歸心掐決,瞬間召風将面前的濃霧吹散,露出同他撞到一起的靈舟。

白玉欄杆,看起來就很貴的樣子,看樣子就是哪個大宗門。謝歸心擡頭,就看見不遠處一熟人提着劍,一身白衣,面色不善的看着他。整個人幾乎同霧氣融合在一起。

雲岫……

謝歸心:“……”他真是倒了血黴。

謝歸心是昨日才到的東海。在他閉關出來後,距離丹青界開啓已經只剩下半月,急急忙忙帶着一群暮雲宗弟子往東海趕,結果臨行時才發現他們根本沒有可以載人的法器。

而沒到築基期根本就不能禦劍,謝歸心只能帶着一群弟子在路上走。到了中州後,找了個大型拍賣市場将淩光給他的玄靈丹給拍賣了。沒想到這丹藥的價錢非常不錯,賣了一千上品靈石。靠着這一千上品靈石謝歸心才把身後那十幾個小蘿蔔頭給馱到了東海之上。

但他們一上海面周圍就圍上了厚重的霧氣,謝歸心只能慢慢往前行駛,看能不能等到霧氣散了,再去找出路。結果,從天而來一道劍氣,把他的船直接給劈了。

看着破了一個洞的船艙,謝歸心提了劍就想沖上去把那個殺千刀的人給砍了。卻沒想到,這“殺千刀”是個大熟人,還是個看他不順眼很久的大熟人。

齊灼此番也來了,聽到動靜從船艙走出來,看着謝歸心,擔憂道,“師傅,現在該如何?”

船破了一個大洞,要繼續飛是不行了,謝歸心不想理會雲岫,索性當做沒看到對方,俯身看着破損的船身,沉聲道,“靈舟堅持不了多久了,你去通知其他弟子,準備一下,我們可能要開始禦劍,讓築基期的弟子帶一下練氣期的弟子。”

齊灼聞言,瞟了眼對面的雲岫,默默的磨牙,卻還是忍住了憤怒的情緒,乖乖應了聲好。然後轉身去通知衆人做好準備。

“到我船上來。”冷冷的聲音傳來,謝歸心驚訝的擡眸,正對上雲岫漠然的臉,“給你半柱香的時間,把人都拎過來,這霧裏有東西,如果你不想自己的弟子當魚食給喂魚的話就自己滾過來。”

謝歸心:“……”

手指爆出數根青筋,看着對面那張冷漠臉,謝歸心拼命将怒氣壓下,而後柔聲道,“多謝。”

雲岫嗯了一聲,然後将靈舟往謝歸心這邊靠了靠。謝歸心當即喚出其他弟子,讓他們全部登上雲岫的靈舟。

齊灼站在謝歸心身後,看着謝歸心的背影艱難道,“師傅……你何必委屈自己。”

謝歸心聞言,緩緩轉身,沖齊灼勾起一個淡然的笑,“有何委屈,為師還要帶你們去丹青界呢。”

齊灼聞言,看着自家師傅單薄的身影,卻更是覺得自己師傅委屈,浮雲宗的人向來霸道,那雲岫不僅将他師傅給打傷,現在還弄壞他們的靈舟,實在是欺人太甚。但為了他們去丹青界,他的師傅還要忍下這口氣。齊灼當即眼圈兒微紅,呢喃道,“師傅……”

謝歸心嗯了一聲,看着對面的雲岫,簡直想把對方一巴掌拍死。要是放在三百年後,別說一個雲岫,就是整個浮雲宗來了都得懼他三分。還敢跟他甩臉色,他不把他打的他爹都不認識就不信謝!結果現在……

謝歸心在心底暗暗磨牙,“不要以為我怕你,你給我等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以後我肯定讓你跪下來求我放過你。”

雲岫只覺得背後一涼,轉身便看見謝歸心正将暮雲宗弟子往他船上送,最後只剩下了謝歸心一個。

靈舟搖晃,隐隐有支撐不了的趨勢,謝歸心見狀,正欲邁上船,身後越驟然有破空聲傳來,謝歸心眼見齊灼眼中的驚恐神色,當即俯身,就地一滾,躲過身後那一襲。

一條巨大的觸手直接砸在船身上,本就脆弱的靈舟禁受不住如此沖擊,直接斷裂成兩半。

謝歸心蹙眉,擡手将長劍擲出,腳踏飛劍直往雲岫靈舟處飛去。雲岫亦是出劍,淩空一道劍氣,直接往那只觸手而去,噗嗤一聲,觸手被斬斷,可觸手卻轉瞬化作白霧消散。

謝歸心翻身踏上船身,齊灼即刻跑上來拉住謝歸心的袖袍,擔憂道,“師傅,沒事吧?”

“為師無礙。”謝歸心擡手拍了拍齊灼的頭,然後沖雲岫做了一揖,“多謝少宗主相救。”

雲岫嗯了一聲,卻并不看他,只是望着湧動的霧氣幽幽道,“穆掌門可知曉方才那是什麽東西?”

謝歸心看着面前那片白霧,沉默,半晌,輕聲道,“蜃。”

作者有話要說: 添加了一千多字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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