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船只陸陸續續駛回碼頭，游人魚貫地上岸，各自溜進自行選定的餐廳進膳。景夕遙拿着酒杯，看着樓下那些還在猶豫着丶不知道應該光顧那家餐廳而被餐廳侍應游說着的游客，喝了一口白酒。夕陽伴着這些人，準備落入深海裏。身後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景夕遙回了一聲，康以時便推門而入。

「在欣賞日落？」康笑笑，走到景夕遙的旁邊，「已經在喝酒了？」

「這不好嗎？在醉人日落前自醉，忘卻煩憂。」她笑笑，轉身為康以時添了一杯。「Cheers！」

「我可是點了一桌的海鮮；有美酒不能欠佳肴。」她扶着景夕遙的臂膀，領着她坐到桌前。

「你說，以什麽理由讓我們這樣貪婪地享受一桌的美酒佳肴呢？」

「以我們的重逢。」笑着，康以時把酒杯裏的一飲而盡。

重逢這個理由，其實已經被用上了好幾次。打從那次的重遇，她們已相約用膳了好幾回，以同樣的理由；也就其實不需要任何理由。兩人就只是流於自然地相約對方，一起把酒談天，共享美食。當中，并不涉及任何深入一點的話題，幾乎流於酒肉朋友間的聯誼。

「時。一年前的你，可有想過今天會跟我再次同枱吃飯？」

康以時沒作聲，只牢牢看着景夕遙的眼睛。

「是頂級的大紅袍。」皇甫枝笑彎了眼睛，接過了禮盒，「謝謝。太客氣了！」

「我記得你有一個特別為喝茶而設的房間。估計你是會喝茶的人。」

「記性不錯喔！那我不客氣，收下了！」

這天的皇甫枝把長發束起，穿上了白襯衫和米白色的西褲，披着一件看來有點厚的米黃色披風。室內的氣溫其實調得剛好，可她還是看來弱不禁風，尤如正值深秋時分。

這是劉卓凡第一次有機會和閑情去好好看真眼前這位黑幫大小姐。她原來長得挺漂亮，五官細致之馀，眼睛大大的很有神，只是被倦透和稍欠血色的臉全覆蓋。可無論如何，她就是完全沒有黑幫人物的邪氣；劉卓凡無法将她的臉和她為康以時做的事拉在一起。

「不好意思。今天不太上妝，看我的臉色還是不太好看吧！」皇甫枝一臉害羞地垂下了頭，輕撫自己蒼白的臉。

「Sorry！是我失禮了！」劉卓凡作了一個四十五度的躹躬。「皇甫小姐不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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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體一直不算好。是報應吧！」笑着，為劉卓凡倒茶，「所以以茶代酒，希望你別見怪。」

她們以茶代酒，相互碰杯，一飲而盡。傭人開始把菜式呈上；都是清淡但名貴的菜式，而且放滿了一桌，兩個人斷不可能全吃完。

「皇甫小姐準備了那麽多的菜，能吃完嗎？」

「別介意。我們家請客定必如此；尤其是招呼上賓，目的就是要吃不完。」

「其實，皇甫小姐太客氣了！我和皇甫小姐你不相熟，亦無交集，而且是我欠你一個人情。要你把我當上賓我是愧不敢當。」

「劉小姐是聰明人。我為何把你當上賓，你應該很清楚，也該記得。」

當然。皇甫枝一開始就是因為康以時才會愛屋及烏地出手幹涉劉卓凡和蔣心喬的事。她既然可以為康以時殺人，康以時的一切自然都跟她有關。

「我和康教授已經互不相幹。所以，皇甫小姐你其實…」

「你跟小安其實真的很像。最初認識她的時候，她也是那麽固執，總是為了一些她認為對的事而鑽牛角尖。」

說罷，她微笑，把元貝夾到劉卓凡的碗裏去。傭人立即取過筷子，把食物夾到她們的碗裏去。林立強亦走到皇甫枝的旁邊，細心地把魚湯裏的骨頭除去。

「哎！行了行了！我不是殘廢的。」皇甫枝顯然不耐煩；這麽一句卻害她咳個不停。

這樣的女人，真能殺人麽？

「抱歉。失禮了！」

「皇甫小姐可有做身體檢查？」

「連問的問題也一樣。」皇甫枝憋不住，別過臉笑了笑，「小安也是沒兩句就叫我看醫生丶做檢查丶進醫院什麽的。實在，是天要收我，怎麽醫都是不行的。」

「皇甫小姐。」

「是的。劉小姐。」皇甫枝收起了笑容，一臉嚴肅地看着劉卓凡楞了的臉，「我是來做說客，想要來替你和小安牽線的。」

劉卓凡感覺腦袋發燙。果然，皇甫枝是不跟情理出牌的狠角色。

「在認識小安以前，我的雙手沒沾過一滴血。」皇甫枝提起自己瘦弱的右手，像是在鑒賞古董般看着，「因為小安，我殺了很多人。不是用槍，是近距離用刀捅進去。」

她的眼神銳利，因着想起她第一次殺人時的情景而瞬間滲着邪惡的殺意。

卓凡的心稍稍失重，亦想起皇甫枝問她可要殺掉心喬爸爸時的情景。

瞬間，那殺意又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人，是我殺的。而且，我一點兒後悔也沒有。」

「皇甫小姐…」

「小安一直以為自己是主謀。說實話，…」皇甫枝把手放在劉卓凡的手上，微笑。卓凡是怔了怔，「她根本是太看得起自己了！」皇甫枝這才把手縮了回去。

劉卓凡無言以對，被皇甫枝的氣場震懾得喘不過氣來。她開始懷疑，今天不會是個結束，而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