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拆線的那天,蘇蘇沒見到裴遠達。

早上是睡到自然醒的,已經日上三竿,他竟沒敲她的門。

客廳沒有人、他的卧室也是空的,外面也沒有看到他。

蘇蘇從來沒有覺得裴遠達需要自己去“牽挂”,只不過一個碰巧一起受傷一起養傷的同事,傷好了,應該橋歸橋,路歸路,以後最多是不同部門的同事。況且若不是被逼無奈住在同一棟房子裏,蘇蘇應該永遠不會和裴遠達這樣浮誇的人有交集。

但,他今天沒有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好不适應。就好像養了好久的習慣,突然停了,怪怪的。

就在前天,他還貼近自己,嬉皮笑臉地說:“真盼着後天趕快來啊,看看你的廬山真面目。”

現在醫生已經摘了紗布,拿起了剪刀和鉗子,明晃晃的能照見人影。卻看不見裴遠達的影子。

蘇蘇有種被人毫無征兆突然抛棄的氣憤。

果然自己沒有看錯人,第一眼看到裴遠達,就知道是那種游戲人生沒有責任心沒有态度的不靠譜。今天這種不辭而別,有什麽好奇怪的。即便前天已經和涼皮的男朋友稱兄道弟,還騎摩托車一塊去兜風,甚至還和蘇蘇約定拆完線一起回市裏的pub大肆慶祝,那場面,像是認識了多年的老朋友。

那又怎樣?沒有留言,沒有便條,沒有口信,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剪斷繩線的聲音聽的真切,拆出來的斷截扔在手術盤子裏,短短的一根根的,像剛學字的小孩子拿不穩筆随便寫的1,有種醜陋卻代表開始的喜悅。

傷口愈合的不錯,拆完後一條創可貼了事,大大緩解了蘇蘇的擔心。雖然還沒有完全消腫,但已經可以照常生活了。

本來她可以繼續再蒙混在康途度假村的,反正公司指導現在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催她回去上班。這點蘇蘇很是奇怪,衛經理什麽時候從周扒皮變成黃世仁了?

但一個人在康途也是索然無趣,蘇蘇簡單收拾了行李,坐公司班車回了公司。一路上,蘇蘇都在咒罵裴遠達,只要是一個壞男人可以用上的詞,統統罵了個遍。罵完了,竟莫名地失落起來。

辦公室舉行了小型的歡迎儀式,尤其是單身男同事們,還為蘇蘇準備了一大束花。

經理衛楚餘竟也沒有阻止,任憑大家脫離工作閑聊半個多鐘頭。涼皮一直感嘆:“喲,美女果然不一樣啊,要換做我,早嚷嚷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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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只有一條創可貼,蘇蘇的姨媽哎喲哎喲了幾句,嗔怪怎麽這麽不小心之類的話,也就完全相信了蘇蘇是玩的太盡興,不注意碰上了樹,只是蹭破點皮這樣的謊話。

紅酒部蘇蘇已經去過N趟了,根本從來沒有見到裴遠達的影子。紅酒部本來就不大,就兩個辦公區和一個倉庫。轉悠幾分鐘也就看個清楚。她還去了銷售門店,H市不大,康氏旗下的紅酒門店也就三家,從外面的玻璃櫥窗就能把裏面有幾個人看個一清二楚。

但她一次都沒看到裴遠達。或許他一直在出差,或許是自己去的不是時候,正好錯過。

蘇蘇假裝不經意,跟紅酒部的員工打聽過裴遠達這個名字,但大家都說沒聽過。難道他是個騙子?可他明明和自己一樣,享用了康途度假村的病號待遇。那他就是別的部門的,康氏集團總共六七千人,總不至于一個一個去查。

況且,她為什麽要去查他?又不是她的什麽人。而且,他浮誇、他撒謊、他不辭而別…..騙子,蘇蘇在心裏咒罵。

笛子每天都來接涼皮下班,而涼皮每次都會拉上蘇蘇一起,笛子倒也從來沒感覺有所介意。不過蘇蘇不能着風,所以這些天都沒有見到笛子騎摩托,而是開了輛CC。

“那哈雷,比CC貴。”蘇蘇感嘆笛子年輕有為,這麽年輕就開上三十多萬的車的時候,涼皮在她耳邊嘟囔了這麽一句。

“你不會是看上他的錢了吧。”

“暈,我涼皮如果要的是錢,肯定不找個只開得起CC的。”

“那開什麽?”

“最少得路虎,綠标的都不行,得黑标!”

蘇蘇對車完全不懂,但涼皮這麽一說,不用問也知道黑标更貴。但蘇蘇看來,二十多歲能開得起三十多萬的車,已經是富人了。她若能有輛三十幾萬的車,肯定很知足。

蘇蘇還去過一次笛子的家。笛子自己單住,怪不得那麽方便就“騙”涼皮上了床。那地方與其說是個家,不如說是個迷你pub。一進門,一人多高的立體音響一大排,好幾把炫色的電吉他絕對的吸引眼球。整套的架子鼓、DJ臺……只在牆角落裏,擠進去一張床。蘇蘇甚至可以想象,那一晚,笛子是怎樣用音樂的激情澎湃勾引并麻醉了單純的涼皮。這陣勢,一勾一個準兒。

大二時,涼皮迷上上了一個樂隊的貝斯手。像個丢了魂兒的腦殘粉一樣,樂隊去哪演出,她就跟到哪,眼睛直勾勾地站在臺下,哈喇子都要掉一地。無奈貝斯手有女朋友,涼皮的獨角苦情戲一直唱到畢業好久才出戲。

現在有個既有顏又有錢,還會架子鼓電吉他的“浪子”擺在她面前,認識第二天就投懷送抱上床承歡,一點也不為過。

女人,應該不知道,自己迷上的,也許只是自己夢裏的一個形象,一種感覺。而未必真的是這個人。

只是這個形象,恰好很大比例地與這個形象契合,然後,自己在想象裏再把這個比例無限加大。

最後,就無可救藥地被自己套了進去。

之前涼皮用來勸蘇蘇的話,現在能用在她自己身上了。

已經深秋了。公司旁邊的公園裏,林間小路已是一地金黃。

蘇蘇最喜歡這個季節,一年四季十二月三百餘天,最适合靜靜獨處的日子,也就只有樹葉飄零的金秋。北方的春天不夠暖,夏季又過于燥悶,寒冬伸手難出。就只有秋天,是最可以緩步在林間,一個人便能在落日中閑散一下午的。

而且,沒有她這個大電燈泡,涼皮和笛子的約會,應該是更旁若無人的。雖然他們一向如此,好比在大街上就能欣賞到或你侬我侬或熱情似火的韓劇。

蘇蘇的劉海已經長的很長了,經常稍微歪下頭,就擋住了眼睛。但蘇蘇還不想去修剪,眼角淺淺的疤痕,離近了還是很明顯。不遮擋着,總是不踏實。醫生說,過個半年就沒事了。這長出來的劉海,倒是添了幾分賞秋的朦胧感。

“蘇蘇,The Tree咖啡店,五分鐘之內火速趕來!爆炸新聞,不來後悔!”

涼皮一向敘事誇張,芝麻大的東西能說成冬瓜。無非是看到了哪個明星,或是商場跳樓價大促銷之類的,蘇蘇也就沒回複。

半分鐘不到,涼皮的微信又到了。是張照片:

餐廳裏面,坐着杜鵬的女人。不對,現在看來,應該說不知道是誰的女人。因為這個之前球場上見到的,在杜鵬臂彎裏開心笑的,害蘇蘇傷了眼睛的女人,此時對面坐着的男人,不是杜鵬。

蘇蘇趕快起身,蹬着新買的小電動直奔The Tree咖啡店。

一路上,蘇蘇的內心像是開了間調味料鋪子,各種滋味擺賣一屋子。杜鵬的女人出軌?杜鵬被結結實實戴了綠帽子?杜鵬知不知道?杜鵬會不會很崩潰?

咖啡店很近,幾分鐘後,蘇蘇顧不上把電動車放好,随便扔在牆角,半蹑手蹑腳地坐到涼皮旁邊。

“你怎麽這麽慢,剛才精彩的都錯過了!”涼皮噓聲說。

“什麽精彩的?”蘇蘇一邊問,一邊眼睛往那個女人的方向瞟,根本顧不上跟旁邊的笛子打招呼。

女人今天的裝扮很是妖嬈,隔條馬路仍能看到她湊上男人的紅唇,嘟起層層欲望。男人側着臉,看的不是很清楚,但大大的H皮帶扣卡在像挂了個大布袋子似的啤酒肚子上,還有桌上超級明顯的 奔馳車鑰匙,都□□裸地宣告,這個女人,抛棄杜鵬,傍上個有錢的主兒。

“我給偷錄了一段。”涼皮說着,打開手機視頻。是那女人和肥男人旁若無人親吻的錄像,一邊放,一邊不忘了爆個粗口:“靠,隔壁桌還有個小孩呢!真夠不要臉的。”

“噓……”蘇蘇真怕涼皮的大嗓門破壞了她看這場戲,捂住了涼皮的嘴。

“你說,杜鵬知道不知道?”涼皮問。

“希望他不知道。”蘇蘇說出這幾個字,語氣裏的捂不住的關切。

“笨蛋!他知道了,對你是好事!”

“怎麽就好事了?杜鵬的性格,一定很受傷。”

“受傷好啊!你正好趁虛而入!”

“呃……”蘇蘇的眼光,又被那個女人吸引了過去。剛才還只是你摸我一下,我親你一下,打打情罵罵俏的,現在直接埋到懷裏,親上了。

“笛子,去隔壁那桌,把鹽罐子都拿過來!”

笛子也沒問,邪笑着找了三張桌子,捧過來三個鹽罐子。

“你要那麽多鹽幹嘛?”蘇蘇奇怪地問。

涼皮不搭腔。抽出一張餐巾紙,把四瓶鹽全倒了上去,包起來,說:“走吧。”

蘇蘇跟在涼皮後面往外走。

到女人那桌的時候,兩個人正親熱的進入忘我之境。只見涼皮,靜悄悄地,把餐巾紙包裏的鹽,一股腦地,全倒進了桌邊那女人的咖啡杯裏……

剛出門,涼皮終于憋不住地哈哈大笑:“真痛快!”

蘇蘇說:“等一下,我包裏還有一袋辣椒粉。”說完,又轉頭進了咖啡店。

笛子看着蘇蘇朝肥男那桌走去,搖搖頭說:“喲,看不出來,蘇蘇也是個狠角色。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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