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蘇柳撩開眼皮子看了一眼,只見出聲的是個穿着黃色衣裙,長的清秀可人,眼神滴溜溜亂轉的丫鬟,對方臉上一副真誠驚嘆的表情,仿佛蘇柳的香調的極好一般。
蘇柳眼裏暗了一下,唇邊扯起了一抹笑,溫和道,“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叫/春桃。”黃衣女子恭敬道。
“以後,你就貼身服侍吧。”蘇柳淡淡道。
“是。 ”春桃眼裏頓時劃過一抹極亮的喜色,小心翼翼地站在了蘇柳的身後。
“你們誰和春桃一個屋子?”蘇柳環視了一圈不經意地問道。
“回小姐,是奴婢立夏。”立夏站了出來,恭敬地答道。
春桃心猛地一跳,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先搬出去,這香由你保管,務必每天早晚一次去你春桃姐姐屋裏焚香,不可怠慢。難的碰上懂此香的人。”蘇柳遞過去一個匣子。
立夏掃了眼春桃煞白的臉,眼裏閃過一抹幸災樂禍,她和春桃一個屋子,自是知道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連忙雙手接過。
蘇棋聞着越來越濃郁刺鼻的氣味,強忍着不适,步入室內,一眼就看到了煙霧後坐着的女子,黑煙滾滾中女子的一張臉,顯得妖豔異常,好似不像凡人。
“姐姐。”她來到女子跟前看着從那蓮花青銅熏爐嘴裏冒出的濃煙滾滾,低頭掩住莫名的神色行禮道。
蘇柳像是才發現屋子裏多了一個人似的,忙從桌子後站起,繞到桌子前面來,一把扶起白衣女子,面上帶笑道“好妹妹不必多禮。”
“姐姐,往日是我被蔡嬷嬷的做派給蒙住了眼,今日說話是有口無心的,還請姐姐千萬原諒妹妹。”說罷,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一副委屈至極的樣子。
“妹妹哪裏的話,姐姐當時也是沖動了,平日裏,我在道觀最思念的就是你這個妹妹了。”蘇柳親熱地抓住蘇棋的手道,雙眼滿是愧疚地望着對方。
“姐姐你這是在調香嗎?”蘇琪一臉天真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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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柳聽到這似曾相識的一句話忽地神情恍惚了起來,眼前的這一幕,似乎和上輩子的重合了。
“妹妹也懂香?”蘇柳仿佛很興奮地道。
“妹妹只略懂一點,比不得姐姐自小跟在祖父跟前。”蘇棋語氣中帶着淡淡的向往道,眉目間一抹微不可見的委屈。
“我也不太懂,這是我照着香譜上面調的。”一直注視着蘇棋神色的蘇柳發現,蘇棋聽到香譜那刻,眼睛亮了一下。
蘇柳心道果然如此,只怪她上輩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姐妹情給迷住了眼。
“是祖父給姐姐的香譜嗎?”蘇棋掩下眼中的暗湧,一臉好奇地道。
祖父擅調香,十幾年前就已把二品等級的香調到巅峰造極的地步,這麽多年過去了,說不定已能調出一品香,蘇棋渾身一震,一品香啊,那是多少人一生都在追求的造化啊。
當年兩人一母同胎,為什麽被帶走的偏偏是姐姐,這麽珍貴的香譜落在姐姐手裏,簡直暴殄天物。
她有預感只要她拿到香譜,就能脫離現在的止步不前,說不定一品也是有那麽一絲機會的,她眼睛裏迸射出一抹極亮的光彩。
自己一定要得到這本香譜,如果得不到,她感覺自己會失去很多東西。
“是呀,但是祖父囑咐過我,這本香譜珍貴異常,不能讓別人看。”蘇柳低了下眼睑,弱弱道。
蘇棋一聽“珍貴異常”更加堅定了要得到它的想法,祖父竟然如此偏心,自己也是他孫女,傳給她總比傳給這個什麽都不懂的人要強百倍。
蘇棋望着狼藉一片的桌面,眼裏閃過一絲不屑,眼前這人竟然連一個六品等級的香都調不出來。
姐妹二人敘了一會兒話,蘇棋就告辭離開了,蘇柳在丫鬟的服侍下上床安眠。
月華如練,透過了壁櫥紗窗洩了滿室。原本躺在床上安睡的蘇柳忽地睜開了雙眼,眼睛裏一片清明,沒有一絲睡意。
蘇柳提着裙擺來到了小閣樓外間,她把香料依次擺好,用的依舊是那個造型怪異的蓮花青銅爐,她一手撚起成片的紅褐色安息香,投進爐中,随後又依次加入各種香料,手法老練到像是做過千百回似的,和白天那個手忙腳亂的人截然不同。
不一會兒,從銅器的小嘴口裏飄出了一股袅袅的青煙,青煙飄到半空中,竟然出現了一個蓮花形狀的圖案。
那安息香雖淡卻極為霸道,香味飄了很遠,京中一向有失眠之症的張總督之妻——秦氏,像往常一般,子時過了,還輾轉反側。
忽然鼻間傳來一股異香,她驚得推了推身邊酣睡的丈夫,“別睡了,老娘都睡不着,你也不許睡。”怒吼道。
原本承諾陪夫人一起不睡覺的張總督,猛地一哆嗦,睡眼朦胧,“我,我沒睡。”語氣中帶着心虛沙啞。
要是讓外人知道,在外面管着京城的數十萬兵馬,威嚴沉重的總督大人如此懼內,怕是要笑掉大牙。
“你有沒有聞見一股異香?”話還沒說完,秦氏就困得打了個哈欠。
張總督猛地睜開了虎眼,仔細聞了聞,心想沒有呀,一扭頭,就發現滿眼青烏的婦人倚靠在自己肩膀睡着了。
他看着這一幕差點喜極而泣,自己夫人失眠半年了,什麽藥物都試了個遍,各種助眠的香也用了,效果都不顯著。
往常都是天快亮時,夫人才能有點睡意,睡上兩三個時辰就醒,眼見着她夫人瘦的已經形銷骨骸了,每日裏蔫蔫的,這比捅了他一刀還難受。
他小心翼翼地幫婦人調整了一下姿勢,沒一會兒,婦人竟打起了微酣,大塊頭總督就這樣側着身子看了自己身旁的女子一宿。
第二天一早,他看妻子還在酣睡,就悄悄地爬起身來。丫鬟聽見房間裏有了動靜,忙魚貫而進,剛要開口說話,忽見主君瞪着一雙虎目,給他們打了個出去的手勢,丫鬟們忙小心翼翼地退出來。
跟在最後端着洗臉水的的小丫鬟耐不住好奇,往後看了一眼,只見自己經常失眠的夫人,正一眼熟睡的樣子。
今天上朝的衆人發現平日裏一副生人勿近的張總督,此時挂着兩個黑眼圈一臉喜氣洋洋的樣子。
就連順慶帝也忍不住好奇,自己這位平時不茍言笑的臣子今天怎麽轉性了,就忍不住打趣道:“張愛卿,是有什麽好事嗎,看你這高興的樣子,說出來,也讓朕與衆大臣樂呵樂呵。”
朝中衆臣一聽,連忙安靜了下來,就連那在朝上為赈災事宜争論不休的戶部與相國,也像是商量好似的,都閉上了嘴巴,一臉好奇地望向張總督。
張總督一聽,忙出列彎腰答道:“回陛下,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昨夜內子半夜說忽然聞到一股異香,然後不到片刻,就熟睡了。”
這本是一件很尋常的事,但放在張總督妻子秦氏身上就稀奇,他們可是有所耳聞,這秦氏半年前得了失眠症。
這張總督平常一副硬漢的樣子倒也是個情深的,把京中的大夫看了個遍,也不見療效,最後無奈,向皇帝要了一道聖旨,請出了已歸山的柳大師,調出了一道二品安息香,算是有了點效果,但那秦氏也只能在白天睡個三四個時辰。
這在夜裏睡着倒是頭一次。
皇帝也是個癡迷香道的人,聞言,心下驚奇。看向了自己侄子寧安,他這個侄子什麽都好,就是三年前突染了失眠症。原本是個俊朗的翩翩公子,現在卻一直靠着安息香每日合上一會眼,整個人憔悴的不成樣子,難道是有什麽奇人在夜半制香香味剛好飄到總督府,便道,“張愛卿,你看讓寧安去你府上暫住一段時間可好。”
原本一臉得意之色的張總督聞言身子抖了抖,讓寧世子去他府上,這沒搞錯吧。
寧世子看着一臉驚恐的張總督,忍不住露出一口白牙呲笑道:“嗯?總督是不願嗎?”
張總督看着眼前的男子,俊美,溫文爾雅的皮囊下滿是煞氣,吓得冷汗噌的上來了,“願意願意,就是怕卑職府上簡陋,委屈了世子。”
蘇侍郎歸家後,給妻女提起了這樁奇事。蘇棋聽後一臉的恍惚,待她回到院子後,忽然像想到什麽似的,扭頭問道:“嬷嬷,咱們府邸離總督府有多遠?”
“回小姐,中間僅隔了一條街。”蘇棋聽到嬷嬷的回答,一抹極亮的光在她眼中閃過,她看着眼前自己剛調制好的安息香,忽地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