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度師叔
阿璃早就聽聞缥缈山的人殺伐果斷，但沒想到這麽果斷，單憑她一句話就可以下那麽重的手，而根本不需要問對方這事的真假。
胖嬸此時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連哼都不敢哼一聲，她擡着流血的腦袋看向阿璃，眼裏都是祈求，只希望她一句話都不要再說，不然再來一巴掌，她可就真的沒命了。
阿璃也沒打算繼續告狀，她甚至都懶得理會她。
七婆婆，這也算是間接替你報仇了吧。
她此刻更擔心自己。
缥缈山的人這個時候找上門來還二話不說替自己出頭，那必定是因為某些事來的。
“婆婆對這孽畜的處置可滿意了？”
阿璃回神，說道，“滿意了。”
那人說道，“那請婆婆随我們上山吧。”
阿璃問道，“去缥缈山嗎？”
那人解釋道，“對，我們掌門甚是挂念您，所以叮囑我們下山來接您，來我缥缈山安享晚年。”
“就只要接我一人？”
“是，您是他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
阿璃微微皺眉，“唯一的親人？我有兒子孫子，他的曾孫玄孫，我又怎麽會是唯一的親人，只接我而不接他們？”
三人沒料到這老太太這麽多話，而且面對他們這樣的大修仙門派絲毫沒有敬畏之心，果然是出身鄉下，不懂事的小老太太。
那人說道，“掌門出門前也提過這事，說因為他離家修仙時，您剛出生，他是見過的，至于其他後輩，他不曾見過，就不曾有什麽挂念。”
阿璃了然，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
但她怎麽能上山，萬一被易向古看出自己不是他的親孫女，她孤身入虎穴，那還不得死。
她肅色，“我一個快八十歲的老太太了，山高路遠的，只怕力不從心，去不得了，還是讓我在這安享晚年吧。”
“不可，掌門吩咐過，務必要将您接到缥缈山。”
“可我不願意去。”阿璃說道，“而且想見我的人是他，又不是我，你們讓他來，別折騰我這個老太婆。”
三人蹙眉，完全沒料到這老太太會拒絕他們，寧可留在這兩手沾泥，也不願去山上安心享福。
——果然是個無知農婦。
一人說道，“那弟子得罪了。”
阿璃一頓，不由往後退，“你們要做什麽？”
“掌門說過，無論用什麽辦法，一定要将您請上山。”
“草，這是什麽破爺爺！”
阿璃轉身就往裏屋跑，但她怎麽可能逃得過這三人的追捕。
不過跑了……三步，就被抓住了。
她叫嚷起來，“我要去缥缈山了，你怎麽還不出來，上了山什麽黑泥都沒了！”
三人不知她在說什麽，阿璃耳邊已傳來孟師叔的聲音，“息壤丢失一事不可暴丨露，我不便出手，路上我會設法救你，你且跟他們走。”
阿璃咬牙，不靠譜！
她不掙紮了，淡定說道，“走吧。”
三人：“？？？”婆婆怕不是個神經病。
阿璃挪着步子往外走，到了院子，又瞧了一眼那個胖兒媳，還趴在那詐死，不敢動。
胖嬸見她瞅自己，小眼神猛地一震，簡直要哭了。
阿璃冷笑一聲，剛才被那樣大的力道扇飛，只怕人也半殘了。她也懶得再跟她計較，就是有點可惜，沒見見她那個不孝的兒子，也讓缥缈山的人扇他一巴掌，再罵他個狗血淋頭，讓你瞎！
她緩步走着，村民像是知道有仙人來接她去享福了，紛紛出來瞧看，滿眼的羨慕，還有人往他們手裏塞吃的，想沾點福氣。
缥缈山的人自然不會接，也看不上這些，連正眼都不給。
阿璃也沒拿，一一婉拒。
到了九婆婆家門口，只見九婆婆和她的孫子易友心也在那。
她蹒跚到他們跟前，說道，“我要走了，以後你多保重。”
短短一日，九婆婆給過她餅子吃，給她捂熱過手，阿璃想，上老太太的身，是個意外，但也得到了這五年來沒有得到過的片刻溫暖。
即便這溫暖是“騙”來的。
九婆婆擔憂說道，“老姐兒你就一個人去？那不是沒一個認識的人了？那悶了怎麽辦，連個說話的人都沒。”
阿璃忽然覺得真正的七婆婆死了，也不是壞事，假的七婆婆上山了，那別人就再也不知道她的生死。
因為至少她知道，這世上會有一個人為七婆婆的死難過。
易友心安慰說道，“奶奶你說這話就不對了，七婆婆上了山，有大屋子住，有山珍海味，掌門還是她的爺爺呢，到時候穿得暖吃得好，再也不用受誰的氣了，好着呢。”
阿璃說道，“對，你用不着擔心，我會好好的。”
九婆婆輕輕嘆氣，但這是仙緣，是有大好前程的，她也不能攔着，“那老姐兒保重，多給我寫信啊。”
“你也保重。”阿璃又對易友心說道，“你也別想着修仙的事了，有時候，修仙未必是好事。”
如果當初她沒有上山，那估計她現在已經成親生子，做了一個快樂的普通人了。
但她知道易友心不會懂的。
當初她不也是不懂嗎。
到底還是離開了這村莊。
四人站在村口，一個弟子問道，“婆婆沒有什麽憾事了吧？”
阿璃說道，“沒了。”
“那就随弟子去缥缈山了。”
“好。”阿璃突然發現村口沒車馬，頓覺頭大，“據我所知缥缈山離這裏有千裏之遠，你們該不會是想讓我走路去吧？”
放過她的老寒腿吧。
弟子笑道，“豈敢。”
說罷，就從身上摸出一個乾坤法器。
“這是乾坤圈，可以瞬間移行到缥缈山。”
“……”瞬間移行？？？
那師叔還怎麽在中途救她？
阿璃簡直像吃了蒼蠅，一手捂住心口做嬌弱狀，“不，我覺得我會暈，我還是走路去吧。”
“請婆婆不要為難我們，而且這法寶十分好用，絕不會有任何不适。”
他說完，朝另外兩人示意。
片刻阿璃就被兩人架住了左右，個頭矮小又削瘦的她直接被懸空架起。
“救命啊！！！”
嗓門喊破，但完全沒用。
乾坤圈已開，出現一道鼎天大門。
兩個弟子攜着還在掙紮的阿璃走了進去。
四人身影剛沉沒，門也随之關閉。
孟平生從不遠處現形奔來，眉頭緊蹙。
問月門法寶無數，類似乾坤圈的也不少，但是他出門在外，并未帶這種東西。
阿璃，安心等師叔前去救你，期間你定要護好息壤，否則——你就死定了。
不知是寒冬的緣故還是有人在背後暗搓搓放冷箭，阿璃只覺後腦勺冷得吓人。
回頭一瞧，卻不再是村莊，而是一處萬丈深淵，他們已然在懸崖之上。
阿璃再往前看，只見前面山門高聳，門匾上烙了三個大字：缥缈山。
九州大陸太多修真門派，雖然師父特別喜歡帶她四處游歷，但她也不曾一一去過。只是如果順利的話，她遲早也會來的。
但她沒想到今日會以這種方式來。
想來還有些諷刺。
弟子說道，“我們先送婆婆去沐浴更衣，洗去這一身凡塵污丨穢，再去見掌門。”
阿璃微扯嘴角，“你的意思是在說我髒嗎？”
三個弟子不置可否。
阿璃低頭看了自己一眼，破草鞋破棉褲破衣裳，半天的撒潑打滾，沾了無數塵埃，“……還是先去洗個澡吧。”
四人還未進大門，遠處已有一股清淨靈氣撲來。
三人回頭看去，便見幾人從深淵飛來，身輕如燕，即便飛上這萬丈懸崖，氣息也依舊平穩。
三人立即上前請好，“見過幾位真人。”
慢了半拍的阿璃也去湊熱鬧，發現這幾人衣着品貌分外養眼，從稱呼來看，應當是別的修真門派的弟子。
此時他們上山來做什麽？
只是缥缈山的弟子看起來并不意外，像是知道他們會來。
那定是來商量什麽要事的。
阿璃正思索着，忽然又見那深淵飛起一人。
那人還十分年輕，面色白淨異常俊美，瞬間将前面幾人比了下去。他笑笑說道，“見過幾位真人。”
幾人作揖說道，“白真人。”
阿璃不曾見過他，但幾人态度甚好，再細品他的衣着材質和飄逸身姿，暗暗猜到，這人是鳳凰閣的吧，傳聞中以玉石做柱以金石鋪路法寶随便扔的土豪門派。
幾人正互相寒暄，遠處又飛來一個影子。
未看清，已聞聲。
“我來晚了。”
來人聲如玉石回響，人如瓊枝玉樹，周身清冷，面色淡薄，未成仙，已似仙。
阿璃微愣。
饒是悔了千百回沒捅對方一刀，再次重逢，還是讓阿璃瞬間失神。
——“度師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