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跳崖吧
阿璃沒死，只是又在夢魇裏淪陷了。
夢的前半段有多美好，後半段就有多疼。
循環了百次的夢，毫無新意。
無非就是她跟着度師叔的腳步快樂地走着，突然他的手上就多了一把匕首，直直指着她，面無表情，陌生得讓人恐懼。
她緩緩睜開眼，渾身都在疼。
“醒了？”
旁人負手站立，遠眺漸沉的夕陽，大片餘晖灑落，白衣染紅。他說道，“玉我已經拿走了。”
“哦……”阿璃躺在大石頭上，硌得身上沒幾兩肉的她疼死了。她動了動被割破的手腕，還行，沒廢。
“你的身體在自愈。”度雲劫低頭看她，“被雷擊仍沒有事？”
“我是神仙。”阿璃扯着老臉笑道，“你信嗎？”
度雲劫當然不會信。
他又看向遠處，這裏是竹林高處，在這裏可以看見半個缥缈山。
“你為什麽救我？我那樣害你。”
度雲劫不答。
阿璃也不問了。
她又躺了半天，力氣漸漸回來，甚至能感覺得到靈氣開始充沛全身。
到了夜幕垂落，她已經能坐起來。
度雲劫已經走了。
阿璃摸了摸脖子，纏了一圈紗布，想必是在給她止血。
這是做好事不留名嗎？
為什麽對一個陌生的老奶奶都這麽好，偏是對朝夕相處了多年的她那樣。
阿璃抹淨嘴角殘留的血，顫巍巍起身。
竹林幽深，她不知是該回院子還是從懸崖邊上滾下去。
想了又想，她決定看看那個王八羔子刺客還會不會再出現。
回院子！
她準備回去時，便見有只冒着綠光的螢火在前面飛舞，她起先沒在意，走了幾步那螢火一直在她眼前轉圈圈，她才意識到它在叫自己，“你要帶路嗎？”
螢火不轉圈了，朝着一個方向直線飛去。
阿璃了然，提步跟了上去。
螢火一直領她到後院門口才停下，待阿璃進去，螢火便消失在了暗夜中。
連同度雲劫的氣息，一并消失了。
阿璃默了默，顯而易見，是度雲劫招來的螢火。
她緩緩往裏面走，幸好屋裏還有一盆清水，她稍作擦拭，又換了一身衣裳，将脖子上的紗布取下，那裏隐約還能看見五指抓痕，但已經不會流血了。
“下手真重。”阿璃喚聲，“有人嗎？”
片刻就有個婢女進來，問道，“婆婆什麽事？”
阿璃問道，“剛才打雷了，聽見了嗎？”
婢女莫名道，“沒呀，婆婆怕是聽錯了吧，奴婢一直在門外候着的。”
“哦——”阿璃猜的沒錯，那人施展雷擊時布下了靈罩，将一切動靜都給隔絕了。
能施展雷劫的人絕非常人，能将它的聲響完全掩蓋的，更是厲害。
這件事她得告訴第二個人才行。
她問道，“我爺爺睡了嗎？我想見他。”
婢女說道，“這麽晚，掌門應該已經睡下了。”
“那你明早去說吧。”阿璃又道，“要是別人問起我，你也說我睡下了，屋裏沒動靜。”
睡着了可不就是沒動靜，還要特地解釋？婢女不解，但還是應了聲。
阿璃環視一圈這卧室，不由想起剛才那人施展的雷擊咒術，着實可怕。
一早阿璃就起床了，婢女來替她洗漱的時候還說，“婆婆今日的氣色比起昨日更好了。”
阿璃看着鏡子裏的老奶奶，這話沒騙人，臉上皺紋舒展，甚至有點黑裏透紅，仿佛一日比一日生龍活虎。
也不知是這山上靈氣充沛，還是她體內有息壤的緣故。
一會去請示掌門的婢女回來，說道，“掌門請婆婆速速過去。”
一說“速速”，婢女們的動作頓時快了，梳頭的梳頭，插花的插花，衣服套上系個帶子就了事，急急忙忙将阿璃送了過去。
到了門口，林師叔已經在等，見了她快步過來，壓低聲音說道，“掌門身體不适，你說幾句就出來，莫要耽誤掌門休息。”
阿璃問道，“不舒服怎麽還答應要見我。”
林師叔說道，“你畢竟是他的孫女。”
阿璃有點受寵若驚，她果然不該失去做人的真善美，好爺爺，孫子來了！
她敲門進了裏面，屋裏只有幾支蠟燭，驅不散這滿屋的漆黑。
“爺爺？爺爺？”
阿璃輕喚，朝屋裏頭走。
“小七……”
聲音虛弱，尾音拖得很長，從黑暗中傳來，有種進了鬼屋的感覺。
阿璃壓下心頭不适，繼續向前走。
不一會她就看見了易向古。
他盤腿坐在窗前小榻上，背有些佝偻，發髻散亂，一擡頭，一張臉毫無血色，甚至透着暗暗黑色，仿佛一個将死之人。
阿璃吓了一跳，啞着嗓子問，“爺爺你怎麽了？”
易向古聲音低啞急促，“過來。”
阿璃只好硬着頭皮過去。
人剛靠近，就被他抓了手腕扯到他跟前。兩人立即四目相對，只隔了一寸之遠。
這樣近的距離，阿璃将他的眼睛看得更是清楚。
易向古眼珠凹陷，高凸的眼眶似黑暗深淵，會将人吞噬入內。雙眼血絲交錯如林，充滿詭異。
阿璃微微咽了咽，說道，“爺爺找我什麽事？”
易向古盯了她半晌，眸光突然黯淡，松開了她的手，說道，“沒事，你坐吧。”
阿璃在他一旁坐下，想了想覺得隔了張小桌子依舊不大安全，遂又往旁邊挪了挪。
易向古說道，“聽婢女說，你院裏的靈池變成一汪死水了？”
阿璃佯裝不知，說道，“那本來就是死水吧，活水的話早流光了，哈哈哈。”
她放肆笑了起來，在易向古眼裏，完全就是一個粗魯的村婦。
他低眉沉思，無論怎麽看，都是個凡人，不像是能操控靈池的人。
易向古說道，“我看你住了兩天，氣色好了不少。”
“這裏地好，吃的又好，還不用幹活，哪能不好。”
易向古輕輕笑了笑，臉上更添了疲倦，“好了，你回去吧，我乏了。”
阿璃連忙應聲退下，她倒是奇怪易向古昨天還生龍活虎的，今天怎麽就變病秧子了。她越想越覺得詭異，難道昨天襲擊她的人……
不可能是他吧。
但也不一定。
阿璃邊走邊思索着，迎面來了人也不知。
直到瞧見眼前的影子不動，才擡頭看，便看見白無名。
她微扯嘴角，說道，“小崽子別擋路。”
“婆婆好大的脾氣。”白無名笑道，“來見易掌門？”
“來看我爺爺。”
白無名了然，“可巧，我也來找他。”
這時門外有弟子飛身而來，停在門前。林師叔問道，“何事？”
弟子說道，“問月門的三長老孟真人求見。”
阿璃一頓，差點感動落淚，孟師叔你總算是來了，殺千刀的你屬王八的啊，這麽慢！
林師叔說道，“掌門身體不适不便見客，你先請他到大殿吧，我随後就過去。”他又對白無名說道，“抱歉了白真人，掌門今日不見客。”
白無名客氣說道，“那我改日再來。”
阿璃正歡喜着終于可以離開這了，可轉念一想，突然覺得有哪裏不對。
卧槽，大事不妙！
孟師叔上山的事定會很快傳到度師叔耳中，到時候她的身份就要暴丨露了。
她苦苦躲藏多年，就是不願被押回門派裏，因為難保度雲劫不會對她下殺手。
如今要是讓他知道，手無縛雞之力的她難逃一死。
白無名只見她的臉從紅變白從喜變憂，神情變化之快簡直叫人嘆為觀止，他問道，“婆婆是在修煉什麽變臉術？”
阿璃說道，“我還修了白眼術。”
說完就給他翻了個大白眼。
白無名啞然失笑。
阿璃抱拳，“有緣再見。”
話音剛落，她拔腿就跑，不管了，從前門出不去，那她就去跳崖吧。
指不定還能在山崖底下碰見白發老爺爺呢。
白無名見她跑了，神态焦急，可是……跑得也太慢了吧……
半天沒挪出院門。
偏還在努力掙紮着。
他突然好奇這老婆婆到底要做什麽去。
饒是蝸牛挪步，阿璃也終于是到了後山懸崖，簡直要了她半條老命。
她往下一瞧，底下陰風陣陣，俨然是萬丈深淵。
只是阿璃眼睛花，看不見那駭人的無底洞，反而因為看不清楚而少了很多恐懼感。
她深吸一口氣，張手就往前傾倒。
人剛倒下，就覺脖子一緊，衣領被人揪住了，勒住她的脖子往後吊。
那人一用力，她整個人就往回收，一瞬跌落在地，摔得她屁股疼。
阿璃吃痛叫道，“哪個兔崽子暗算我！”
她一瞧，大怒，“白無名！”
白無名嘆氣，“婆婆好不講道理，我将你救上來，你卻罵人。”
“我錘你個二四六八十！”阿璃站起身拍拍屁股，說道，“我要下山，別攔我。”
白無名問道，“婆婆要下山為什麽不走正門？”
阿璃沒好氣道，“我要能走正門我還跳崖幹嘛？”
“婆婆這麽摔下去會死的。”
“雷劫都震不死我，憑它？哼。”
白無名微頓，“雷劫？”
阿璃眼一轉，說道，“對啊，昨晚不知道哪個王八羔子要殺我，還對我施了雷劫，好在問月門的度雲劫救了我。我再不走，留在這等死嗎？”
白無名細看她，沒有一點異樣，不由懷疑她話裏的真假。
他說道，“既是度真人救了你，你為什麽要故意報出他的名號？你應當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不是恩将仇報嗎？”
阿璃一笑，“我就是要搞、事、情。”
白無名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但像她這樣唯恐天下不亂的，實在是頭一回，他嘆道，“壞人變老了。”
阿璃懶得和他廢話，說道，“去去去，別攔着老婆婆跳崖。”
“既然婆婆要下山，那我就送你一程吧，萬一真摔了可就不好了。”
說着他一手抓住她的胳膊，要将她往下帶。
阿璃好奇問道，“你帶我下山，就不怕惹上麻煩？”
白無名說道，“不怕。”末了又道，“我比較想看看你還能惹多少麻煩。”
“……”挖槽，這世上竟然還有人比她更變态的，阿璃擡手拒絕，說道，“不用你送，我肚子餓了，要下山吃飯。”
“嗯？”白無名不解，“底下邪靈少說也有千萬，婆婆不怕摔死，就不怕被它們吃了？”
阿璃一笑，眼底透着狡黠，“誰吃誰還不一定呢。”
說着，她縱身一躍，毫不猶豫地跳入了萬丈深淵中。
停靠山崖的飛鳥頃刻散去，阿璃瞬間隐沒在了滿是邪靈氣息的深淵中，不見了蹤影。
白無名眉頭微蹙，末了嘆道，“我竟然對一個八十歲的老太太那麽上心。”
這讓在等他的那些貌美如花的小師妹們怎麽辦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