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卦

“他的眼睛又變紅了!快……快把他關到那間房子裏去——”

“他眼裏封着死氣,現在死氣漏出來了,他會殺人的……他真的會殺人的!他根本就不是陸家的人!他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鬼!”

倉皇的叫喊聲,淩亂的腳步聲,以及門鎖打開又閉合的聲音,喧喧嚷嚷,一重接着一重,無止境一樣。

陸爻只覺得自己全身都很難受,又冷又痛,每一根骨頭每一寸筋肉,都像是正被冰刃細細割磨。又似乎有人從後面在推攘着他,他順着那力道,下意識地邁開一步,卻沒想到整個人都撲在了地上。

金屬碰撞的聲音。

腳踝上有鎖鏈。

陸爻突然就不想再動了,周圍依然有很多人在說話,聲音尖利,但他一點也不想理。讓他們說吧,反正我早就該死了,不管是說我生下來時就該夭折也好,說我是鬼也好,都沒關系……

心裏出現了個聲音,在蠱惑他,“看,他們說你是鬼、說你該死,他們只是想利用你才讓你活下來!殺了他們,他們太吵了,他們死光了,就不會傷害到你了!”

半晌的沉默之後,陸爻慢慢睜開眼睛——我還有事情要做,我還不能死。

天花板上挂着的白熾燈發出微弱的電流聲,有飛蛾繞着燈光打轉,玄戈跪坐在沙發邊上,腿都有些麻了。他一眼不錯地盯了不知道多久,才看見陸爻又重新睜開了眼睛。

左眼還是紅瞳。

按理說他應該覺得恐怖才對,但奇異的是,他竟然覺得這顏色很美很好看,甚至一點意外感都沒有。

手指輕動,但玄戈沒敢貿然觸碰對方,只是放輕了聲音,一邊注意着陸爻的神情,“我以為你又暈過去了,醒了就好,現——”

玄戈的聲音突然被截斷在了喉口,陸爻異色的雙瞳緊盯着他的眼睛,而一只冰涼浸骨的手已經以閃電的速度,攫住了他的脖子!

陸爻!

出自本能的,在陸爻襲來的一瞬間,玄戈左手猛然往後撐住身體,右手向上緊握着陸爻的手腕,力道極大。然而不僅沒能阻止,想要迫使陸爻松開手時,竟也無法撼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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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頭艱難地滑移,他許久才發出了一點嘶啞的聲音,“陸——爻——”

脖子上手指越收越緊,空氣如同被阻隔,呼吸愈加困難,玄戈左手五指緊抓着地面,青筋暴起,右手同時發力,想要扭轉此時的态勢。

或許是察覺到被抓住的獵物在反抗,陸爻微微歪了歪頭,鬓邊的發絲随着他的動作晃了晃。随後,只覺一股大力襲來,玄戈直接被猛地壓到地上,脊骨狠狠地撞到地板,整個背部都泛出沉悶的疼痛。

真他媽痛,背都要碎了!

這一下痛的玄戈呼吸發緊,好幾秒才緩過來。視線一聚焦,他就看見陸爻正騎坐在自己身上,瞳孔擴散,眸中顯出一種無機質的森寒,明顯意識不清楚,而捏緊了自己脖子的手,也沒有半點要放松的趨勢。

因為持續缺氧,玄戈太陽穴緊繃地像是戳一下就會炸,眼前開始一陣陣發黑,他再次掙了掙,卻發現這時候的陸爻力氣大得更加驚人,讓他根本沒辦法移動絲毫。但奇異的,對方的手也沒有再次收緊,給予了機會。

玄戈聲音已經完全沙啞,每一次聲帶和氣管的震動都痛到想吐,他斷斷續續地發出不算複雜的音節,“玄——戈,我……玄戈!”

最後一點話音落下去,正當玄戈以為沒有任何作用時,突然發現禁锢着自己脖子的手松了那麽一瞬!

就是這時候!

左手猛然發力,玄戈右手緊抓了陸爻的手腕,狠狠順力一甩,眨眼之間,玄戈躍起,反身将陸爻按在地上,格局瞬間就變了。

就在玄戈準備吸口氣時,陸爻重新動了。他長腿屈起,膝蓋重重地頂向玄戈的腹部,手腕以一種極為可怕的曲度,翻手捏緊了玄戈的腕部,用力一旋。要不是玄戈事先用了反力,不斷手也得脫臼。

兩人身形一上一下地僵持,力與力的對搏間,只聽“砰”的一聲,竟直直撞上了床腳。陸爻的腰更是一點緩沖阻隔都沒有地撞了上去,但他就如同沒有任何痛感一樣,眉頭都沒皺半點,趁着玄戈松懈的時機,再次将人牢牢制住。

床底下有積攢的灰塵,糊了玄戈一臉,他嗆咳了兩聲,喉嚨痛的想幹嘔。但莫名的,即使被完全壓制,他都沒有半點恐懼。

仔仔細細地盯着陸爻的表情,玄戈忽然之間全身都放松下來,呈現出一種毫無防備的狀态,随後露了一點笑出來,聲音嘶啞,“陸爻,你看,我現在已經無法對你産生任何威脅了。”

發現陸爻的視線一寸寸下移,落在自己的嘴唇上,玄戈放慢了語速,連着重複了四遍,這才發覺壓制自己雙手的力道松了一點。

玄戈還是不敢松下心裏那口氣,他完全放松,繼續專注地盯着陸爻的眼睛,“我是玄戈,第一次見面那天早上,我給你做了一盤蛋炒飯,看得出來,你很喜歡——”

忍着喉嚨的痛一直說話不好受,但效果很好,壓制着他的手的力道逐漸減低。玄戈不敢刺激陸爻,先是試探性地動了動手指,發現陸爻的視線一直都落在自己臉上,像是對其它都沒什麽興趣,這才慢慢收回了手,一邊繼續說着話,

“……後來我醒過來,發現你手裏捏着濕毛巾,照顧了我一晚上,挨着沙發就睡着了……”

擡着手,玄戈花了許久的時間,才最終靠近,極輕地觸到了陸爻的臉頰。

沒有抗拒。

指尖逐漸往上移,一直到了左眼眼尾。或許是有些不舒服,陸爻輕輕偏了偏,有些拒絕的意味。

原本就是因為本能才這麽做,心裏其實不确定可行性。玄戈有些猶豫,正當他想要收回手時,陸爻又微微蹙了眉,小心地蹭了蹭他拇指的指腹。

多蹭了幾下後,似乎是感覺舒服,他甚至直接把眉眼埋進了玄戈的手心裏,濃卷的睫毛如同羽毛刷一樣,引得人手心輕癢。

發現玄戈的手僵着沒動,陸爻還側過臉,用異色的雙瞳不解地看了對方一眼,有一種全然的懵懂。

很快回過神,玄戈嘗試性地用拇指的指腹,撫了撫陸爻左眼的上眼皮,果然換來了陸爻頻率更快的輕蹭。

玄戈看着,只覺微微眯着一雙異色雙瞳的陸爻,像極了一只波斯貓。他稍稍收回手,陸爻就會跟着手指移動,悄悄地也不出聲,乖的招人,絲毫看不出之前出手的狠辣要命。

目光落在左眼皮朱砂色的小痣上,玄戈總覺得,陸爻那顆痣的顏色似乎淡了一點。

沒等他繼續和記憶裏的模樣對比分辨,就發現陸爻像是脫了力,忽然就閉着眼,直直地朝他倒下來。玄戈迅速把人接住,但這一下肋骨還是被砸得悶痛。

抱着人在地上躺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玄戈起身,把已經完全昏睡過去的人抱起來,放到床上。又摸了摸陸爻的手心,感覺還是在發冷,玄戈拿了兩張薄毯給他蓋上。

看着人終于消停了,他這才靠着牆,松了口氣。

摸了摸脖子上的掐痕,玄戈去了趟浴室,沖掉了一身汗。拿毛巾擦着身上的水珠,鏡子裏,自己脖子上紫紅色的五指印十分顯眼,可以想象當時陸爻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準備搞死自己。

所以這祖國的花朵是肥料吃多了,變成了兇殘的霸王花?

随手把毛巾搭到架子上,玄戈出來又看了眼陸爻,确定對方沒有蘇醒的跡象,睡得還很熟,這才倒在沙發上。

他閉上眼,但也不敢睡熟過去,擔心一會兒陸爻醒過來,又來個強力暴走。不過他今天太累,沒一會兒就迷糊了。

“咯吱咯吱”的聲音在耳邊響,玄戈感覺自己身上像是貼了塊冰過來,心底戒備升起,他猛地睜開眼,借着不太亮的光線,就看見陸爻閉着眼睛,正像一只小奶貓一樣,一個勁兒地往他懷裏拱。

沙發不寬,躺兩個人不是一般得擠,但陸爻十分堅持,因着這動作太大,老沙發發出來的聲響不小,和伴奏有的一拼。

莫名地确定現在的陸爻危險系數為零,人在身上拱來拱去的,被凍着凍着也習慣了,玄戈幹脆雙手摟了人的腰,直接往上一攬,把人整個揣進了自己懷裏,抱好。

可能是姿勢不太舒服,陸爻還小幅度地動了動。

玄戈眯着眼睛,困得慌,用手心胡亂捋了捋懷裏人的頭發,聲音依然低啞,帶着點不流暢的澀意,“貓兒乖,睡了。”

可能是安撫有效,陸爻沒再動,就着別扭的姿勢,呼吸很快就平穩下來,真的就睡了。

第二天,陸爻是憋氣憋醒的。

他睜開眼的瞬間,就是一場小麥色肌肉的沖擊!之後才發現自己被玄戈的兩條手臂緊緊箍着,皮膚緊貼着皮膚,基本沒什麽空隙。而自己的鼻子挨在對方胸膛上,呼吸之間都是陌生的味道與熱意。

甚至可能是為了防止兩人都掉下沙發,他的雙腿還被玄戈的腿緊緊夾着,死緊。

這姿勢也是夠別致的。

陸爻一動,玄戈就醒了,眼裏半點剛睡醒的迷糊都沒有,先是看向陸爻的左眼,發現确實已經變成了原本的黑色,這才放了心。

怪力小貓确實兇殘,扛不住!

陸爻看玄戈赤着上半身,只穿了條迷彩軍褲坐在沙發上,露出腹肌線,沙發“咯吱咯吱”的聲音又是連串地響。

手背過去揉了揉自己僵痛的腰,他還沒想好怎麽開口,就聽見玄戈說話了,斟字酌句的,

“關于我為什麽沒睡在床上,而是和你擠沙發這個問題,是有原因的。”對上陸爻難以形容的眼神,玄戈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點感覺都沒有,指印肯定已經消了。

恢複力太強,證據都沒了,失策。

“原因?”

“嗯,”玄戈點頭,誠懇地給出答案,“我怕鬼,睡不着,所以找你擠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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