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一卦
車速很快, 外面又下起了小雨, 雨滴飄落到車窗玻璃上,在路燈橘黃的燈光下非常顯眼。
陸爻又仔細算了一卦, “兩個人死亡,還有四個人受傷。”但更詳細的就算不出來了。
“難道房子的地下還有一只暗鴉?弄死一只又來一只?”薛緋衣手指摳着皮坐墊, 心慌得厲害, 想找清河求安慰, 但清河還在睡, 他只好默默地把星盤抱得再緊了一點。
這時, 又有尖利的鳴叫聲越過群山傳來,極為刺耳,像是要将車窗玻璃都震碎一般, 回聲久久都沒有消散。
“坐好。”駕駛座上的玄戈開了口。
陸爻下意識地就伸手拉住了車頂的扶手,下一秒, 輪胎發出巨大的摩擦聲, 汽車以極快的速度拐了一個大彎。薛緋衣第一反應是把星盤抱好,結果自己沒穩住平衡, 直接往車窗撞了過去,捂着額頭嗷嗷叫。
等車轉過了這個大彎,就能隐隐看見梅園的位置了。降下車窗, 薛緋衣看着外面,沒顧得上撲到臉上的雨水, 下意識地張大了嘴, “那玩兒意……是什麽?”
除了公路兩旁的路燈, 周圍再沒有什麽燈光,四野都沉寂在夜色中,但薛緋衣和陸爻都能隐約看見,在梅園的上空,浮着一只巨大的暗鴉,爪甲鋒利,雙翼張開,遮天蔽月,單是看着就極為駭人。
陸爻扒着車窗玻璃看了幾眼,抹了抹臉上的雨水,“确實是暗鴉,它飄在上空暫時沒動。”
汽車很快就将群山甩在了後面,利箭一樣沖進了梅園,随着人猛地往前傾,輪胎發出“呲”的磨地聲,車直接停在了倒塌的廢墟前面。
三人剛開門下了車,龍婆婆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你們怎麽回來了?”
聽見熟悉的聲音,陸爻和薛緋衣心裏都松了口氣——龍婆婆沒出事。等把在場的人全認了一遍,發現鐘淮南他們都在,也沒有人受傷,而方隊帶來的人都在安靜地等命令,沒有半點躁動。
陸爻心裏的弦忽然就繃緊了。
心裏的大石頭瞬間就落了下去,薛緋衣往前走了兩步,“我們還沒開出去多遠,就聽見暗鴉的聲音,小陸爻算了一卦,卦象說——”
他剛想說卦象顯示有兩個人死亡,就感覺陸爻在後面,隐蔽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于是把将将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是大兇,所以我們又開着車趕回來了。”
“回來也好。”龍婆婆咳了兩聲,“原本已經在清理現場了,陣眼也封了起來,沒想到封禁竟被破開,又出現了一只暗鴉。方隊那邊有四個人受到波及,昏迷不醒,現在在車裏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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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婆婆被餘長生扶着,說完又咳嗽了幾聲,臉上帶着明顯的倦意。
站在旁邊的武直外套有些髒,手上有幾處擦傷,他沉聲道,“暗鴉原本想要抽幹在場的人的生氣,但被阻止了,所以力量不夠,漂浮在上方。”
陸爻點頭,他手揣在衣服口袋裏,又重新算了一卦——兩人死亡,四人受傷。
受傷的應該就是剛剛說的方隊帶來的人,但龍婆婆沒有提,就說明現場沒有人死。到底是他卦象錯了,還是……有人已經死了,但在場的人都不知道?
陸爻還注意到,在武直說話時,武鹹表情有些奇怪,總是時不時地看他爺爺。
鐘淮南正擦拭着手裏的木劍,補充道,“那東西力量不夠,成不了形,只是虛影。但它周圍暫時形成了一個氣場,攻破要花很大的力氣,等到了寅時,氣場最弱的時候,直接解決。”
暗鴉的虛影懸在上空,讓人心頭沉甸甸的,大家都無心休息,方隊長正在打電話,向上級申請支援。
站得隐蔽,薛緋衣挨着陸爻,湊近了小聲說話,“我看人都是齊的,包括方隊長那邊,都沒有人死。”他向來都很相信陸爻的卦象,所以覺得奇怪。
“我算了兩次,”陸爻聲音也很低,“應該确實是有人死了。”
眼睛微微睜大,薛緋衣嘴唇動了動,又拽着陸爻的胳膊到了旁邊,玄戈跟着過去,恰好擋在他們前面。
看了看周圍,确定沒人注意到他們,薛緋衣呼吸有些抖,“如果真的有人死亡,但龍婆婆他們都沒發現,難道又有幻境之類的東西?”他還掐了掐自己的手,看看痛不痛。
“有可能是,”陸爻沉默了一下,“我覺得,還有一個可能。”
“什麽?你說,我做好心理準備了。”
“會不會是……傀儡?”
薛緋衣朝着廢墟那邊看了一眼,龍婆婆正在和方隊長商量事情,武直和易述在研究陣法,鐘淮南還在擦那把木劍。他咬咬牙,“你的意思是,死亡的人直接被傀儡替代了?”
“對,就是這個意思。”陸爻點頭,“還有種可能就是我的卦象錯了。”
“不會,我認為卦象會出錯的幾率,比又有傀儡出現的幾率還小。”薛緋衣眼神有些慌,又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那我們現在怎麽辦?”他咽了咽唾沫,“如果真的有傀儡混進來了的話。”
“我們不清楚對方冒充的是誰,是要做什麽。”陸爻也有些犯難,“而且我們也不知道,混進來的傀儡和之前冒充玄戈的,是不是一樣的,能不能找出來。”
薛緋衣憋着口氣,“好焦心!”
沒有其它的線索和證據,他們根本沒辦法直接說,他們懷疑現場有傀儡冒充活人,只是因為卦象顯示說有人死了。
而且如果真的要說,又應該告訴誰?說出來之後,會不會在這種緊要的關頭,引得大家相互懷疑?
薛緋衣也想到了,他抓了抓頭發,覺得自己都快禿了。
陸爻看着上空漂浮着的暗鴉,“我更希望我的卦象是錯誤的。”
等薛緋衣去龍婆婆那裏幫忙,陸爻站在花壇旁邊,手勾着玄戈的手指,“你說會是傀儡嗎?”
“小貓,”玄戈偏頭看着陸爻的眼睛,“你要相信自己的卦象和感覺。如果你确定是有傀儡混了進來,那就找出來。”
陸爻點頭,“嗯。”
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陸爻先去找了武鹹。
“水可以給我一瓶嗎?”
武鹹見陸爻過來,挪了挪,空了個位置出來,又拿了瓶礦泉水水遞過去,“方隊長的裝甲車上搬下來的,我聽他們說,他們車上随時都放着物資,不多,但可以應對突發情況。”
陸爻點頭,擰開瓶蓋喝了一口,然後遞給了玄戈。
“你是有什麽不開心?”見武鹹看過來,陸爻繼續說到,“你表情怪怪的。”
視線移開,武鹹搖了搖頭。
沒有再問下去,陸爻只是沉默地坐着着,沒有走開。
過了好幾分鐘,武鹹思來想去,還是有些憋不住了,問陸爻,“你見過你外公外婆嗎?”
“沒見過,”就像平時聊天一樣,陸爻自然地順着這個話題往下聊,“他們在我出生以前就已經去世了,照片也沒見過。”
“這樣啊,很抱歉,”武鹹有些無措地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想起陸爻在陸家過得也不好,爺爺奶奶更不能問,瞬間覺得自己話題找得很有問題。
“沒關系,你繼續說。”
武鹹腳尖碾着地面上焦枯的葉子,發出悉索的聲音,“就是有一個人,你非常親近和信賴他,你有一個疑惑想去問,但心裏又很猶豫到底該不該問,你會去問嗎?”
陸爻沒回答,只是看着武鹹。
武鹹沒擡頭,繼續盯着地面上的枯枝爛葉,聲音很小,“我也不知道怎麽說……”他隔了一會兒重新開口,“你和小壯走了之後,餘長生不怎麽說話,我挺無聊,就想着去找我爺爺,看能不能幫忙。”
“然後呢?”
“然後我就一路找過去了,發現我爺爺正在和易前輩說着什麽,地方挺偏僻。我沒敢走近,只看見兩個人在争執,聽不見聲音。”
“争執?”
“對,我視力還不錯,看見易前輩情緒很激動,我爺爺也是,我從來沒看過我爺爺他表情那麽吓人,”武鹹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找出恰當的形容詞,只好幹巴巴地形容,“就是非常非常吓人。”
見陸爻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他繼續說到,“然後情況就很奇怪了,”他苦惱地皺着眉,“當時我沒怎麽看得清,我爺爺和易前輩像是動手了,然後易前輩忽然倒在了地上,很像電影特效,因為我看見暗鴉就從他的心口那裏飛了出來,當時我都快吓死了。”
陸爻呼吸一頓,“心口?你确定是暗鴉?”
“就是不确定我才這麽糾結,那個暗鴉很奇怪,很小只,就手那麽大,一晃就過去了,但有血紅色的眼睛,很紮眼,所以我才覺得是暗鴉。”
他分析,“你說是不是暗鴉趁着易前輩不注意,藏到了他的身體裏,我爺爺幫他弄出來了?但是我好像有看見,易前輩之所以倒地上,是我爺爺一掌拍在了他的心口上。”說着,還做了一個手勢。
陸爻順着他的話說,“對,有可能。”
“嗯,”武鹹撿了一根枯枝在手裏,聲音有些悶悶的,“動了手之後,兩個人又像是和解了,還一起研究陣法,所以應該是我爺爺幫着易前輩,把暗鴉弄出來的吧?”
越說越小聲,武鹹自己也很不确定,覺得這個推測有些牽強,他知道自己不太聰明,問題一複雜,思維就絞在一起。可是那個場景在他眼前不斷重播,越想就越奇怪,讓他不在意都不行。
這時,武直的聲音傳過來,“武鹹跑哪兒去了?把你包裏的陣牌拿過來!”
武鹹擡頭應了一聲,又有些歉意地對陸爻說,“不好意思啊,拉着你說了這麽多莫名其妙的話,我爺爺叫我,我先過去了。”
等人走了,陸爻從玄戈手裏把礦泉水瓶子拿過來,喝了一口冷水,輕聲問,“你覺得呢?”
“易述已經死了。”
手沒控制住力道,一下就把礦泉水瓶子捏扁了,陸爻緩了幾秒,順着這個思路想下去,構思場景,“易述發現武直不對勁,去找武直理論,兩人争執并且動了手。武直被激怒,或者擔心自己暴露——”
玄戈接下了他的話,“一掌拍到了易述的心口,抽幹了易述的血和生氣,借着這力量把暗鴉放了出來,然後用傀儡代替了易述。”
連做了兩個深呼吸,陸爻才穩住了語氣,“如果真的是這樣,這暗鴉,是不是之前那只?或者,武直自己藏了暗鴉?”
“之前那一只。”
“可是之前那只……不是已經被消滅了嗎?”到現在,他語氣也有些不确定了。
玄戈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傻小貓,你再回想一下,武直将暗鴉困住時,是不是吸收了周圍的死氣,然後一陣強光之後,暗鴉就消失不見了?”
“是。”陸爻突然反應過來,“所以,暗鴉是被藏起來了,甚至那些死氣——”都是在給暗鴉補充力量?
“嗯。”
陸爻腦子裏各種念頭都冒了出來,有些亂,他伸手攥着玄戈的衣袖,“這些都只是我們的猜測,還沒有證據。”
咬痛了自己的舌尖,他看向正在和“易述”布置法陣的武直,收緊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