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三卦

金紅色的“飛鳥”穿透黑暗,瞬間驅散了周圍的寒意, 連空氣似乎都即将燃燒起來。

原本悠閑地坐在暗鴉背上的“武直”, 并沒有将這團火焰放在眼裏, 直到飛鳥到了近前, 危險感直直逼來,他才臉色驟變,猛地驅使着暗鴉往後退。

沒想到“飛鳥”緊追不舍, “武直”眼裏露出怒氣, 唇角勾起,幹脆正面對上金紅色的“飛鳥”, 憑空畫了刻紋出來, 在對方襲來之時, 放出了一面透明的保護盾。

站在旁邊的鐘淮南, 看着暗鴉背上的人憑空畫出陣紋,瞳孔猛然一縮。

薛緋衣就站在鐘淮南的旁邊, 幾乎是同時想起來,自己曾經問過鐘淮南的一個問題——當今唯二能夠憑空畫出刻紋的,一個是玄委會的會長紀東歌, 一個是陸爻。

原本只是隐約知道,對方會害怕自己的離火, 現在被證實,玄戈眸色深沉, 重新咬着陸爻的指尖, 舌尖又嘗到了一點鮮-血的味道。

同時, 他手指在面前的空氣中一點,淡金色的波紋擴散開,就見“飛鳥”的顏色又深了幾分,随後,直直朝着保護盾撞去。

下一秒,“砰”的一聲,保護盾瞬間炸開,化為細小的銀屑飄灑落下。而“飛鳥”已經化成了巨大的火焰利爪,狠狠抓向了“武直。”

在場的人心都提了起來,武鹹更是下意識地想沖上去,被鐘淮南一把拽住了衣領。

玄戈和陸爻一起看向火焰利爪,又湊到他的耳邊,“小貓,看仔細。”

“嗯。”陸爻集中了注意力,就看見在漆黑的夜幕中,巨爪之下,火光灼人眼球。随着利爪合攏了些許,像是被什麽重重吸引了一樣,武直的身體被動地屈起,在金紅色的火焰即将燒過去時,一個模糊的人影從武直的身體裏分離了出來。

随後,武直急速下墜,龍婆婆反應最快,手上的細線快速纏了過去,緩了速度。同時,宋老師長鞭一甩,地面上冒出了松軟的土層作為緩沖。

模糊的人影重新落在暗鴉的背上,調轉方向。玄戈收緊了攬在陸爻腰上的手臂,問他,“追嗎?”

看了眼龍婆婆他們,陸爻猶豫了幾秒,“追!”

“抱好。”接着,玄戈左腳一點,往上躍起,在他右腳踏下時,周圍的氣迅速凝成一團,供他借力。

陸爻被冬夜的冷風吹得有些睜不開眼睛,把臉埋進玄戈懷裏,這才好了些。他攥着玄戈的衣服,有些疑惑,“你怎麽能飛了?”雖然之前被對方帶着,踩在路燈頂上,但和現在這種飛起來了的情況又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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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飛。”玄戈完全不受灌來的風的影響,聲音清楚,“我讓周圍的‘氣’都聚攏到我腳下,和在平地上走路起跳差不多。”

陸爻忽然想起以前,離火浮明盤每次構築一個适合算卦的“場”出來,都是強迫周圍同屬性的氣聚攏來。不過沒等他接着想下去,就聽見了玄戈的聲音,“快追上了。”

被玄戈抱得更緊了兩分的同時,陸爻明顯察覺到追趕的速度又加快了。

另一邊,武直重重地摔到地上,但因為松軟土層的緩沖,沒有受傷。

武鹹連忙跑上去,伸了伸手,又不敢碰他爺爺,着急地快原地打轉了。

宋老師收了長鞭,蹲下來看武直的情況。

而站在龍婆婆旁邊的薛緋衣,仰着頭看陸爻和玄戈消失的方向,心裏也是着急得不行,“龍婆婆,小陸爻他們兩個,這是去追那個誰了?”

他現在已經不關心,玄戈為什麽會“飛”這種高端技能了。摸了摸手裏抱着的星盤,發現清河還沒醒過來。

“應該是。”龍婆婆捏了捏眉心,也有些憂慮,“離火是死氣的克星,看之前的情況,那個模糊的人影很忌憚離火之力。玄戈在的話,陸爻應該不會有危險。”

薛緋衣點了點頭,但眉皺着,還是有些心緒不寧。

宋老師的聲音傳過來,“老武醒了!”一邊指揮着武鹹把人從地上扶起來。

過了半分鐘,武直艱難地睜開眼,呼吸急促。他手緊抓着武鹹的胳膊,無意識地用了很大的力氣,第一句話就是,“我沒有背叛!”

說完,還發了一個誓。

龍婆婆表情松了一點,緩聲問道,“是怎麽回事?”

武鹹明顯察覺到他爺爺放松下來,呼吸都平靜了不少。聽見對方說“扶我起來”,連忙動作。

靠着武鹹站好,武直回憶道,“當時暗鴉在黑霧裏現身,我在布置法陣,剛剛将畫好的陣牌交給武鹹,讓他拿去放好,突然就感覺手背上一陣灼痛,像是被烙鐵按上去了一樣。接着就是全身劇痛,之後,五感就消失了。”

他眼神露出一閃而逝的恐懼,明顯還心有餘悸。

“這之後,我就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他停了幾秒,等眼前的眩暈過去了,繼續說到,“最開始,還偶爾能夠感知到另一個人的意識,到後來就完全什麽都不知道了。”

龍婆婆三人的表情都非常嚴肅——一個能夠奪取另一人身體控制權的敵人,不管這種“奪取”有沒有條件和限制,都是非常可怕的。因為這讓人根本分不清楚,到底誰是真的、誰是假的,甚至讓人相互懷疑,随時随地充滿戒備。

又聽薛緋衣說了易述是怎麽回事,幾人都沉默下來。武直目眦欲裂,面部的肌肉抖動,怒極卻又無法挽回。

他們顧忌得太多,總是下意識地去避免重蹈當年的覆轍,但卻變成了坐以待斃。

龍婆婆像是一瞬間大病了一場,整個人都沒了精神。跟着薛緋衣他們去看了易述,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強打起精神開了口。

“所以現在可以确定的是,在第一次處理暗鴉時,老武被某個人奪去了身體的控制權。而按照那個人所說的,他是想來看看我們的處理情況。”

“對。”鐘淮南看向倒塌的廢墟,“并且他稱暗鴉為‘小烏鴉’,說是自己養的。所以之前陸爻的推測很可能是正确的——這個人從墓室裏帶了不少東西出來,全都養在玄委會的老建築下面,用陣法藏着。”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沒有誰能夠想到,就在玄委會的這些建築下,竟然會藏着東西。

摸了摸木劍的劍柄,鐘淮南眼神沉着,“現在最讓人擔心的,是他可以奪走他人身體的控制權,還完全不洩露半分異樣。”

群山的後面,是一條蜿蜒的河流,玄戈帶着陸爻一路緊追不放,火焰化作的飛鳥在夜色中極為耀眼。

到了河流上方,暗鴉突然就停了下來,模糊的人影用陣牌飛快地布置出一堵盾牆,暫時擋住了離火的沖擊。

“我說,何苦這麽窮追不舍?”他看着停在山石峭壁上的玄戈和陸爻,“玄委會到底是給了你們什麽好處,讓你們這麽賣力?”

玄戈只是護着陸爻,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而陸爻不準備廢話,“靈髓還回來。”他緊盯着不遠處的人,視線齊平,沒有半分畏懼。

“我還以為是什麽,原來是為了靈髓。”那人換了個坐姿,“你怎麽就确定靈髓在我這裏?”

見陸爻不回答,卻一臉篤定,他低聲說了一句,“真是無趣。”然後手指做了個敲擊的動作,“那要不我們還是來做交易?你把元水交給我,我把靈髓還給你,劃算吧?”

陸爻沒回答這個問題,反而說了一句,“元水不在我這裏。”

“呵,說什麽笑話!”那人嗤笑了一聲,聲音裏滿是戾氣,“你以為,要不是元水在你身上,我會放棄陸明德,還把他弄死?”

說着,他站起來,“你離開陸家兩年,都沒有被死氣侵蝕半分,除了元水在保你,根本沒有第二個可能性,所以不要随便開口亂說話。”

說着,又換了語氣,“你看,我幫你弄死了陸明德和陸澤林,算是幫你報仇了,也算是救了你的命。你拿着元水又沒有用,還不如做個交易,把靈髓換回去,多好。再說了,你現在有了完整的卦盤,又不再需要元水了。”

“那你拿元水,又是用來幹什麽?”

陸爻一邊問,一邊在腦子裏飛快地分析對方話裏透露出來的信息。

首先,這個人提到了陸明德和陸澤林,那說明,在陸家和趙姝背後的,确實就是這個人,傀儡術的刻紋也是這個人提供給陸家的。

之後,這個人根據他離開陸家兩年的情況,推測元水可能在他的身上,所以改變了最初的計劃,舍棄了陸家和陸明德這顆棋子。後來發現陸澤林的小動作,又收走了陸澤林的命。

另一方面,加上他之前兩次要和自己做交易,說明了兩點。一是元水對這個人非常重要,二是元水只能由主人自願轉讓,他死了,對方應該也拿不到元水。

這時,玄戈在陸爻手心裏寫了幾個字,“沒有身體。”

陸爻心裏一凜,他一直以為看不清面貌,整個身影都很模糊,是因為對方用上了什麽特殊的方法,竟然是因為沒有身體嗎?

可能是見陸爻一直不回答,這人的語氣也明顯失去了耐性,“不該知道的不要多問,我只問你,想好了嗎?靈髓對器靈來說,可是很重要的東西。”

說着,又意有所指,“果然在你眼裏,還是自己比較重要。”

陸爻沒有接話,而是又換了一個問題,“你當時操縱傀儡冒充玄戈來接近我,也是為了元水?”

對這個問題不太感興趣,“差不多,等你信任了我的傀儡,那說一句‘我把元水送給你’之類的,不是很簡單?”說完,他聲音又帶了笑,“不過你年紀不大,防備心倒是很強,真是可惜了我的那件作品。”

“最後一個問題,我和你做這麽重要的交易,我有必要知道,你是誰。”

暗鴉上的人影擺了擺手,“這可不行,這是秘密,要是說了,我就太吃虧了。”

“那這個交易,就不做了。”陸爻話音剛落,周圍就燃起了一團團金紅色的火焰,連成弧線直接将他們圈在了中間。暗鴉感受到了威脅,躁動起來。

“沒想到,你們還真是說動手就動手。”明顯很忌憚玄戈的離火,暗鴉背上的人語速很慢。正說着話,他忽然就丢出一塊陣牌,從陣牌上探出的細長觸手,将他連帶着暗鴉一起,完全都包裹起來。對方消失的速度太快,只留下若有若無的聲音,“今天就先不陪你們玩兒了,下次再見。”

陸爻盯着之前暗鴉所在的地方,握了握玄戈的手指,對方會意,操縱着離火,将附近全都檢查了一遍。

“确實是跑了。”玄戈打了個響指,數十團離火飛快地聚攏在一起,又變成了金紅色的一小團,飛回玄戈手掌上。

見陸爻盯着火焰有些好奇,玄戈直接把離火遞給他,“拿着。”

一點也不怕,陸爻雙手把火焰捧在手裏,覺得溫度剛好可以暖手。

“回去了?”

陸爻點頭,“嗯。”

另一邊。

房間面積很大,但滿滿當當的,顯得擁擠。角落裏堆滿了石膏人像、成堆的木偶。四面牆上的窗戶被完全封死,氣流半點沒有流通。

躺在床上的人忽然睜開眼睛,隔了好幾分鐘,眼珠才靈活地上下轉動。他慢慢坐起身,看了看自己的手,伸縮着活動,确定關節沒有澀感,才下了床。

紀東歌赤腳踩在地板上,感覺不到冷,他繞過石膏雕像,又将木偶的斷臂随意地踢到旁邊,站到了一張大木桌前。

翻找了一個厚厚的記事本出來,寫下“離火”兩個字。拿筆的手指略有些不靈活,寫出來的字也是歪歪斜斜的。他盯着紙面看了幾秒,突然将那一頁紙直接撕了下來,發出“咵嚓”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內極為刺耳。

将廢紙揉成一團扔進紙簍裏,他重新寫完兩個字,随後将筆記本放回了原位。

從衣櫃裏找出一條厚實的格子圍巾,擋住了後頸上橫貫的血痕,紀東歌打開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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