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莫問感覺自己的身體飄回了一片虛無中,他的眼前呈現出很多影像片段——這些片段迅速的飄過,像電影一樣展現出了何夕的前半生:

莫問看着何夕在一個北方的小城市出生、長大、求學、進醫院實習。

如果不是因為背景建築物的年代感,他甚至懷疑這就是那部讓以前的莫問拿到影帝的電影《今夕何夕》。

一切的情節都和電影裏太像,直到故事中出現了一個名字——任西顧。

何夕從讨厭任西顧開始,慢慢和他成為朋友。

任西顧怎樣霸道的和他告白,又怎樣一步一步逼他就範。

然後任西顧的前女友又是怎樣算計何夕,讓他在僅僅還差幾個月就要畢業的時候,被學習開除,逼得他不得不放棄了自己夢寐希求的醫療事業。

轉眼過去了兩年多,何夕也适應了在這個神話一般的北歐國家的生活。

這天,他早早地下班回家——這個國家福利很高,他再也不用像在數字科技一樣每天加班到淩晨。

路過一條小巷時,聽到裏面有打鬥的聲音。

他本不想多管閑事,打算直接走掉,卻聽到一聲微弱的國罵。

他皺了皺眉,往裏面望去:“是……中國人嗎?”

這個國家鮮有中國人,他難免覺得親切,要真的是自己的同胞,他倒也不能坐視不管。

“救……”他聽到裏面傳來微弱的聲音,便被淹沒。

“pid huoli omista asioistasi!”幾個外國人警告着他。

何夕粗略清點了一下對方的人數,自己的勝算幾乎為零。

他歉意地笑笑,然後轉身走了。

他走到一家兒童商店,買了一個玩具警車和幾節電池——他知道這拙略,但往往卻能見效。

幾個壯漢跑了之後,他走過去,扶起那個青年:“你沒事吧?我送你去醫院。”

“不……不去醫院……”青年只來得及說出這句話,就混了過去。

何夕仗着自己還沒有完全荒廢的醫術,看出了青年身體沒有大概,擔心他是外來的偷渡客,送到醫院去被遣送回國就不好了,他思前想後了一會兒,只好把人領回了自己家。

他給青年簡單清理了一下,把他放在卧室,自己去客廳睡覺了。

第二天青年醒來,推門走出卧室時,何夕正在廚房做飯——今天是難得的周末,他每到這個時候就會慰勞一下自己。

“你醒啦?你的身體沒什麽大礙,而且我今天做了中國菜,你可以吃飯了再走。”何夕端出一盤才放到餐桌上,“我還需要準備一段時間,你可以先去洗漱,然後随便參觀一下。”

青年點點頭照做了。

他參觀屋子的時候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但飯菜太香,他決定還是先不影響這個男人的食欲,等他吃完飯後再說。

青年不知是餓慘了,還是太久沒有吃過中國菜,一頓飯吃的狼吞虎咽的。

何夕任他埋頭和飯菜作鬥争,也沒打擾他。

等青年酒足飯飽後,何夕去廚房刷完,青年走過去靠着在門邊問:“你叫何夕?”

“你怎麽知道?”

青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我叫任今朝。”

哐當一聲,何夕手裏的盤子掉到地上摔碎了,他想起六年前的畫面:

一個高大帥氣的男孩靠在醫院的草坪上的一棵大樹旁,問他:“你聽過《古豔歌》嗎?”

何夕點點頭:“茕茕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沒錯。”青年點點頭,“我爸和我媽是政治聯姻,開始沒什麽感情,但我媽不知不覺地就愛上了。在她懷我的時候,我爸就出軌了。她希望能通過孩子把我爸拴住,把我生了下來,并取名‘任西顧’,希望能提醒我爸念舊人。”那人嘴角泛起一絲苦笑,“諷刺的是,兩年後,那個狐貍精也生了個孩子,并且給他的孩子取名‘任今朝’,意思是要珍惜當下。”

何夕張張嘴不知道說什麽好,他不是一個善于安慰的人。

接着說:“後那個狐貍精還登堂入室了,我媽的精神就開始變得不太正常了,經常跟我說:西顧啊,你可一定要守住咱們家的家産呀;媽媽沒能鬥過狐貍精,你可一定不能再輸給他兒子。”青年雙手交疊,放在腦後,靠在樹幹上望着天空,“等她到精神病院後,嘴裏就只會念叨這一句了。呵呵,一直念叨到她去世……”

何夕後來才知道任今朝是來芬蘭留學的。

那天因為他們一群富二代閑着沒事兒幹,去酒吧玩,喝高了打賭去找人一個外國妞搭讪。

誰知人家男朋友就是當地一個小流氓,便找了另外幾個混混來“教訓”一下任今朝。

何夕看着又準時在自己下班時間出現在S-cell樓下的任今朝,覺得有點頭疼。

他皺了皺眉,走了過去:“你不上學麽?”

任今朝今天穿的是學生裝,顯得朝氣滿滿,他一手把包甩到肩上,一手差在口袋裏:“我放學了啊。”

“那你這個年紀的,不用和朋友們出去玩兒麽?成天往我們公司跑什麽。”

“什麽叫‘我這個年紀的’?”任今朝噗哧一下樂了,“大哥,你才比我大5歲好不好。”

何夕沒理他,繼續往家走——他這幾年在國外的生活就是兩點一線。

任今朝跟上去威脅道:“喂!你對我态度這麽糟糕,小心我告訴我哥你在這裏!”

何夕嘆了口氣:“你到底想怎樣?”

“我就是想找你待會兒麽?我哥當年甩下一句話就把那麽大一個攤子丢給我,我被家裏丢出來臨陣磨槍容易麽?”

“你不是應該有好多朋友麽?”

“什麽朋友。”任今朝撇撇嘴,“都是些遇到事情都就逃跑的慫蛋。”

何夕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難免有些同情面前的青年,他沒有說什麽,轉身走了。

任今朝知道他這是默認了,笑了笑跟了上去。

其實他更多地是想看看怎樣一個人,能自己大哥放棄從小到大一直追求的目标——繼承家業。

誰知看着看着就把自己看進去了。

這個人幹淨的仿佛這個國家的雪花一樣,讓人忍不住想伸手觸碰。

在何夕義正言辭地拒絕他後,他忍不住問:“為什麽我就不行?我比我哥差在了哪裏?”

何夕談了一口氣:“你沒有比他差,只是一個人的心就那麽大,一個人住進去了,就沒有另一個人的地兒了。”

不知不覺,何夕來了S-cell後所跟的項目在全球上線了,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績。

數字科技還要專門為這個手機游戲舉辦一場比賽,本來考慮到都是中國人,還曾經就職于數字科技,公司想讓他去對接。

何夕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說服老板換人,誰知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沒幾個月,另外一家中國公司卻要來收購他們。

“夕,我知道你性格內向。但這次不是像上次那樣是需要跟很多很多陌生人打交道,這次你只要幫我接待一下他們來的考察團就好了。”老板說。

“嗯,好的。”何夕也知道這次再推脫也說不過去了,畢竟公司裏就他一個中國人。

這家公司是近三年才成立的,涉及到跟互聯網相關的很多業務。

它利用中國近期不斷擴大的市場規模,僅用用兩年多的時間,就一躍成為能和很多傳統産業抗衡的巨頭。

“創辦者一定是個很優秀的人吧。”何夕感嘆着。

但如果他細心一點,就會發現,為什麽給他的資料裏這麽全,卻獨獨沒有該公司法人和董事長的名字。

直到他在機場看着那個又成熟了幾分的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向他走來。

男人拆下墨鏡,沖他一笑,露出兩個可愛的小虎牙:“好久不見,何夕哥。”

何夕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結了——他逃了兩次,卻還是沒能逃過這第三次……

這天早上,何夕一出門,就又看到了這對互相看不順眼的兄弟。

任今朝先跑了過來:“何夕,別擔心。我來保護你,不會讓這個壞蛋再欺負你了!”

任西顧過來錘了他的頭一下:“何什麽夕啊,那是你嫂子!”

任今朝捂着頭不甘示弱:“嫂什麽子啊!何夕同意了嗎?”

“嘿,你小子心裏是不是有鬼啊?”任西顧突然狐疑地看着任今朝:“我說怎麽你明明知道他在這裏卻不告訴我,說!你腦子有有什麽肮髒的想法?”

任今朝一撇嘴:“我憑什麽告訴你!”

何夕快走兩步想離開這對兄弟,他也不明白這對兄弟怎麽就纏上他了。

他心裏有事又走的太急,以至于沒有看到旁邊沖突來的卡車。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跌倒在旁邊的地上,看着任西顧的身體如同慢鏡頭一般,被高高的撞起,重重的落下……

這一刻,他忘記了之前所有的急救技巧,大腦一片空白。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眼前便是任西顧臉色慘白,看着周圍陌生的環境,茫然地問:“你是誰?我怎麽會在這兒?”

“他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嗎?”花一凡看着病床上熟睡的男人問。

何夕搖了搖頭:“本來以為搬回來熟悉的環境,能有所幫助,但是好像沒什麽用。”

任西顧車禍後,身體在芬蘭就康複了,無奈記憶卻怎麽也恢複不了。

醫生說熟悉的環境或許對在找回記憶有所幫助,他們就住進了這間7年前,兩人第一次相識的地方——就是從這個地方開始,他們兩個人的命運才開始糾纏,兜兜轉轉了7年都沒有解開。

如今這個醫院早已經翻修了幾次,人也換了幾波,大多數人都不認識何夕,除了潘東,如今他已經當上了副主任醫師,正在準備考主任醫師。

花一凡将自己帶來的魚缸放到病床的床頭櫃上,裏面有兩條游得歡快的小魚:“上次你走後,這家夥跟魔障了似的,把自己關在你們那個房子裏,也不跟人說話,誰勸也不聽。我當時就拿了個百靈鳥去想給他解個悶,結果他第二天就想通了啊。我就想着這次也帶點兒活物來,興許也能管用。”

“你有心了。”

“嗨,也不是什麽名貴的東西。上次那百靈鳥才名貴,可這貨問都沒問就把鳥給放了。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托人找到的珍惜品種,心疼死我了。這次我就怕他又放生玩兒,特意沒買貴的。要是過幾天他不好,真的只有珍惜品種才能召回魂兒來,我就再送幾條名貴的魚來。”

何夕被他逗笑了:“哈哈哈,好。”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花一凡起身告辭,何夕去送他。

走到樓下時,發現今天陽光正好。

何夕想着,反正任西顧也在睡覺,他決定曬曬太陽再上去。

7年前空着的那塊草坪,如今已經被改造成花園,但那顆樹卻還在,7年不見,它粗壯了好多。

何夕走過去,靠着它坐下,陽光打在他的臉上,他舒服的眯起眼睛。

他沒有注意到的是 ,樓上的某個窗口,有一個人正拿着手機對着他,偷偷按下了拍照鍵……

任西顧放棄了任遠集團的繼承權,還連着之前自己創建的“西顧文化傳媒”一起都交給了任今朝打理;自己天天養在家裏,靠着獨到、超前的眼光,倒是通過投資賺了不少錢。

何夕則自己開了一家公司,叫“絡可塔工作室”,偶爾還要去公司看看。

這天,他剛一出電梯門口,就聽到不遠處傳來的争執聲:

“你給我讓開!”

“憑什麽?這是老子家,我不、歡、迎、你!”

“我又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何夕的。你讓我進去!”

“靠!臭小子,怎麽說話呢?那是你嫂子!”

“嫂你個頭!要不是你裝傻,何夕才不會答應和你在一起!”

“你才裝傻呢!那叫‘失憶’!失憶!懂麽?”

“一個意思!”

“差遠了好麽?再說了,哥這叫計謀。臭小子,學着點兒吧。”

“我才不要像你這麽狡猾呢!”

何夕看見兩個山一樣的男人在自家門口推推嚷嚷,皺了皺眉,走過去道:“你們兩個幼不幼稚,今朝。你先進來吧。”

187的那個男人一把推開門口的攔路虎,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何夕無視那個189男人的怒視,也低頭走了進去。

任西顧出院之後,就死皮賴臉地搬到了何夕的住處;何夕也默默地接受了——他算看透了,這輩子就算他逃開幾次,任西顧最後還是會找到他。

既然兩個人注定分不開,那還是在一起吧。

只是任今朝貌似還是放不下,時不時地就來和任西顧打一架。

任今朝吃完晚飯,又纏着何夕聊天,耗到很晚才不情不願地起身。

何夕跟着起身:“我去送送你吧。”

他說完,不看兩個人的表情就開門出去了。

夜深人靜,何夕跟任今朝也沉默地走着。

任今朝是不忍心破壞這惬意的環境,何夕是在想着怎麽開口。

一直走到任今朝停車的地方,何夕仿佛下定了決心似的,深吸了一口氣:“今朝,我們談談吧。”

任今朝看見何夕的表情,感覺到他即将說出口的話一定不是自己想聽的,趕忙快走兩步想拉開車門:“今天太晚了,改天再說吧。”

何夕聽着這似曾相識地話,不由得感嘆:這兩個人果然是兄弟啊!

他走上前去拉住任今朝,看着他的眼睛:“今朝,早晚都要說的。”

任今朝的眼睛已經有些泛紅,何夕心裏升起一絲不忍;但轉念一想,托着下去對三個人都不好,還是決定讓自己鐵下心來。

“今朝,我現在和你哥在一起,感覺很幸福;我們希望你也能幸福。”

“為什麽?”任今朝的眼睛裏已經有淚珠在打轉,“為什麽我就不行?我比任西顧差在哪裏?”

“今朝,這不是差不差的問題。你很好,沒有哪一點比你哥差。可能因為你從小在健全的家庭環境中長大,你甚至比你哥要善良得多。”

“但你就是不愛我,是嗎?”任今朝仰起頭,還是沒能阻止兩行輕盈的淚水從他英俊的臉上劃過。

何夕握了握拳頭,道:“對!我愛的人是你哥。”

任今朝低下頭注視着何夕,此時他已是淚流滿面。

擡起手,想給他抹掉臉上的眼淚,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任今朝看着何夕放下去的手,凄慘地笑了笑:“連眼淚都不想給我擦了。你現在是決定要徹底和我拉開距離了嗎?”

何夕低下頭,低聲說道:“對不起。”

“那如果是我先遇到你,你會愛我嗎?”

“今朝,感情這種事情,誰也說不好。我只能說我這輩子經歷的所有刻骨銘心的事情,都和任西顧有關;就算沒有和他在一起,我想我也會一輩子都記得這個人。”

任今朝看着何夕,濕漉漉地眼睛仿佛被主人遺棄的小狗。

何夕眼睛飄香地面:“你以後還是不要再來了吧,我們以後也不要再見面了。”

說完何夕就轉身走了。

任今朝雙眼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仿佛要把它刻進腦子裏一般。

幾個月後。

何夕在一家飯店裏和客戶談生意,兩邊邊吃邊聊,很快就确定和合作意向。

酒足飯飽之後,雙方的腳步都有點飄。

何夕在門口迎面裝上一個人,暈乎乎地看到對面有一個自己;正在奇怪明明沒醉到産生幻視的地步啊,就聽旁邊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好久不見啊,何夕哥。”

“啊,今朝。好久不見。”何夕尴尬地揮揮手,趕緊逃也似的走了。

何夕出來等任西顧來接自己,風一吹,酒也醒的差不多了。

回想剛才:任今朝看上去比幾個月前成熟多了,剛剛他旁邊那個人貌似很眼熟啊,但是是誰呢?

“在等我哥來接你麽?”任西顧從後面走了過來。

何夕看他修長的手指裏夾着一根煙,皺了皺眉:“你開始抽煙了?”

“一直都有在抽,只是以前為了維護好形象,沒在你面前抽過而已。”

何夕不知道說什麽好,只好機械地回到:“哦,我都沒發現。”

任今朝嗤笑一聲:“你沒發現的多了,比如剛剛你撞了我的小情兒,連聲對不起都沒說。”

“對不起。”

“嗤,原諒你了。”

“剛剛那個人……”何夕猶豫着不知道怎麽開口。

任今朝斜眼看着何夕:“你覺得很像自己,是麽?”

他吐了個煙圈兒,幽幽地說到:“我哥之前簽的小演員,專門為了給你拍電影用的。誰知剛拍了一部,你就又跑了,他也就一直放在公司養着了,誰知讓被你抛棄的我撿着了。”

說完,他将煙頭扔到地上,狠狠地攆着,仿佛在攆傻傻的自己。

何夕皺了皺眉:“今朝,這樣對他不公平。”

任今朝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擡頭笑了一下:“對他不公平?那誰又對我公平呢?”

接着,他低下頭,死死地盯着何夕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何夕,既然你不打算愛我,就不要管我和誰在一起。”

說完,任今朝頭也不回地走了。

何夕看着他的背影,深深的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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