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吃完一言難盡的營養劑之後，沈回川擰着眉，勉強忍耐着滿口調料味，随着蕾妮來到住宿區域。盡管這艘星船論體積并不大，但住下三十來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就連他這種“沒用的E階向導”，也得到了一個位置不錯的房間。

柔軟寬大的床鋪、獨立的衛浴室，床頭就是能望見無邊無際深邃星空的圓形舷窗，地上還鋪着柔軟的灰白色地毯，比研究所那間狹窄逼仄的囚室不知道好了多少。

【怎麽樣？這個房間你喜歡嗎？我特地給你挑的，以後你待在卧室裏也能看見星空了。】蕾妮笑得格外甜美，綠色的眼睛閃閃發亮，好像在說“來誇我吧”，讓沈回川不禁想起那群天天在他面前獻寶求誇獎的師弟師妹。【挺不錯吧？喜不喜歡？】

“多謝姑娘費心。”于是，沈回川勾起嘴唇，點了點頭。他們不過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對方願意釋放好意已經是意外之喜，他當然不會要求更多。就算這個房間在他看來也足夠簡陋，與他的洞府不可同日而語——但也許對于這個世界的普通人來說，已經是不錯的生活環境了。換個角度想想，這種待客之道，确實無可挑剔。

少年臉上微微的笑容說明，至少他對卧室感到很滿意。蕾妮心裏松了口氣，剛才吃營養劑的時候，她忽然有種自己是在虐待未成年人的錯覺。也許這孩子從小家境中上，吃的用的都是純天然制品，所以才格外難以接受營養劑吧。當然，她可能一輩子都猜不到真相：自己以及全宇宙的聯邦人都被眼前的少年自動降低了生活水準。

【來，設置一下你的卧室門禁，用基因鎖還是虹膜鎖？我覺得基因鎖比較好。】蕾妮在門邊按了幾下，露出了一塊巴掌大小的屏幕。沈回川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她的動作，被她抓起手按在屏幕上，也并沒有本能地甩開。根據之前逃出研究所的經歷，他早已經接受這個世界的男女舉止作風比較大膽的現實了。

【B20號房間成功設置基因鎖。】機械的聲音響了起來。

蕾妮發現少年仍然很平靜，這才想起來他不會星際通用語，有些懊惱地拿出了自己的智腦手環：【忘了幫你拿一個智腦，你先用我的吧。智腦現在不能聯星際網，因為我們的身份ID早就被注銷了，沒有辦法通過正常途徑登陸。不過，智腦有最基礎的教學功能，附帶各種普通課程，應該也包括專門針對成人學習聯邦語的語言課程——】

沈回川看着她遞給自己的金屬镯子，目光裏透着淡淡的疑慮。接受對方願意照料他的好意，并不意味着接受對方的禮物。更何況，還是從她手上褪下來的首飾？在這個世界，這種貼身首飾也能随便送人嗎？不應該是更私密的信物嗎？

蕾妮見他沒有反應，直接給他扣在了手腕上。智腦手環自動調整尺寸，與少年纖細蒼白的手腕嚴絲合縫。【這個就送給你了，我自己再去拿一個。來，你看着，智腦應該這麽用。按這裏就是啓動，這裏是課程選擇，這個圖标是語言課程。如果你學累了想玩游戲可以點這個，但都是些最基本的游戲……】

【呵呵，蕾妮，你是在教什麽都不懂的智障兒童嗎？】這時候，門邊忽然傳來一聲毫不掩飾的嘲笑。

蕾妮皺着眉看過去，沈回川淡淡地擡起眼，依然毫無反應。

靠在門上故作潇灑的枯黃頭發瘦高男人卡爾斜眼望着他：【我看，他如果不是天生智障，就是被研究所的實驗徹底弄傻了。不然，怎麽會連門禁都不知道怎麽設置？智腦也不知道怎麽用？對了，聽機器人說他還不會打開營養劑的包裝？啧啧。】

【少見多怪。】蕾妮毫不客氣地冷笑回去，【你沒見過從來只用純天然制品的人嗎？沒見過只用最高等級随身智腦的人嗎？沒見過拒絕AI的自然生活者嗎？呵呵，說不定，這孩子以前過的生活，是你做夢都得不到的。】

也許是想不到這個姑娘對廢物少年那麽溫柔體貼，對自己卻這麽牙尖嘴利，卡爾的臉完全黑了。他好歹也是個C階哨兵，對一個D階向導示好，對方居然還不領情。如果不是整艘星船上都只有她一個D階向導，據他所知還有好幾個哨兵都蠢蠢欲動，這種侮辱他怎麽可能忍得下去？！

深深地呼吸了幾次之後，卡爾這才勉強壓下了怒火，假惺惺地笑了起來：【我剛才是開玩笑的。蕾妮，你也看出來了，他有點缺乏基礎的生活常識。專門針對成人聯邦語學習者的語言課程并不适合他，我建議你讓他學幼兒課程。】

【不，這也太侮辱他了。】蕾妮立刻拒絕了，滿臉懷疑地打量着他，【卡爾，你一直針對一個未成年人，簡直太幼稚，太可笑了。】

【不，蕾妮，相信我，這一次我非常真誠。】卡爾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依然平靜的少年，【別忘了，你是我們唯一的向導，這兩天需要給所有的哨兵進行安撫和治療。如果你給他選擇了成人語言課程，說不定必須一直守在他旁邊給他解釋。幼兒課程就沒關系，只要他智力正常，完全可以自學。】

蕾妮愣了愣，皺起眉頭：【我确實不可能随時随地照顧他……】星船上的确只有她一個勉強能用的D階向導，但這并不意味着她的身份就有多珍貴。面對B階哨兵、C階哨兵，她依然只是個弱者，需要依靠他們才能繼續生存下去。

趁着她猶豫的時候，卡爾立刻湊過來，給沈回川設置了基礎幼兒課程，還故作親昵地拍了拍他的肩：【努力學吧，小家夥，呵呵。】不管怎麽學，都是個不折不扣的廢物，一輩子就像個普通人，也不會有什麽出息。

沈回川瞥了他一眼，就像是看一堆灰塵。髒污，但是無關緊要，随手就能撣掉。

卡爾感覺到少年對他的無視，心裏的怒火猛地蹿了起來——蕾妮是他觊觎的對象，不管怎麽對他冷嘲熱諷，他都勉強可以忍耐，可這小子算是什麽？一個廢物E階向導，在他面前也敢露出這種表情？！這個世界上，哪個E階向導敢惹C階哨兵？！就算哨兵向導的比例确實有點失衡，聯邦也早就制定了向導保護條例，卻并不意味着他需要忍耐這種廢物！

【走吧。】蕾妮看出了他眼底的猙獰，立刻把他推出了門外，【不是說要安撫治療嗎？我覺得你就很需要治療。】看起來就像是馬上會突發狂暴症了。

門關上之後，沈回川低下頭，看着智腦手環投射出來的三維光屏裏各種胖頭胖腦的卡通動物形象，聽着奶聲奶氣甚至還有點口齒不清的配音，表情略有些僵硬。

不管怎麽看，這都是給孩童用的啓蒙活動聲畫冊。這個世界的人不靠着靈氣、法決和機關術就能做出這種活靈活現的東西，确實令人贊嘆。可是，那兩個人确定沒有給錯東西嗎？他怎麽也十四五歲了，哪個世界裏十四五歲的人還在看這種東西？

“……”

最終，面無表情的沈師兄放棄了堅持和矜持，默默地看起了幼兒園小朋友們專屬的基礎課程視頻。

這個世界的凡人，也許就是這麽充滿童趣的吧？

在發現這些課程針對的年齡之前，他不得不樂觀地想。

——

不得不說，跟着幼兒園小朋友的課程學習，确實是嚴重侮辱了沈回川的智商。

作為玄英派掌門師兄，他自幼天資聰穎，簡直是天生的修道天才，年紀輕輕就領悟了門派各種法決，練氣、凝脈、築基、結丹一路順風順水。年僅十五歲的時候，他就已經築基成功，五年後凝脈，十年後結丹，取代了之前的大師兄，成為了玄英派的掌門師兄，也成為了修真界同輩們仰望的存在。

而且，他不僅僅對本門法決了如指掌，也在閑暇時浏覽了各類玉簡，對正道各門派、邪道、妖魔等的修行法決以及所謂的旁門左道、奇技淫巧都有涉獵。甚至，凡人界的武道、兵器等等，他也知道。

玄英派的師弟師妹都覺得掌門師兄無所不知，只要他們有問題，一定能從師兄這裏得到答案。用這個世界的話來說，他就是令修真界同輩們仰望的學霸——甚至是學神一樣的存在。

在學神眼裏，跟着這些所謂的“幼兒園課程”視頻學習聯邦語和常識，簡直是在浪費他的寶貴時間。于是，他本能地掌握了快進技能，看完幾個視頻後，輕而易舉地記住了一些主要的單字。然後，他在智腦手環裏翻找，開始閱讀一年級的電子課本和故事書。當然，翻書的時候必須關閉語音，一目十行地讀過去，幾分鐘就能記住書中所有的內容和重點。

如果這時候有人進入他的卧室，就會發現，他正在用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完成學習和閱讀。一個小時之後，六年級所有的課程都學完了；三個小時之後，九年級所有的課程都深入理解透徹了；六個小時之後，十二年級的課程就已經完全掌握了。

接受大量信息本來應該是哨兵的能力，而且絕大多數哨兵都僅僅只限于用五感收集周圍的信息，不可能将這種能力用于像AI一樣高速運轉大腦學習。但修真界的學習從來都是通過玉簡進行的，玉簡的等級越高，閱讀玉簡時瞬間接受的信息量就越大。而沈回川能夠在剎那間接納的信息量，已經遠遠超過了A階甚至是S階哨兵。

于是，在吃晚飯之前，沈師兄就成功完成了聯邦基礎教育課程，全滿分通過了智腦的所有考試，取得了智腦認證的基礎教育證書。

作者有話要說： 視頻：小龍龍、小狐貍一起玩~~~~~~~

沈師兄：……

視頻：下雨，打雷，不可怕~~~~

沈師兄：……（實在受不了，能關掉它們嗎？）

沈師兄：快進功能g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