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毫無疑問，這個話題很沉重，也很現實。

作為剛接受完“聯邦好公民”基礎教育的未成年人，沈回川再一次被各種各樣的答案刷新了世界觀。什麽流浪星盜、混亂區、自由區、廢棄星、帝國、外星人，什麽偷渡、隐居、俠盜——這群哨兵大開腦洞暢想未來的時候，幾乎完全收不住。每個人的答案都有微妙的差異，足夠讓他合理推測對方過去的經歷，以及未來極有可能會成為什麽樣的人物。

沈回川察覺，有三五個人應該曾經是罪犯或者星盜，對星盜勢力的分布了如指掌，極力支持建立獨立星盜團。有幾個人則可能是小人一流，無論是曾經卑微到泥地裏掙紮着生存，還是現在漸漸地變成了強者，都沒有改變他們道德觀念低下的事實——包括卡爾在內。還有十來個人表示只聽從首領的安排，是首領最堅定的支持者。當然，也有懷念過去平靜的生活和家人，希望能重新獲得公民身份ID的人。

“沈回川，你呢？你有什麽想法？”蕾妮低聲問，碧綠色的眼睛裏滿是迷惘。

“拿到公民身份ID。”沈回川回答。他希望能夠融入這個世界，合情合理合法地探尋能讓向導變得更強大的修行方法。而他的最終目标從來都沒有變過——找到自己的“道”，參悟這個世界修行的“道”，最後和身處修真世界一樣殊途同歸——成仙得道，得大逍遙、大自在。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能通過非常規的手段。”蕾妮嘆了口氣，“不管怎麽樣，我們都需要去混亂區或者自由區試一試。”

“如果替我們每一個人的未來考慮，公民身份ID是不能缺少的。”首領綜合考慮了大家的建議，命令星船智腦顯示出現在的坐标，“拿到公民身份ID有三種方式：去混亂區闖出名聲之後和人做交易；去自由區花錢買；或者我們幹脆放棄聯邦，偷渡去帝國，拿帝國的公民身份。”

“……自由區不可能，我們沒有錢。”

“偷渡去帝國？就算去了帝國，也不一定能拿到公民身份，被遣返了怎麽辦？”

“混亂區太可怕了吧？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我們這群人就算在裏面消失了，也濺不起什麽水花。按我說，應該先當星盜，專門搶那些豪華客船的有錢人。搶夠了錢就去自由區買身份ID，再悄悄在偏遠的星球定居下來。”

“為什麽不直接去廢棄星球？雖然都說廢棄星球不容易生存，但據說這些星球上生活着不少普通貧民，熬也都熬過來了。沒道理我們這些哨兵向導去了，反而活不下去吧？”

“然後呢？一輩子都過着撿垃圾為生的生活？呵呵，你這種膽小鬼，可真是漲C階哨兵的臉。三十幾個哨兵，去哪兒不能闖出來？而且我們都是打過藥劑的人，說不定還有繼續往上晉級的可能呢？”

剛開始大家還讨論得很平和，漸漸地就碰撞出了火藥味。争執的兩個哨兵互不相讓，沈回川集中注意力看過去，發現一個身邊盤踞着一條吐信的毒蛇，另一個旁邊站着一只尖叫的猴子。人沒有打起來，兩只動物先開打了，又咬又抓，又踩又甩，簡直恨不得把對方囫囵着一口一口吞下去。

其餘動物都顯得很冷靜，默默地在旁邊觀戰。直到一猴一蛇勉強分出了勝負，動物們才懶洋洋地消失在空氣中。兩個哨兵也停了下來，齊刷刷地轉頭望向首領：“首領覺得呢？”

首領敲了敲坐标圖，冷靜地回答：“我們逃出來的時候，随機選擇了現在的坐标。混亂區在這裏，兩三次躍遷之後就能到，很近；自由區在對面，十次躍遷也不一定能趕到，路程實在太遠，也很危險。”

他的手掌蓋在了代表混亂區的星雲上，聲音微微發沉：“當然，去混亂區并不意味着我們會加入星盜，一起犯罪搶劫。混亂區也有中立勢力，我們這三十來個哨兵，怎麽也不可能把自己活活餓死。想投奔那幾家惡名遠揚的星盜的人，我也不會攔着，下了星船之後，就當作我們從來不認識。”

哨兵們集體沉默了，每個人的臉色都不一樣，好像都在權衡和選擇。蕾妮垂着眼睛，微微有些出神。

“至于向導，你們就跟着我們吧。”首領淡淡地說，“混亂區更缺向導，你們很危險。”

“我們明白了。”蕾妮回過神，點點頭。她正想讓沈回川也明确表态，少年卻想了想，忽然問：“剛才有人說，我們打過藥劑，還有可能往上晉級。除了藥劑之外，還有沒有別的晉級方法？只要我們變得足夠強大，無論在混亂區或者其他地方遇到什麽危險，都沒有必要害怕。”越是在沒有規則的地方，就越尊重強者，越适用“弱肉強食”的法則。

這種時候，他必須把心底沉甸甸的疑問說出來，也顧不上自己幾個小時前還是完全聽不懂星際通用語的形象了。

“……”首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根據我打聽到的消息，哨兵向導确實沒有辦法晉級。如果不是因為這樣，研究所也不會專門把我們抓起來，研究D10和C6之類的藥劑。這種藥劑的效果并不穩定，晉級已經是最好的結果，當然也不可能厲害到能讓我們再晉一級。等到他們的藥劑慢慢地流入市場，也許我們還有機會繼續晉級……”

“但我必須提醒你們，晉級一定會伴随着危險。想要收獲什麽，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所以，就算以後有機會用藥劑，也需要謹慎選擇。”

沈回川微微擰起眉，并不滿足于他的答案。

他實在難以相信，哨兵向導的能力居然是固定不變的。換個角度想想，如果藥劑能夠激發哨兵向導的潛力，那就說明“等級”并不是不能打破的，只是暫時沒有找到合适的修行法決而已。又或者，在底蘊深厚的世家裏，也許會隐藏着一些法決？不然，為什麽教科書裏模模糊糊地說，上流社會人士出高級哨兵向導的比例很高呢？

“嗤，沈，你很想變強？”卡爾終于再一次找到了嘲弄他的機會，“就算研究所的藥劑流出來，對你恐怕也沒有任何作用。怎麽，你忘了自己打了多少次D10了嗎？”

沈回川淡淡地掃過他，對這種帶着惡意的嘲諷沒有任何反應，就像他只是個不值得浪費表情的跳梁小醜似的。

蕾妮反倒是再一次被激怒了，完全忘了自己的心事，眉頭都豎了起來：“卡爾，你反反複複地揪着這個不放，到底是什麽意思？沈回川什麽時候得罪過你？！”

“開個玩笑嘛。”卡爾故作爽朗地笑了起來，“我們哨兵之間經常這樣開玩笑。放寬點心，蕾妮，我沒有別的意思。他就算未成年，也是個男人，你一直這麽細心地保護他，說不定會把他慣壞的。”

“我樂意。”蕾妮冷冰冰地回答。

首領打斷了他們的争吵：“卡爾，注意你說話的方式，好好想想該怎麽對待向導和未成年人。好了，你們回去休息吧。明天就要開始第二次躍遷了，都記得到救生艙裏去。”

由于首領的威信，卡爾只能勉強地笑了笑，不怎麽真誠地道了歉。如果這一刻有人能看見他垂下的眼睛裏瞬間湧出的瘋狂，一定會提高警惕。但可惜，他再一次擡起眼的時候，看起來已經恢複了正常。

回卧室的路上，蕾妮思索了很久，小心翼翼地安慰沈回川：“就算只是E階向導，也能夠變得更強大。比如說——鍛煉身體，練習搏鬥，至少能像普通人那樣戰鬥。相信我，很多普通人和哨兵向導打起來，也絲毫不會遜色。B階以上的哨兵向導，才有資格稱為超越普通人類的真正強者。”

“謝謝你的安慰，蕾妮。”少年微微一笑，風姿如玉，從容自若。

蕾妮愣了愣，目光不由自主地沉溺在他難得的笑容裏。

“我會盡力而為。”如果實在找不到合适的修行法決，自己嘗試又有何妨？沈師兄輕描淡寫地想着：大道歸一，他總能從他所知道的無數修行法訣中找到類似的要訣，慢慢地改造成最适合這個世界的修行方法。

——

第二天，即将進行躍遷的時候，星船智腦突然發出了激烈的警報聲。到處閃爍的紅色光芒和刺耳的警報，仿佛将所有人都帶回了逃出研究所那一天——每個人都變得格外緊張，幾乎是立刻丢下了手頭所有事，狂奔着來到了艦橋。

首領臉色凝重地站在投影屏幕前，看着地圖上閃爍的十來個光點：“應該都是研究所派出來的追捕星船，剛才強制中斷了我們的躍遷。他們有遠程控制星船智腦的秘鑰，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完全控制住了我們的星船，我們只能看準空隙準備躍遷。就算這一次成功了，他們也會很快拿到坐标，不可能甩開他們。”

“那……那怎麽辦？”有人滿臉茫然，有人抱着腦袋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先試一試躍遷，然後棄船。”首領仍然很冷靜，“你們趕緊去救生艙，我來控制星船。等到合适的時候，我會命令智腦彈出所有救生艙。救生艙至少能在宇宙中漂流十年，被誰救起來，就要看我們的運氣了。”這裏離混亂區已經不遠了，星盜出沒的概率比聯邦軍隊或者商船更高。至于被什麽樣的星盜打撈回去，那就不是他們所能決定的了。

“好！”大家已經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聽從他的決定。

事關生存，當蕾妮和沈回川趕到救生艙區域的時候，體力比他們更好、動作也更迅速的哨兵們已經占據了最好的位置。她只能找了個角落，讓沈回川躺進某個救生艙裏，給他設置好了休眠之後，才放心地選擇了旁邊的救生艙。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等到救生艙區域裏徹底恢複安靜之後，智腦發出了準備躍遷的通知時，一個人忽然從救生艙裏坐了起來。他渾身濕淋淋的，站在了角落裏某個救生艙面前，陰森森地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