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蕭世卿挑起眉,嘴角的笑意多了些耐人尋味。

見他沒有應聲,趙栖又補充了一句:“丞相哥哥?”

蕭世卿聽了一笑,“臣可不敢要皇上這個弟弟。”

趙栖怒了,“那你還讓朕叫?”

“臣只是随口一問,不想皇上真的肯叫。”蕭世卿道,“叫的還挺好聽。”

“……”趙栖一肚子火,又不能對着蕭世卿發洩,他化悲憤于食欲,從帶來的小食中撚了塊紅豆糕,一口咬了一半,想着先忍下這一波,再去刷蕭世卿的好感度。

蕭世卿看着他吃,問:“好吃麽?”

趙栖捧着紅豆糕點點頭,“好吃的,你要嗎?”

“要不要喝點酒?”

趙栖一怔,“什麽?”

“酒,”蕭世卿合上奏本,“剛好臣也累了,皇上陪臣喝一杯吧。”

趙栖不認為他叫了蕭世卿兩聲“哥哥”他們就成了可以一起喝酒的關系。他觀察着蕭世卿的表情,對方似笑非笑地和他對視,一看就有陰謀。

“皇上不願意?”

趙栖猶豫着,“朕……”

“不是要以兄弟相稱麽,”蕭世卿悠悠道,“做弟弟的陪哥哥喝杯酒是乃常事。還是說,皇上擔心臣和容棠一樣,在酒裏下毒?”

“那倒不是。”蕭世卿說過,他一死會帶來不少麻煩,趙栖可以确定蕭世卿暫時不會要他的小命。既然不要他的命,他也沒什麽可丢的。“丞相想喝,朕陪丞相喝就是了。”

太監端上酒和小菜,蕭世卿讓其他人都下去,親手斟了兩杯酒。“臣敬皇上一杯,願龍脈昌盛,大靖繁榮。”

趙栖勉強擠出點笑容,“祝丞相長命百歲,多子多孫。”他和蕭世卿碰了碰杯,稍稍抿了口酒。不得不說,這酒還怪好喝的,沒有辛辣味,香而不豔,令人回味無窮。

蕭世卿看着他驚豔的小眼神,問:“好喝?”

趙栖點頭,“嗯!”

蕭世卿笑了,“那皇上多喝點。這酒……”他把玩着酒杯道,“不易醉。”

趙栖留着一個心眼,酒再好喝也不敢多喝。可這酒的後勁很大,他不過喝了一小杯,就開始飄了。一開始他還能維持清醒,漸漸的,他的腦子變得有些混沌,視野中出現了重影,蕭世卿說話的聲音好似從另一個空間傳來似的。

“皇上。”

趙栖朦朦胧胧睜着眼,“丞相?”

蕭世卿的語調中帶着某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告訴我,你是趙栖嗎?”

趙栖覺得這個問題很傻逼,“我不是……”

蕭世卿眯起眼睛,“嗯?”

“我不是趙栖……嗝,能是誰?”

蕭世卿臉色稍緩,“你最近行事如此反常,可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麽,命令你這麽做的?”

趙栖搖搖頭。

蕭世卿繼續問:“你為何突然向我示好?太後勸了你數年,你依舊我行我素,為何這一次你能把她的話聽進去?”

趙栖睜着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忽然,他眼眶一紅,一把抓住了蕭世卿的手,萬分委屈道:“丞相,我不想死啊!”

蕭世卿難得的有些驚訝,“什麽?”

“嗚嗚嗚嗚……我不想死,不想當萬人嫌,不想做被人趕下皇位的狗皇帝,不想被容棠報複折磨,但是我又不忍心對他們下手,我太難了兄弟——”

蕭世卿靜了一瞬,“所以?”

“所以你保護我和母後好不好。”趙栖抓着蕭世卿的衣袖,把腦袋埋在那帶着墨香味的官服上,“別走,別去幫趙桐,好不好?只要你答應,我叫你一輩子‘丞相哥哥’都沒得問題……”

趙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完全沒了聲,竟是枕着蕭世卿的胳膊睡着了。蕭世卿用沒被他霸占的手揉了揉眉心,“來人。”

守在殿外的江德海走了進來,“蕭大人,皇上這是……”

“喝醉了,”蕭世卿淡淡道,“把他擡回雍華宮罷。”

江德海有些為難,“擡?”

“不然呢?”蕭世卿涼涼道,“讓本相抱他回去麽。”

江德海忙道:“不敢,只是皇上醉酒還被擡着,怕是會不舒服。還請大人先保持這個姿勢,奴才叫個身強力壯的太監背皇上回宮。”

蕭世卿垂眸看着抱着自己手臂睡得正香的趙栖。小皇帝臉頰泛着酒後的潮紅,長長的睫毛乖巧地垂着,嘴唇微張,隔着衣袖都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

蕭世卿試着動了動手腕,小皇帝不滿地皺起眉,在他的衣袖上蹭了蹭,抱得更緊了。“罷了,本相就抱你走這一趟。”

“不用勞煩丞相,”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我來抱他,我力氣大。”

江德海回過頭,向走來的少年躬身行禮:“賀小将軍。”

蕭世卿稍作遲疑,颔首道:“可。”

少年走到蕭世卿身旁,把醉得不省人事的皇帝從蕭世卿身上扒下來,摟進懷裏,打橫抱起。趙栖到底是個成年男子,可少年抱着他舉重若輕,絲毫不顯費力。

“那我先走了。”

“把皇上安頓好後再來一趟,”蕭世卿道,“本相有話同你說。”

趙栖一覺睡到日照三竿,醒來的時候腦袋抽抽地疼。昨晚的事他只記得和蕭世卿一起喝酒,喝着喝着他意識變得模糊,接下來的事情他就沒印象了。

江德海端來熱水,見他坐在龍床上發呆,問:“皇上可是哪裏不舒服?”

趙栖擰着眉頭,“青草的味道……”他努力回想昨晚的事,依稀記得在哪裏聞到了青草的味道,淡淡的,清新的。

江德海:“皇上說什麽?”

“沒什麽。”趙栖扭了扭脖子,“昨晚丞相沒對朕做什麽吧?”

“沒呢,丞相見皇上醉了,就命人把皇上送回寝宮了。”

“那就好。”趙栖松了口氣,“朕餓啦,用膳用膳。”

三月,春暖花開,溫太後在宮中設百花宴,邀請衆貴女入宮賞花。說是賞花,但貴女們心知肚明,這是在給皇上立後選妃。

趙栖知道他躲不過,硬着頭皮找到溫太後。溫太後坐在涼亭,望着不遠處的桃花林,對趙栖說:“丞相和哀家為你選的貴女都在林子裏候着,你同哀家去見見她們。”

趙栖悶悶不樂,“能不能不見啊?”

溫太後溫言勸道,“栖兒,你不是最愛看美人嗎?那幾個貴女,各個傾國傾城,未必會輸給你那容棠。”

趙栖妥協:“那朕自己去就好,母後不用陪朕。”

溫太後訝然:“為何?”

因為相親還帶着家長實在有些奇怪。趙栖想了想,道:“因為朕想暗中觀察,冷靜分析,最後得出結論。母後,那些貴女在我們面前,未必和她們私下一樣,朕想看到她們真實的一面。”

溫太後明白了趙栖的意思,笑道:“栖兒,人活在世上,誰不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你又何必過于苛刻。”

趙栖道:“母後曾說過,皇後不僅是朕的皇後,還是大靖的皇後。未來母儀天下之人,對她苛責一點怎麽了?”

“你說的倒有幾分道理。”溫太後溫婉一笑,“栖兒,自從你病好了,性子是越來越好了,母後很欣慰——你要去便去,又不是什麽壞規矩大事。”

趙栖開心道:“多謝母後。”

“慢着。”溫太後看了眼宮女雲岫,雲岫點點頭,命人呈上來一個精致的木盒。“這裏頭裝着一枚上好的香囊,你待會若是見着了喜歡的貴女,就把這香囊送給她罷。”

趙栖帶着香囊進了桃花林。林子裏桃花開得正茂盛,花瓣似微雨飄落,落在他的肩膀上。他走了一會兒,依稀聽到前面有人聲,轉頭對跟在身後的太監說:“你們不必跟着朕了。”

人聲逐漸清晰,趙栖腦補了一出大戲。按照宮鬥劇的套路,他應該在桃花微雨下邂逅一個妹子,為她推推秋千,隐瞞身份撩一波妹,然後掉馬和她大婚,過一段蜜裏調油的日子,再因為點破事吵架,妹子遠走高飛,過段時間再揣着球回到他身邊,他幫別的男人養幾年崽再嗝屁——想想就覺得窒息。

一陣哭聲打斷了趙栖的腦補,他藏在一顆桃樹後,看到兩個衣着華麗的美貌少女,其中一個用帕子擦着眼淚,另一個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妹妹,別哭了,待會讓皇上太後看到你這樣,萬一治你失儀之罪……”

“那就讓他們治好了!我寧可被治罪,也不想當這個皇後!姐姐,我聽說皇上青面獠牙,小兒見哭,還慣會折磨人。要我嫁他,是把我往火坑裏推呀!”

“妹妹快住口!這可是宮中,哪哪都是耳目,你說這種話,整個杜家都會被你連累了去!”

少女咬着嘴唇,淚流不止,“我本已認命,可一見到姐姐,就忍不住把心裏話說了出來,這日子我憋得實在太久了。”

“唉,你的心情姐姐都懂。妹妹也不必過于擔心,論家世論長相,我們哪比得上其他幾位貴女,依我看,這皇位的位置輪不到我們。”

“真的嗎?還有這等喜事?!”

……打擾了,告辭。

趙栖轉身就走,一時沒注意腳下,被石頭子一絆——卧槽?

他眼睜睜地看着地面離自己越來越近,卻無能為力,閉上眼睛和大地來了個親密接觸,手裏攥着的香囊也飛了出去。

趙栖趴在地上裝了會死,等身上沒那麽痛了,才慢吞吞坐起身,試圖去夠落在一旁的香囊。

一道玄色出現在視野中,趙栖認出那是丞相的官服,登時想挖個洞鑽進去——特麽的,他丢人的模樣蕭世卿還真是一次都不會錯過。

頭頂傳來蕭世卿戲谑的聲音:“皇上在做什麽。”

趙栖悶聲道:“撿東西。”

他正要把香囊撿起,眼前一只手橫了過來,搶先一步将香囊撿起。

趙栖擡眼,目光不經意地和另一人撞上。那是一個一身勁裝的少年,身形高大,眉鼻英挺,意氣風發,他看着趙栖,嘴角上揚,“皇上要撿這個?”

少年說話的時候,趙栖又聞到了那淡淡的,清新的青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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