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學校

陸郁和裴向雀便成了一對有點熟悉其實本質還是很陌生的鄰居。

工程一開頭還是很忙的,陸郁早出晚歸,和裴向雀接觸不太多,這也是故意而為的。陸郁很了解裴向雀,他看起來脾氣軟,待人溫和,其實防備心很重。大概是因為患有語言障礙情感障礙的緣故,自己的世界是寂靜的,與外人不同,所以同別人的世界便隔離開來。不是說認為對方是好人,就會信任他,而是內心總是隔了一層,很難軟化,也很難消除這種警惕。不過陸郁還有許多時間,不急于一時,每日出門時恰巧碰到了就問個好,總是有機會的。

陸郁既然來了這裏,雖說還忙着樂旺商業圈的事,其餘的時間也并不閑着,和人談了幾場不大不小的生意,算是開拓市場。

李程光敲門進來,手上提了個電腦。

陸郁正在翻文件,眼也沒擡,輕描淡寫問:“怎麽了?”

李程光目光平平,将手提電腦放在他身前的桌子上,說:“今天劉先生發了個郵件,說是事情辦成了。”

陸郁挑了挑眉,起了些興趣,注意力從文件上轉了過來,“這麽快。打開看看?”

電腦屏幕亮起,鼠标點開郵箱裏的一個視頻。視頻似乎是躲在一個角落裏拍的,鏡頭搖搖晃晃,有些模糊,聲音嘈雜。裏頭有一群人吵吵嚷嚷着什麽,一個人高馬大的壯漢走上前,揪住了朱三的衣領,朱三色厲內荏,昂着頭在罵着什麽。那個壯漢臂力極大,将他整個人掼在地上,好大的一聲,周圍人都不敢再動了。朱三也是個窩囊廢,欺軟怕硬,蜷着身體忍不住求饒了。那個人仿若未聞,一腳朝朱三的胳膊踩了下去,那樣的力道,不可能不打斷骨頭的。

視頻只到這裏戛然而止,李程光料想這個朱三受了傷在看守所的日子不會好過。不過說起來劉春的膽子和勢力也太大了些,這裏是寧津,他也能找來人去看守所打斷人的胳膊。

李程光說:“劉先生說等他從裏頭出來恐怕太晚了,您等的不耐煩,不高興了。現在這只算是個添頭,算是給個教訓罷了。”

陸郁很滿意似的,講:“他做的很好。本來一次就不太夠。”

李程光也點頭稱是,他比較好奇的是陸郁隔壁住的那一位是誰。僅僅是偶爾窺見一斑的對待都足夠心驚,要不是年紀實在是對不上,他都要懷疑那是陸郁年少輕狂時留下的私生子了。

夜幕降臨,陸郁處理完公事,乘車從公司回來,路過小吃街的時候順道買了一袋糕點和糖果,他挑的時候問人特意要了小孩子喜歡的口味,都是軟軟糯糯偏甜的密封包裝類。

到家時先敲了敲對面的門,門打開一個不大不小的縫隙,恰好後裴向雀探出頭。

陸郁手上拎着糖果,瞧見門縫漸漸拉大,裴向雀只穿了一件白色泛黃的破舊T恤,露出兩條白生生的胳膊和脖頸就出來了。他的臉是被曬黑的,身上的皮膚不見太陽還是很白的。只是美中不足的是,雪白的皮膚上有些青紫的淤痕,大片大片的,從被衣服遮住的地方蔓延到鎖骨和肩膀上。

應當是那次在看守所受的傷,至今未愈。看來那個朱三受到的教訓還是太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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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郁眼色一沉,面上還帶着笑,溫溫柔柔的,将手上的東西遞到裴向雀的面前,在手機上打出一串字,“要不要吃糖果?”

裴向雀一怔,擺了擺手。又覺得表達的不明白,在紙上寫,“不用了,您自己吃吧。”

陸郁的手還是舉着,動也未動,不打算收回,接着解釋,“我不吃這些。是客戶送的。原來打算放在辦公室發黴,可想到隔壁搬來你這麽個小孩子就帶回來了。”

這倒讓裴向雀不得不接了,畢竟是別人的一番好意。

他點了點頭,接了過來,嘗試了一下,最後結結巴巴地道謝,“謝謝陸叔……陸哥。”

陸郁等他說完,像是真的只是來送一袋吃不了的零食,便要轉身離開。離開前在裴向雀的紙上留下了一句話。

“別吃太多泡面,對身體不好。”

裴向雀有點臉紅,關上門,皺着鼻子使勁在屋子裏聞了聞,泡面的味道有那麽明顯嗎?

他打開袋子,裏面的糖果都是五顏六色的,看起來很可愛。裴向雀猶豫了一會,終于還是拆開來一個,塞到嘴裏。

味道真甜,和糖精調和出來的那種劣質糖果味道完全不同。裴向雀愛吃甜的,大概是因為小時候過得太苦,一粒糖都足夠珍稀到讓他快樂了。

那顆糖擱在舌尖上,慢慢化成糖水。裴向雀舍不得多吃,只又拿了兩個,去書桌前打開燈寫日記。

陸叔叔這個名字不是頭一回在他的日記本裏出現了。不過,這是他第一回 ,想要在自己的日記本裏加一個除自己以外的人的畫。裴向雀認真地想着陸郁的模樣,一筆一筆地在紙上描繪了起來。

他是個這樣好的人,那樣的善意是自己從未感受過的,裴向雀舍不得不把他畫的好看傳神一點。

等到修修改改畫完了,紙上除了大裴和小雀,還多了一個人,他比大裴還要高,高上一個頭,笑眯眯的,拎了一袋糖果和糕點。

大裴說:“他真好。”

小雀也說:“糖真好吃,他真是個好人。”

裴向雀歪着腦袋,整張臉貼到空白的那一頁,目光落在代表陸郁的小人身上,慢慢地說:“陸叔叔……”

他不曉得接下來該自言自語什麽,最後只好對着日記裏的三個人笑了笑,又往嘴裏塞了一顆糖。

畫陸郁花費的時間太長,一眨眼已經快十二點了。裴向雀看了一眼時間,急匆匆的洗漱刷牙,平躺在被窩裏,雙手抓着被單,有些緊張。

因為明天該上學了。

到了第二天,裴向雀起的很早,按照吳老師留下的地址去找她,再一同去學校。

他們要去的學校叫承德中學,一所公立中學,成績不太好也不壞,紀律抓的很緊,從沒出過什麽大事。所以陸郁特意選了這一所,好安置他不會講話的小麻雀。

兩人走了一路,裴向雀老老實實在後面跟着,一步也不差。終于到了高一(3)班班主任王老師的辦公室。

吳老師敲了敲門,得到回應後推門進來,對站在辦公桌後面的女人笑了笑。

王老師長着一副嚴厲的面孔,戴眼鏡,目光落在後頭的裴向雀身上,問了句話。

裴向雀聽不明白。

吳老師急忙拉了一下他的胳膊,裴向雀才明白過來,把早已練習了許多遍的話吐出來,“張老師您好,我是裴向雀。”

王老師有些疑惑。吳老師壓低了嗓音解釋,“這個孩子在語言方面有些缺陷,智力上是沒有問題的,希望您能多照看照看。”

裴向雀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

忽然,門口進來一個人,個子同裴向雀差不多高,穿着校服,頭發留到後面脖子的地方,只能隐約瞧見睫毛很長,一聲不吭,手上拿着一沓作業。

他沒看旁邊的兩個人,将作業放到了班主任的桌子上。

王老師皺了皺眉,忍不住叮囑了一句,“這件事,不能往外說的。”

特指的是他剛剛聽到的關于裴向雀的事。

那個人“嗯”了一聲,轉身去了外頭。

班主任看起來嚴厲,實際對待自己學生非常關心注意,這次也是如此,細心地問了關于裴向雀的病情。

上課的鈴聲打響,下一節是班主任自己任課的數學,正好帶着裴向雀一起去了教室。她站在講臺上,和全班學生介紹了一下裴向雀,卻沒按照往常慣例讓他自我介紹。

全班幾十雙眼睛都盯着裴向雀,一片嘈雜。

王老師看了一眼教室裏的座位,調動了一番,最後在窗戶那裏調整出來一個位置,說:“你就坐在安知州那邊吧。”

裴向雀對周圍都是模模糊糊的,眼神茫然,又有幾分可憐,想到他的病,王老師在心裏嘆了口氣。她走下講臺,親自把裴向雀領到座位上。

鄰座是方才在辦公室的那個同學,此時離得近了才能瞧得清楚,模樣長得好看清秀,只是面色冷漠,态度疏離,理也不理裴向雀。

介紹完了新同學,終于要開始上課了。

裴向雀偷偷看着安知州的側臉,糾結了小半天,最終還是放棄了和新同學交流的打算,仔仔細細地聽起了課。

與其說是聽,倒不如說是看,裴向雀一個字也沒聽懂,按照板書和PPT上的內容記了許多亂七八糟,不知道有沒有用的東西。

到了下課的時候,班主任一踏出教室,幾個活潑開朗的同學就圍了上來,對新同學充滿了好奇心,七嘴八舌地問裴向雀從哪裏來,為什麽這時候轉學。

裴向雀在人群堆裏緊張極了,他曉得自己該說些什麽,和新同學處好關系,可是無論他在心裏怎麽想,嘴裏總是說不出話,耳朵也聽不清。

就在這些新同學已經不耐煩他的不回答的時候,身邊卻傳來一句話。

安知州磕了一下筆,冷冷淡淡的,“你們吵到我做題了。”

他脾氣不好,待人疏離冷漠是全班周知的事情,即使成績好長得好看也沒人願意和他做朋友,反而不太願意搭理這個人。

圍着的人一怔,一個女孩子“切”了一聲,嘟囔了一句,“誰在乎?”就拉着自己的小姐妹回了自己的位置。其餘人也一哄而散,周圍終于清淨了下來。

可安知州卻合上筆蓋,收拾起了書包。

裴向雀心想完了,難道要第一天就鬧到和同桌分手?

見這頭沒有動靜,安知州有些不耐煩,眉眼皺起,又把筆拿出來,在紙上寫下一行字,“到裏面來。”

裴向雀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和同桌交換位置。

等到了上課的時候,老師還沒來,安知州低着頭,眼前被推過來一張紙,上面寫着,“你好,我叫裴向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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