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祭拜

這麽一趟來回,陸郁回到酒店的時候正好天明了。他卸了滿身的戾氣,輕輕推開門,屋內一片寂靜,厚重的窗簾嚴嚴實實地遮住了陽光。陸郁走近了一些,瞧見床上隐隐約約鼓起了大塊地方,不是豎着占了半邊地方,而是橫着貫穿了整張床,也見不着腦袋在哪。

陸郁換了衣服,掀開被子上床,得費盡力氣才能尋得出塊能夠躺下的地方,無奈地挪了挪裴向雀的位置,他只有在自己的懷裏睡覺才是老實的。

可惜現在不能光明正大摟緊懷裏,倒是很可惜。

忙了一個晚上,陸郁着實有些累了,他躺了下來,眼睛微微阖上,只是閉目養神。

過了一會,旁邊被子裏的那個圓團漸漸展開,朝外頭爬了出去,最後一個又圓又黑的小腦袋出現在枕頭上。

其實剛剛陸郁進來的時候,裴向雀就醒了,只不過沒吱聲。

他偏着頭,緊緊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張臉。

陸郁的模樣長得十分英俊,長眉狹眼,五官輪廓深刻,只是平時的氣勢冷淡陰郁,加上精神疾病方面的傳聞,旁人見到他總是有先入為主有幾分害怕躲避,不敢細看,倒很少能像裴向雀這樣明目張膽,光明正大瞧着。

裴向雀看得都舍不得錯開眼,心想,陸叔叔長得可真是又英俊又好看又有男子氣概,世上再也找不出這樣的長相,和他這種瘦瘦弱弱的模樣完全不同,而自己底子不好,怕是以後也長不成陸郁這樣子的類型。

想想就叫人嘆氣。

他現在把陸郁當做全世界最好的人,崇拜得緊,自然希望以後什麽都能朝陸郁的方向發展,可現實不能如人所願。

只不過要是陸郁知道了他的想法,大約是不會開心的。

裴向雀在旁邊唉聲嘆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突然聽到對面冒出來一句。

“阿裴這是看着我鼻子、眼睛還是嘴巴哪裏不滿意才嘆的氣?”

裴向雀一驚,猛地擡眼,陸郁已經醒了,半垂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緊張到根本沒聽清講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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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郁又重複了一遍。

“哪,哪有!不是的,我在,在想別的,”裴向雀在心裏嘀嘀咕咕,就是因為哪都太滿意了才難過,卻不能說出口,慌裏慌張間只好把昨天想到的事拿出來搪塞,“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想去我媽那裏去看看。”

說着說着,便慢慢平靜了下來,“我都,好久沒去看過她了。”

陸郁怔了怔,“那我們今天早晨就去探望她。”

裴向雀皺着眉頭,“陸叔叔快睡覺吧。昨天晚上,肯定是去送錢了,一夜沒有休息,對不對?”

陸郁翻身坐起來了,并不否認裴向雀的話,“哪裏有早晨補覺,下午去探望先人的道理?”

裴向雀很堅持,“我,我媽媽人很好,她不會介意的。而且,陸叔叔對我這麽好,她,高興還來不及。”

“我給你唱歌,快點睡覺!”他直接從床單裏蹦跶出來,要把陸郁摁下去了。

裴向雀已經和從前大不相同了,他對陸郁睡覺這事看得很要緊,在這件事上頭都敢和陸郁争執起來,頗有幾分恃寵而驕的架勢。

陸郁笑了笑,躺了下來,連聲應了,“好。”

裴向雀伏在床頭,為陸郁唱了一支歌。

在裴向雀自認“哄”完陸郁睡着之後,就從床上爬了起來,茶幾上擺着他被搶走的背包和手機。他安心下來,拿出日記本,要把這幾天的事情記下來。

關于裴定和周秀,那些不好的事情,他都一筆帶過了。這本日記裏,記下的都是美好的,他即使不能同別人說出口,也要永遠默默保存在內心的記憶。

原本大裴和小雀聊得好好的,對話都快要結束了,裴向雀沒忍住筆鋒一轉。

小雀:我想長成陸叔叔的樣子。

大裴:我想變成陸叔叔那麽能幹。

小雀:唉……

大裴:唉。你的願望要實現只能去整容了,而我還能靠自己努力。

裴向雀忍不住捂臉,雖然他心裏是這麽想的,日記寫出來還是很羞恥。筆尖懸在這幾行字上頭好久,猶豫着要不要劃掉,裴向雀最終還是自暴自棄地放過了這最後一小截對話,向前翻了翻。發現自己和陸郁認識後,日記的內容就長了許多,而且裏頭十有八九全是說的陸叔叔。

或許,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裴向雀想不明白。

農村裏是沒有公墓這樣固定安置骨灰的地方的,大多數都是在自家的田地裏尋一塊風水好的地方埋葬下去。可是裴向雀母親的墓碑卻并不在裴定家裏的田地,而是在她娘家那邊。裴向雀母親那邊的親人都去得早,沒有一個親近些的親戚,裴定一家覺得她年紀那麽輕就死了,又無父無母的,很不吉利,不願意将她埋葬在自家的土地上,怕壞了裴家的運氣。不過就現在看來,裴家的運氣,是壞到了頭,誰也救不過來的。

所以,下午去的不是裴定在的那個村子,而是另一個幾公裏外的地方。

裴向雀伏在車窗上,像是沒什麽精神,默默地看向外面的景色。

這都是他很熟悉的,走過無數遍的路,可是坐在車上看着,仿佛又有什麽不同了。裴定一家都嫌棄他的母親死的早,生病不能幹活還要吃藥花錢,很不喜歡她,死後娶了周秀也從來沒人記得祭拜她。

只有裴向雀記得。

他每年只能扣扣索索攢下一點錢,全都用在清明、忌日還有除夕夜前買紙錢了。他沒有錢乘車,就這麽走着去看母親,燒完了紙,結結巴巴地說一會話,都是講自己過得很好,讓她不用擔心,也不祈求保佑,只希望母親能在地下也過得安穩平靜,那就再好不過了。

有一次除夕看完母親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家裏吃完了年夜飯,裴向雀的奶奶指桑罵槐地罵了他一通,他就蹲在廚房裏吃着剩下的冷飯,想反正自己聽不懂。

外面懸挂着的電線上排了一排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陸郁忽然問:“在想什麽?”

裴向雀一愣,磕磕碰碰地講:“想,從前的事。”

陸郁沒再追問下去,反倒指着外頭給裴向雀看,“你看,那裏有一排小麻雀。”

農村的路況大多不好,車子開得很慢,裴向雀轉頭看過去,半空中低懸着的電線上站了一排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的小麻雀,全都長得圓滾滾的。

陸郁似乎很不明白,“我的小麻雀比它們吃的東西多那麽多,為什麽還是這麽瘦?”

裴向雀講,“我,我又不是真的,麻雀。人不是要長得瘦,瘦一點才好嗎!”

他還想以後努力鍛煉出陸郁那樣的身材肌肉,要是胖成那裏,估計八塊腹肌只能變成一塊小肚腩了。

陸郁笑了笑,不再說話了。

終于快到了裴向雀母親的墓地,前面都是小路,車子開不進去。陸郁和裴向雀下了車,走到了墓碑處。

夏天的田野一片碧青濃綠,棉花杆生長茂盛,其中只有一小片土地是空的,那裏栽了一塊墓碑。上面只刻了一個名字和死亡日期,其餘的都是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裴向雀先将周圍的雜草拔了,陸郁只在一旁看着,沒打算插手。收拾完了一遍周邊的環境後,裴向雀直直地跪在了墓碑前面,這時候不是什麽祭拜的日子,他沒買紙錢,反而帶來了一束百合花,擱在了一邊。

他磕了幾個頭,開始嘟嘟囔囔地和母親說着話,講遇到了陸叔叔,是一個大好人,對自己特別好,連這次的鮮花都是朝他借錢買的,又說上學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現在過得好極了,再也不用擔心自己了。說完了這些,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接着開口,怕是要辜負她臨終前的囑托了,以後不會再和裴定有牽扯了。

到了最後,裴向雀又準備再磕頭的時候,卻被陸郁攔住了。

陸郁站在一旁,裴向雀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聽他說:“我和你一起磕一個吧。”

裴向雀不明不白地點了點頭。

陸郁磕完了頭,撣了撣膝蓋上的灰塵,莫名其妙地添了一句,“以後你就明白了。”

看完了母親之後,裴向雀的心情明顯好了很多,然後傍晚一回來就看到了安知州給自己傳來的期末成績。

就有點,有點低落,還有點窒息。

陸郁安慰了他幾句,說:“果然是試卷太難了。”

裴向雀默默地轉過身,難得不想接話,留給他一個蕭索的後背。

陸郁忍住笑意,出門接了個電話。

李程光傳過來一個消息,“陸老先生的生辰快到了,說是要隆重地辦一場生日宴會,問您有沒有時間回去一趟。”

陸郁挑了挑眉毛,“沒空。你備上一份禮物,到時候讓那頭送過去。”

李程光恭敬地應了下來,着手準備這件事。

陸成國得到這個消息也不意外,可是即使沒有陸郁,他最得力最引以為豪的兒子,這場宴會還是要辦下來的。

管家在書房裏為陸成國彙報這次宴會的安排,他正一項一項地說下來,卻忽然被陸成國打斷。

“你這次去邀請客人的時候,說是這場宴會,不要來的全是老頭子老太太,太死板,也玩得沒什麽意思,不盡興,該多帶一些年輕人過來。”

管家的臉色變了變,将陸成國的要求記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陸叔叔:雖然沒有面對面,但是四舍五入我們已經在丈母娘面前成親拜堂,小麻雀已經是我的小媳婦了。

裴裴:陸叔叔說的都,不,陸叔叔剛剛說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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