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蛋糕

雖然陸郁的氣勢迫人,但安知州反應過來,沒那麽輕易就被唬住,還能裝得像模像樣,“陸先生在說什麽,我不明白?”

陸郁搖了搖頭,飲了半口茶,“你明白的。這個暑假,你去了班主任那裏要過資料,還去了趟青少年救濟中心。對了,還托了誰去淮城特意查了我?”

一提起鄭夏,安知州連方才僞裝的輕松都沒有了,“你,別牽扯無關的人。”

他知道陸郁的背景很深,身份不凡,但是也沒有料到僅僅是無關緊要的調查都能傳到清清楚楚地傳進他的耳朵裏頭。

這讓安知州太過不安。

陸郁也是坐着的,瞧起來卻居高臨下,挑了挑眉,輕飄飄地說:“不過,這些我都可以不追究。就是想問問,你為什麽對我這麽感興趣?畢竟我們之間沒有交集。”

安知州連一句話都沒有問出口,就已經被陸郁抓住了所有把柄。若是只有他一個人,是不會就此認輸作罷的,可把鄭夏牽連了進來,只好老實地開口,簡要地敘述了這件事,“我發現裴向雀的家庭情況和老師說的不一致,他自己也不知道,就覺得不對勁,想要查出來為什麽。可是什麽好像都很正常,只有陸先生,看起來就……”

他頓了頓,還是堅守自己的靈魂,不想用什麽褒義詞形容陸郁,接着說:“就托人去查了陸先生的事情,只找到了很淺顯的部分。但是陸先生顯然本應該和裴向雀沒什麽交集,所以就想知道您是為什麽一直這樣照顧他?”

陸郁似乎因為他的話提起了些興致,“這些暫且不提,你又為什麽要查這些?好奇嗎?”

好奇心能害死貓,可安知州很明白這個道理,他從不會好奇不該自己知道的事情。

安知州沉着臉,言語間還是很克制,“裴向雀是我的同桌,我的好朋友。他的事情,我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就不能不弄清楚對他的利害。”

他自認不是什麽高尚的人,只是但求問心無愧。裴向雀沒有親人,也沒有其他的朋友,還是個話都說不全的小傻子,真碰到了事連抵抗都做不了。

安知州沒辦法放任不管。

陸郁微微偏着頭,打量着眼前咬着唇的安知州,忽然笑了,“阿裴的運氣不錯,才回去上學,就遇到你這麽個好同桌。”

氣氛漸漸緩和下來,可陸郁的下一句話,又将安知州的心提的更高。

“你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麽對阿裴這麽好,”他的聲音含着笑意,有着無盡的溫柔,即使裴向雀并不在面前,“因為我對他一見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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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州頭皮發麻,幾乎立刻反過來質問,“他才十六歲!”

陸郁點了點頭,并沒有斥責,只是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我知道,所以我和他,現在什麽也沒有。我喜歡他,對他好,他不知道。”

可安知州卻不相信,這幾乎是出自本能,陸郁不是個普通人,他有權勢和能力可以立刻得到自己想要的,并且從過往來看,他并不是一個品格有多高尚,性格多麽隐忍的人。

如果他喜歡想要,為什麽要等待?

安知州再也按捺不住心裏的疑問,似乎有一團迷霧浮在眼前,他終于忍不住問:“裴向雀的身份,是不是陸先生為他做的手腳。”

陸郁不經心地點頭。

安知州到底心思細膩,觀察了驚人,順着蛛絲馬跡一點點往前猜測。有關于青少年救濟中心古怪的項目,那位老師言語裏的閃避,裴向雀住的地方,他為什麽只能和陸郁說話,甚至是裴向雀從前說過他在打黑工,那個地方卻忽然被取締,竟然都是陸郁一手安排的

這些事情賀原都不知道,在陸郁的刻意引誘之下,一步一步被安知州知曉。

陸郁笑了笑,“我做這些,并不是無私的奉獻,只是因為我喜歡阿裴,希望對他好,讓他也喜歡上我。”

安知州震驚極了,他原先雖然猜到了裴向雀的事情和陸郁有點關系,卻沒有想到從頭至尾,這都是陸郁的手筆。

到底是多深沉的心思,多深刻的喜歡,才能不動聲色地做到這些。安知州想象不到。

他心裏有些動搖,其實自己什麽也做不了,還是忍不住問:“可是向雀……他什麽都不懂。他不是還有情感障礙?”

陸郁雖然在和他說着這些最隐秘的事,可除了才開始那幾句話帶着刻骨的溫柔,後面幾乎沒有什麽情緒,安知州一點也摸不透這位陸先生的心思。

陸郁終于正眼瞧他,“那你覺得,他真的不懂什麽是感情嗎?”

安知州沉默片刻,他想起一直以來和裴向雀的相處,“不,他只是懵懵懂懂,不明白什麽叫做感情。”

陸郁定定地看着他,半阖着眼,“況且他喜不喜歡,想不想要,你看不見嗎?”

安知州看得見,他看到裴向雀整個人的心思全都放在了眼前這位陸先生身上,怎麽不是喜歡?

說到這裏,其實安知州已經明白了陸郁給他這個面談的機會。

他想要找一個對裴向雀說,什麽是愛,什麽是喜歡。

安知州沉思良久,他掙紮猶豫,半晌才低聲說:“如果,如果真的有機會,我會和他提一提的。”

這已經是安知州能夠做出的最大的承諾。

陸郁很滿意,無論是對安知州這個人,還是這次談話的結果。

兩人開誠布公談完了話,陸郁又吩咐服務生打包了些點心,送給了安知州才離開。

烘焙坊離這裏不遠,今天陸郁是特意請了一位老師來陪裴向雀玩的。他到的時候,屋子裏有三個人,李程光坐在一邊,無所事事地看着窗外。裴向雀系着白色圍裙,正在廚房秤上稱量材料的重量,旁邊的女老師還很年輕,拿着筆記本,一邊寫一邊指導着裴向雀。

除了廚房工具偶爾碰撞發出的聲音,什麽也沒有。

陸郁走進來時也是悄悄的,裴向雀對別的聲音不敏感,唯獨能聽得出他的腳步聲,一下子擡起頭,雪白的臉頰上沾了幾道明顯的面粉痕跡,像是只由于貪吃而花了臉的小麻雀。

陸郁仿佛與他心意相通,走到櫥櫃對面,也沒有進去,只是問:“阿裴怎麽知道是我來了?”

裴向雀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陸郁的話上,不免手抖了一下,不小心往蛋黃液裏多倒了白糖,正苦惱着要怎麽辦,一旁的女老師連忙上來收拾殘局。

裴向雀自動縮手縮腳地站到了角落裏,回答陸郁的問題,“因為,陸叔叔來的時候,是,噠,噠,噠噠的聲音。”

其實在裴向雀的描述裏,腳步聲本應是很有節奏的,可由于說的結結巴巴,就變得滑稽起來。

李程光聽了忍不住發笑,要是老板按照這個步子節奏,怕不是在跳踢踏舞。

陸郁倒是很認真地聽進去了,伸手用拇指細細擦幹淨了裴向雀臉頰上的面粉,“阿裴真厲害,連我的腳步聲都能認得出來。蛋糕做的怎麽樣了?什麽時候可以給我吃了?”

裴向雀有些害羞,不過他也覺得自己很厲害,所以很坦率地接受了誇獎,又慢慢說:“老師,老師在教我,說說很快就,好了。”

陸郁輕輕地瞥了桌子上的狀況,笑了笑,“那好。今天就等着阿裴為我做的蛋糕了。”

而女老師已經重新把比例調配好了,裴向雀重新投入到充滿熱情的蛋糕制作當中。為了集中精神,防止出現剛剛的狀況,還特意把陸郁趕到了李程光旁邊的椅子那。

真的是趕走的,陸郁都保證不會說話都不行。

裴向雀的原話是這樣的,“陸叔叔,就是不講話,只要,站在我身邊,就忍不住,去,去看你。”

這句話很合陸郁的心意,于是他順從了裴向雀的話。

陸郁剛坐下,目光鋒銳地刺向李程光,“你在笑什麽?”

李程光一本正經,不敢直視自家老板,“不不不,我沒有笑。”

真的是,非常害怕再被扣工資了。

裴向雀現在在做的是戚風蛋糕,對于從來沒有接觸過烘焙的人來說,這算是比較困難的挑戰。不過他身旁有一位将一切都準備好了的老師,只需要按照步驟将材料混合,用電動攪拌器打發,至于打發到什麽樣的程度,都由那位老師判斷。這樣說起來簡單,但裴向雀還是弄得手忙腳亂,即使在空調裏都忙出了滿額頭的汗水。最後好不容易把面糊倒進模具,放入烤箱才松了口氣。

蛋糕大約需要烘烤四十分鐘,和那位老師簡單學習了一下該怎麽抹平和裱花之後,裴向雀拿着冊子,跑到了陸郁的眼前,攤開給他看想要什麽樣的樣式。

裏面的有許多繁複精致的樣式,陸郁都跳過了,最後選了一個十分簡單的,只有旁邊有幾道花圈,中間都是空白的,留着寫字或者裝飾水果,很适合初學者。

陸郁指着這個,裴向雀還有點不滿意,嫌這個太簡單,不夠有心意。

陸郁也沒笑話他心太大,只是說:“別的樣式上花樣太多,連寫字的地方都沒有,你送給我的,我最想要的就是你在中間寫上大大的‘送給陸叔叔’,好不好?”

裴向雀才算是高興了,又去老師那裏拿模具練手。因為工具齊全,而且裴向雀只是初學者,要求不高,很快就抹得有模有樣。等蛋糕底烤好晾涼了,裴向雀将整塊蛋糕上下切成三部分,中間的夾層填滿了鮮奶油和新鮮水果。

抹奶油的時間有點長,裴向雀認真仔細,将奶油抹平,又帶着手套在周圍裱上幾圈。裴向雀的手很不穩,好幾次都差點畫花了,還是收住了手。最後在蛋糕最上面用鮮豔的紅色果醬寫下幾個字——送給最好的陸叔叔。

邊角處還有一個用模具傾倒出來的小肥鳥,看起來和胖乎乎的小麻雀沒什麽兩樣。

等一切都做完了,裴向雀還沒來得及換下圍裙,就興高采烈地捧着蛋糕走到了陸郁身前,眼睛亮晶晶的,滿是期待。

李程光十分有眼色地帶着女老師悄悄地離開屋子,将空間留給他們兩個。

陸郁切了一小塊,放進嘴裏,奶油蛋糕又甜又軟,嘗起來像是在自己面前毫無抵抗的裴向雀,“特別好吃,比我以往吃過的任何一個都好。”

裴向雀微微睜大了眼,“真,真的嗎?”

陸郁笑了笑,又切了些,“你自己嘗嘗。”

裴向雀有些猶豫,“可是,這是我,做給你吃的。”

“那有什麽關系,”陸郁将他一把拉了過來,圍裙上的奶油沾了上了西裝,他也毫不介意,“我也想送給小麻雀吃。”

不過在整個都送給裴向雀之前,陸郁還特意切下來一塊,上面有那只果醬畫的小肥鳥。

那是代表裴向雀的署名。

陸郁輕聲笑着,話裏似乎含着別的意思,“這塊我是一定要吃的,因為上面有小麻雀。”

裴向雀的睫毛抖動得厲害,原先雪白耳垂紅的像是熟透了的小櫻桃,看都不敢看。心裏緊張萬分地想,陸叔叔要把我吃掉了,吃掉了!

陸郁慢條斯理地吃完那一塊蛋糕,才閑下來為裴向雀擦手切蛋糕,即使品相不算太好,蛋糕其實做的還不錯,裴向雀很少能吃甜食吃到心滿意足,可還剩下了一半,最後打包帶回了家。

司機早就候在外頭,李程光禮貌地對老師表達了感謝,随着兩人一同離開。

因為裴向雀吃的太撐,晚上還有晚飯,兩人提前下了車,陸郁左手拎着蛋糕盒子,右手拎着小麻雀,衣服上還沾着白色奶油,與平時相比有些狼狽,但他并不在意,晃晃悠悠走在路上。

路途不長也不短,裴向雀叽叽喳喳地說着些閑話,嘆了口氣,“知州,可,可真可憐。”

經過了這麽久的相處,裴向雀則不是個傻子,當然也把安知洲的情況了解得差不多了,只是安知洲的性格要強,所以從來不提出口,總想着默默地能幫一點是一點。這次又遇到安知洲,看到他頭上未消的淤青,不敢問是怎麽回事,回來又不能把關于安知洲的事情告訴陸郁,憋了半天,也只感嘆了這一句。

陸郁當然知道安知洲的情況,附和了一聲,望着地上裴向雀瘦長的影子,忽然換了一個話題,“阿裴吃過生日蛋糕嗎?”

裴向雀愣了一下,“沒,沒吃過。”他們家在村子裏算得上窮的,連裴向龍生生日,也不過是多添兩道菜,買一個兩塊錢,上面插着紙傘的紙杯蛋糕。至于裴向雀,他連這個待遇都沒有。

“和你一樣,我也沒吃過。”

為什麽?這句話裴向雀還沒說出口,就已經先反應過來了。陸郁的母親生病,又不讨父親喜歡,所以從來沒有人給他過過生日,甚至他的生日秋子泓還要發狂,怨恨他為什麽不早些來。

一想到這些,裴向雀原先還開開心心的臉就苦巴巴地皺起來,沉默地想了好半天,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又沒有足夠的勇氣說出口。

他以為陸郁會為這些事難過,但其實并不是如此。陸郁從來不覺得這些往事痛苦,值得記住,他說出來,只不過是想要自己的小麻雀多心疼自己一些,讓他全部的目光都看向自己。

和自己在一起,小麻雀的感情怎麽能放在別人身上?

按照陸郁的占有欲與私心來說,他不願意和任何一個除了自己的人以外分享裴向雀的一切。不過重生之後已經收斂克制了許多,可他還是沒有寬容到小麻雀一直把心放在安知洲那裏。

誰都不行。

裴向雀沉默許久,大約是深思熟慮好了,接近完整地說出一整句話,“沒有關系,以後,陸叔叔的生日,我都陪你過。”

他下定決心,說出這個承諾。

陸郁一怔,看向了矮自己一頭的裴向雀,他此時眉眼緊繃,呼吸都種了幾分,懷裏揣着滿滿的緊張。夕陽的餘晖如同揉碎了的金粉,落在裴向雀的身上,閃閃發光,他像是寶珠蒙塵,誰也不知道他的好。

只有陸郁能拂開裴向雀身上的灰塵,讓他為自己發光。

陸郁隐秘地笑了,沒有立刻答應,又輕又柔地問:“一輩子這麽長,我的小麻雀,你能這麽輕易地許諾嗎?”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裴向雀的心意發掘得更深些。

這句話在裴向雀的腦子裏繞了一圈,他的喉嚨似乎被什麽堵住了,想要立刻說出自己的心意,卻講不出口。

過了片刻,把舌頭撸順了才結結巴巴地開口,“我,我會的。可以的。因為,我已經,遇到了這輩子最好的,最好的人。陸叔叔,你,特別好,我,特別……”

他說到這裏一頓,卡了殼,感覺到胸口有溫暖到近乎熾熱的情感滿漲,卻沒有一個詞語能夠描述得出來。最後只好幹巴巴地跳過,接着說:“……我,沒什麽本事,想做的事情,很少。可是,一旦下定決心,就一定,會,會做好的。”

他生怕陸郁還是不相信自己,覺得這些都是假大空,還磕磕絆絆地為陸郁暢想未來,其實他結巴的這段時間,都夠陸郁拒絕無數次了。

裴向雀說:“我,我以後,賺的錢,都給陸叔叔,也會有,很厲害的廚藝……”

陸郁幾乎要笑出聲,裝作勉為其難地挑刺,“可我的廚藝已經很好了。”

“不,不一樣的!”裴向雀激烈地反駁,“陸叔叔可以,做家常菜。那我,就做別的。比如,到時候,陸叔叔再過生日,我可以,做蛋糕,做,嗯,長壽面,包餃子。就有很,很多種法子,把以前缺過的生日都,都補上來!”

裴向雀還是心心念念着生日那回事沒有放下,他的陸叔叔這樣好,卻從來沒有人珍惜他,連一個生日都不陪他過。

此時此刻,他都忘了自己記事以來也沒過過一個生日。

裴向雀講了特別多,口幹舌燥,終于到了小區門口,只好停止了暢想,慢慢地,以幾乎聽不見的音量說着最後一句,“希望陸叔叔平平安安,和我,長長久久。”

陸郁心滿意足,心裏軟成了一團,想要把整個裴向雀都裹進去,誰也瞧不見這個珍寶。

他的語調滿足,輕輕地嗯了一聲,“我等着,等着阿裴把我的生日,一個個地補上來。”

等着你,把那句還未明了的喜歡說出口。

作者有話要說: 天啦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陸叔叔在大庭廣衆之下誘拐未成年小麻雀,到底是人性的缺失還是道德的淪喪!該判幾年!

小雀:大裴,我們商量一下,以後你學蛋糕,我學長壽面,好不好?

大裴:為啥?

小雀:因為聰明的大裴應該學困難的啊!

大裴:你,你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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