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長會
對于一個毫無戀愛經驗的人來說,怎麽寫情書是一件頭疼的事。裴向雀偷偷摸摸上網搜了不少情書,都覺得不好。也不是不好,那都是別人的故事,不是自己的,他要把自己寫給陸叔叔看,只能慢慢摸索着,想一句寫一句,都是真心話。而要把這些真心話串聯起來,也是一件困難的事情,特別是裴向雀還不善言辭,像個傻子。
不過沒幾天後,他就不能再在情書上花費太多時間了。升上高二,各種大大小小的考試越來越多,學業繁重,裴向雀因為自己的病,需要比別人更努力才行。情書都記在日記上,寫了很久也沒成型,也沒有告白。
這種事又急不來。裴向雀偶爾偷偷瞥着陸郁的嘴唇,心裏想着。
又一場全市統考過後,老師加班加點連夜改出試卷,結果大失所望。最後教務處統一決定,再開一次家長會。
這種事向來和裴向雀沒什麽關系。即使是從小學校就在離村子不遠的地方,裴定也覺得自己丢不起這個人,去參加一個傻子的家長會。後來到了寧津,家長會開的挺頻繁的,可裴向雀身邊也沒有親人可去。
那天是周六,按照慣例晚自習換成例行的理綜考試,回來的時間要比平時早。車子行到一半,外面又下起了飄飄揚揚的雪花。裴向雀挺小孩子脾氣的,又貪圖新鮮,就很喜歡寧津的雪。把車窗打開一條小縫,任由冷風和着雪花一起灌進車裏。
裴向雀突然被吹了一臉,冷得打了個哆嗦,還不肯關。
陸郁在前頭看到他紅通通的鼻頭上飄着朵還未融化的雪,閃爍着晶瑩的光,特別可愛,想叫人咬上一口。他将空調打高,似乎是漫不經心地說:“阿裴這麽喜歡雪?可是淮城的冬天,是很少下雪的。”
裴向雀不明白陸郁是什麽意思。
很快就到了家,陸郁領着凍成一團的小麻雀上樓,把他塞到暖氣旁邊,為他熱糖水去了。屋子裏很暖和,沒過一會,裴向雀就緩過了勁,拿出書包裏的手機,打開通訊錄,戳開班主任的電話,一指禪地戳着鍵盤。
明天該開家長會了。班主任說了家長去不了的,都得給她單獨發消息解釋,其實張老師原話是要讓父母解釋,可是安知州朝他轉述的時候,自然地省略了對象。
陸郁端着兩碗糖水,一碗是滿的,另一碗只有一小半。裴向雀還在那趴着,思考怎麽措辭才能顯得更加禮貌真摯,因為已經請過好多次假了,他有點不好意思。
裴向雀爬起來,喝着又甜又暖的糖水,才覺得自己整個人活了過來。一邊磕磕絆絆地問:“陸叔叔,怎麽,怎麽才能請假請的更禮貌?”
陸郁皺了皺眉,問:“怎麽了,有什麽事情要請假嗎?”
裴向雀小口小口地抿着糖水,滿不在意地說:“就是,要開家長會。我,又沒有家長,只能請假了。就是請假的,次數太多,不太好意思。”
陸郁微怔,語氣輕柔,“誰說你沒有家長的,剛剛‘陸叔叔’還叫的好聽,怎麽現在就不算你的家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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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向雀沒想到這一層,吓了一跳,糖水都嗆到了喉嚨裏,結結巴巴的,“這,這怎麽能一樣。而且,陸叔叔那麽忙……”
“小傻瓜。”陸郁替他拍着後背,“上一回在那裏,你不是有許多願望,說要幫你實現的。你的心願,我很期待,由我來實現。”
裴向雀忽的想到那時的場景,他才被陸叔叔從黑屋子裏救出來,整個人惴惴不安,害怕又難過,生怕陸郁離開自己一點點,還說出了自己年幼時的心願。他以為只是開玩笑,雖然自己記得,但藏在心裏,不覺得陸叔叔當了真。
現在想來,他當時所說,一件一件,在不知不覺中都從願望變成了現實。無論是什麽,只要是自己想要的,需要的,都會以一種不經意的方式得到。
裴向雀忽然不合時宜地想,也許陸叔叔就是自己的田螺叔叔,那他也應當如同故事裏的結局那般,以身相許報答才是。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那他到底是該嫁給陸叔叔,還是娶了陸叔叔。
不過想來想去都挺好的。
裴向雀越想越沉迷,最後都忘了陸郁的話,傻乎乎地笑着。
陸郁見他許久未曾說話,一雙眼睛呆愣愣的,臉上的笑容又傻又甜,便戳了他的腦門一下,“沒怎麽在國內上過學,不知道開家長會的時間,原來都瞞了我這麽久也不告訴我。”
最後他蓋棺定論,也沒再詢問裴向雀的意見,直接問:“什麽時候去?”
裴向雀其實有點不樂意,他想,要是大家都知道陸郁是自己的叔叔,談戀愛可不就差輩了嗎?不過他向來沒什麽膽子反駁陸郁,也就老老實實的答應了。
他說:“明天,明天上午九點。”
有什麽辦法呢?陸叔叔想要滿足自己的願望,他也想要滿足陸叔叔的。
第二天依舊是個雪天,出門的時候運氣好,雪恰好停了,枝頭覆着厚厚的積雪,陸郁和裴向雀走在通往教室的那條路,裴向雀走在裏面,不小心蹭上了樹幹,壓在上頭的雪抖落到了裴向雀的身上,他圍着圍巾,還是透過細小的縫隙落到了脖頸的皮膚上,化成冰冷的雪水。
裴向雀只能把陸郁送到門口,學生是不讓進班級裏的,包括來的人的名單,都是班主任一個個找人簽的。因為班級裏有些父母雙亡的孩子,她一向很注重保障這些孩子的隐私,總是擔心如果學生介入進來,可能一不小心說漏了嘴,或許這只是無心之失,可對于另一個孩子卻是滅頂之災。
張老師從前到後,一個一個的認人,将家長的名字和電話號碼記下來核實清楚,其實這些她都有隐約的印象。走到陸郁面前時卻非常眼生,問:“您是哪位的家長。”
陸郁很有禮貌地笑了,他在把裴向雀安置到這個班級前就事先調查過眼前的老師,對她印象很好,真正教書育人,關心學生的老師總是值得人尊敬的。
他說:“我是裴向雀的叔叔,來參加他的家長會的。”
張老師眉頭一皺,聲音又壓低了幾分,“可是裴向雀不是,孤兒嗎?”
陸郁面色不變,又輕描淡寫地解釋,“我是他的鄰居,看他一個人,又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平時忍不住多照看一些。他看別人都有家長參加家長會,自己一直請假,覺得很對不起老師。我知道了這件事,不如以後我都替他來了。阿裴如果有什麽事,都可以打給我,我管他。”
陸郁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外面人人求之不得的私人電話號碼。
因為陸郁的解釋有理有據,如果是假的等過會問問裴向雀就很容易拆穿,而且欺騙她也沒什麽好處,張老師顯然信了大半,語氣又慈祥又柔和,話語裏帶着感激,“陸先生可真是個好心人。像裴向雀同學這樣的情況,最缺別人的關心和愛護,我一直很擔心他。現在知道有了你,可算放心了。”
她又對陸郁叮囑了一句,讓他在結束後不要急着走,先留一下,她還有關于裴向雀的話要說。
陸郁從小孤身一人在國外長大,從來沒參加過家長會,此時仔細認真地聽着張老師講着自己常年來的經驗。不僅在學習方面,還有生活和精神照顧,力求讓學生和家長好好相處,即使孩子學習不好,怎麽也提高不了,也不必着急,只要能好好長大,都能在別的方面有所發展。張老師帶過的學生無數,不僅教育學習,更注重為人的教育,要不是因為學歷不太好,也舍不得離開母校,早就能去別的學校高就。
聽到一小半,陸郁還找旁邊奮筆疾書的家長借了紙筆,自己開始記筆記。他覺得老師講的很好,自己雖然了解裴向雀,可現在的小麻雀還是個青少年,即使再聽話,難免以後會出現什麽問題。
在座的家長都特別期待聽張老師的家長會,她一講完就掌聲沸騰,紛紛發問,把本來就不太高的張老師圍得瞧不見人影。陸郁站起身,去外面透了透氣,發了條信息給裴向雀,“在幹什麽?”
裴向雀隔了好久才回複,看起來還特別心虛,“剛剛在學習,忘了看手機了。”
陸郁撐着額角,想這句話是假的可能性有多大。如果真的在學習,裴向雀肯定很快就能發現這條信息,再立刻回複。只有在幹別的事情,才可能把手機抛諸于腦後。
确實,裴向雀壓根不在學習,他在圖書館和兩個小夥伴用紙條聊天,聊得不亦樂乎,連安知州都被迫放棄了學習。
今天裴向雀要陪着陸郁來學校,但又不能進教室,總不能在外面吹一早晨的冷風,索性約了安知州和徐旭來圖書館自習,兩人如約而至,本來應該三個人一起鑽研試卷,努力學習,但是因為有徐旭在,一切都沒了。
徐旭可謂是八卦小能手,前段時間對裴向雀的事沒問出什麽所以然來,此時此刻,圖書館裏又只有他們三個,小紙條傳得飛起,裴向雀不堪其擾,其實他也還是想要找人說一說的,否則再怎麽問也問不出什麽東西來。
裴向雀終于寫了一句,“長得,很好看,特別好看,從來沒見過那麽好看的人。年齡,比我大,大八歲。”
徐旭差點沒合上嘴。
徐旭驚得沒合攏嘴。在她短暫的撮合有情人的非職業生涯中,還是頭一回遇到年紀相差這麽大,這麽有難度的一對,而且對象還是毫無戀愛經驗的裴向雀。
而裴向雀呆呆地立在一旁,看起來有些茫然。
她收斂了自己驚訝的表情,覺得得給裴向雀點信心,急匆匆地寫道:“這沒什麽要緊的,不就,不就是個大了八歲的小姐姐嗎?現在大家自由戀愛,大八歲也沒什麽了不得的。只要對方沒有談結婚談戀愛,我們裴裴怎麽就不能正當追求人家了?”
裴向雀心想,可對方不是個小姐姐,他是我的陸叔叔。
安知州在一旁都不忍心再看徐旭的話,壓根是雞同鴨講。
徐旭深覺這一對撮合起來十分有難度和挑戰性,便更加激動起來,“就是大一點,不好追求。在她看來,你還是個小孩子,該怎麽追求呢?對了,那位小姐姐有錢嗎?”
裴向雀點了點頭。
陸叔叔,很有錢的。
徐旭真不愧是看了多年漫畫小說,套路套着套路,套路都用不完,立刻想到別的主意,“既然是有錢的小姐姐,肯定是不在乎錢了,要看到真心。真心,肯定是要做一些為難卻能讓對方開心起來的事情,向雀你覺得怎麽樣?”
裴向雀陷入了沉思,他還沒有想得出來,所以沒寫下一張紙條。
安知州一直看着他們倆聊天,此時忽然也寫了一句,問:“那,愛情就是為難自己嗎?”
他曾看過許多書,書裏的愛情都是如同痛苦的,即使是幸福,也都很短暫。這是因為陸郁對裴向雀太好了,他才願意當裴向雀感情路上的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