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游戲
從早晨陸郁打電話回來,陸成國就對這件事早有預兆,也十分樂見其成。為了表示他的滿意,甚至還特意在另兩個兒子面前說要把陸氏交給陸輝,以後他的大哥和二哥都要仰仗他了。
除了陸成國,在場的其他人沒有為此而高興的。不過他自然明白這件事,也事先叮囑過兩個兒子,特別是陸輝,一定不能再出狀況,否則一輩子就待在注定做不出什麽成績的國外不要回來了。
屋內一片寂靜,誰也沒有再說話。
陸郁笑了笑,他的眼神幽深而寧靜,像是一泓深深的潭水,“我當然不會忘了,大哥,二哥。”
陸輝聽了這兩句話,卻有些不寒而栗。他從來沒見過陸郁這麽好脾氣過。在陸郁出生的時候,他已經十歲了,在陸家這種複雜的環境下已經很懂事了,近乎惡毒。他讨厭陸郁的最直接的理由就是自己不能從私生子變成婚生子,在學校裏仿佛永遠是低人一等,擡不起頭,如果沒有陸郁,這一切都會改變。他的母親張雪期盼那一天已經有許多年了,她以為自己熬出了頭,秋子泓卻忽然生出了個孩子。
他小的時候曾經想過偷偷弄死陸郁,反正只是一個脆弱的小孩子,死了也就死了,誰也不會知道。可是秋子泓雖然瘋,卻把孩子看管得很嚴實,除了自己誰也接觸不到。而陸輝再長大一點,就明白陸郁是一個巨大的眼中釘,和同為私生子而沒有名義上繼承權的陸修不同,陸郁是最光明正大的繼承人,他總是想要靠着自己的優勢壓制年幼的陸郁,可是卻從沒有成功過。
陸郁既早熟又聰慧,還像極了他那個生了瘋病的母親。
幸好,陸成國也不喜歡這個孩子,秋子泓死後,早早地送走了他。陸輝才松了口氣。
所以,他不會像相信着血緣和姓氏的陸成國一樣,以為陸家是一家人。
永遠不會。如果陸郁完全掌握了陸家,不可能有他的容身之處。甚至于,在一年前就說過了類似的話。
陸輝在心裏想着這件事,幾乎掐破了掌心的肉,才能克制住此時的欲望。
陸郁和陸成國沒什麽話好說了,略談了幾句最近公司的發展狀況就離開了書房,向樓下走過去。
他走下樓梯,偏過頭,透過明亮的窗戶,瞧見不遠處的花園裏站着一個人。
那是陸靜媛,她正在畫着畫,一張臉藏在架着的畫板後頭,瞧不清模樣。
陸郁的腳步一轉,朝那個方向走了過去。待走近了兩步,他聽到小姑娘抱怨似的和園丁說話,“今年春天我好不容易把畫學好了一些,花園裏怎麽沒有開着的花了呢?”
她拿着畫筆,穿着一身紅裙子,才不過十六歲,是個十分天真可愛的小女孩。
而在整個陸家,陸郁最熟悉的人就是這個妹妹陸靜媛。那是重生之前的事了,陸成國死後,陸郁派人把陸輝和陸修兩隊母子趕了出去,而陸靜媛不同,陸成國對她還算有點心,從小為她存了一筆錢,可陸靜媛那時還沒有成年,無處可去,就像個小透明一樣留在了陸家老宅。
陸郁并不在意這事,他住在公司不遠處的公寓裏,很少回老宅,直到遇到了裴向雀後。
裴向雀是一只需要嬌養的金絲雀,陸郁明白,又向來是個很講究等價交換的生意人,裴向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安排在公寓不太妥當,就送他回了老宅。
雖然裴向雀不會說話,陸靜媛又害羞,可日常天久,兩個人還是熟悉了起來。他們都是深交之後很好相處的人,關系越來越好,有一次陸郁回來的時候,兩個人在玩你畫我猜,彼此的臉上都貼滿了小紙條,上頭寫滿了打趣的話。
陸郁站在裴向雀的身後咳了一聲,他的金絲雀玩得興起,耳朵又不太靈敏,并沒有注意到身後的情景,倒是把陸靜媛吓得不輕,手上捉着的筆都吓掉了,站起來都像是裴向雀的說話方式,磕磕巴巴,緊張萬分,“三,三哥……”
她在陸宅一貫是個透明人,陸成國死後就更是一聲不吭,頭一回在陸郁面前有點動靜,還是拐帶他的小情兒玩游戲。
陸靜媛本來就膽小,此時此刻更是欲哭無淚。
陸郁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裴向雀才反應過來後頭多了一個人,他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很歡喜地抱怨,“陸郁,我和,和小媛,玩游戲,總是輸。”
他笑得很天真,似乎只是說着很平常的請求,“你,能不能,幫一幫我?”
裴向雀有語言障礙,接觸的詞語要比陸靜媛少得多,玩你畫我猜是吃了大虧的,所以臉上貼滿了紙條,只留了兩只烏黑的眼睛,又好笑又可愛,而對面的陸靜媛只有額頭和臉頰上飄着幾張。
陸靜媛在一旁目瞪口呆,因為一般有陸郁的地方她都躲得遠遠的,不曉得兩個人平常怎麽相處,很為裴向雀的大膽而擔心。
沒料到陸郁竟然點了點頭,應了下來,說話時刻意放慢語速,“是怎麽玩的?”
裴向雀結結巴巴地把游戲規則介紹了一遍,和普通的你畫我猜不一樣,他們只有兩個人,所以只能把規則變一變。每個人随機抽一個詞語,比劃給對方看,如果對方猜出來了,就在自己的臉上貼,如果沒有,就貼對方的臉。
這個游戲規則漏洞太大,全靠着玩家的良心保證自己不會故意比劃錯。
而裴向雀和陸靜媛又特別老實,本來就是玩個意思。
陸郁聽明白了,坐在裴向雀的身邊,朝對面的陸靜媛笑了笑,“阿裴的水平太爛,快要輸到沒地貼紙條了,請一個外援,你不會介意吧?”
陸靜媛:不敢不敢。
于是,兩人游戲變成三個人。雖說有了陸郁的加入,只要陸靜媛不是比劃得太失誤都能猜的出來,可這只能在陸靜媛臉上多貼幾條,裴向雀又不可能故意比劃不出來,所以雖然速度有所減緩,自己臉上還是源源不斷地繼續貼着紙條。
很快,兩只眼睛都快保不住了,一只貼滿了,另一只也岌岌可危。
就在陸靜媛摩拳擦掌,要貼上去的時候,裴向雀忽然扭過頭,很委屈地看着陸郁,“難道,難道我,我猜不出來,就要剝奪,我,猜的權利嗎?”
陸郁挑了挑眉,“那你要怎麽辦?”
裴向雀才開始說的還理直氣壯,可到了後面就越來越小聲,“我們兩個,現在是一家的,應該,有難同當。剛剛,剛剛都是,我幫你擋了,那麽多,紙條。現在……”
他留下意味深長的空白,而陸靜媛快要昏過去了。
陸郁撐着額頭,朝裴向雀看了過去。他現在是個貼了滿臉紙條的小妖怪,半點瞧不出本來好看的模樣,可就是如此,卻能引得陸郁不自覺地想要同意他說的話。
陸郁總是為他破例,他說:“好。”
于是,陸靜媛手腳發抖地為她的三哥貼上了人生的第一張小紙條,一回生二回熟,她的膽子也逐漸大了起來,等到這場游戲玩完,陸郁的臉上也不免飄蕩着不少小紙條。
雖然是陸靜媛輸了,她也開心極了。
陸郁揭下小紙條,臉上難免還留有一些印記,他擡着裴向雀的下巴,觸感細膩,“幫你贏了游戲,該怎麽報答我?”總是該讨要些報酬才是。
裴向雀的眼神游弋,大約是聽懂了,卻要陸郁重複好幾遍才裝作明白過來,“啊?這個,怎麽,能要,要報答……”
陸郁卻不顧及他的這些小動作,稍稍用力,俯身對視,看起來嚴肅,其實眉眼含笑,“哪有這樣的好買賣,雇用我都不用付出代價?嗯?”
裴向雀也沒有辦法了,他只好湊到陸郁的耳邊,自以為輕聲地說:“到,到晚上,再談。”
自此之後,陸靜媛才算是明白陸郁和裴向雀之間的關系并不普通,也和陸郁算是熟悉了起來,可是同裴向雀的關系卻非常要好。
她看得很清楚,陸郁雖然對裴向雀很好,好到了極致,可這還是不正常。
等再過了幾年,陸靜媛也長大了,她不再膽小,也不再那麽敬畏陸郁,有一次終于沒有忍住,背着裴向雀和陸郁談話。
她認真嚴肅地開口,“三哥,你不能老是這麽對待裴裴,他是個獨立的人,可卻有多長時間沒出過門了?他不是你的金絲雀,能把他一直關在這個籠子裏。”
陸郁并不發怒,合上了文件,“他是。而我可以。”
那時候,裴向雀是陸郁掌心的金絲雀,而陸宅是關押他的那個最精致的牢籠。
由于陸郁的獨占欲。
後來裴向雀死了,而陸郁也總算是明白過來。他的金絲雀,的确是自己的掌中寶,卻不應該是籠中鳥。
他的阿裴也是渴望着自由,渴望着歌唱的。
或許,在那之前,陸郁并不是不明白,他只是做不到,他的獨占欲讓自己容忍不了稍稍放開他的金絲雀這件事。
那時候一切都晚了,可現在卻重頭來過,只需要陸郁能夠克制自己的獨占欲。
不過說起來,陸靜媛才開始雖然挺害怕陸郁,但暗地裏還特別佩服自己的三哥。連學畫畫這件事,都是在無意間看到陸郁小時候留在家裏的畫作而驚為天人,才開始學了起來。
陸郁想起了這些往事,走了過去,“我讓他們把那些花都換成了百合,現在還沒到開花的季節。”
陸靜媛沒料到身後忽然多出了陸郁的聲音,連手上的畫筆都拿不穩,掉到了草坪上,還不忘連聲說:“百合,百合也很好啊!我現在學的不怎麽好,畫花苞更能鍛煉自己!”
“要是真想學,就去找個好老師。”陸郁撿起了畫筆,遞到她的手上,“不過,不必畫百合了。”
他頓了頓,對遠處的園丁招了招手,輕描淡寫地吩咐,“把這些百合都換成原來的花。”
園丁滿心以為自己這麽長時間的悉心照料會讓陸郁對自己贊賞有加,結果陸郁難得回來卻讓把百合換了,忍不住想問一問,還是忍住了。
陸靜媛吓了一跳,以為是因為自己的抱怨,正不知道怎麽阻攔陸郁的話,只聽得他說了一句自己沒聽懂的話。
“沒有必要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病治病,而裴裴快好了,該輪到陸叔叔了。
今天的日記也是前世的哦!
小雀:話說,咱們今天欠了陸郁多少債?
大裴:……數了,一共二十三張小紙條。
小雀:怎麽還!大裴快想想辦法!救雀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大裴:我連自己都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