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歡郎
話說今日金陵城中勾欄之地熱鬧非凡,原是那勾欄裏頭一年一度的‘花牌盛事’,這便有的說道了。
起初,只是勾欄裏頭一家名喚‘南風館’的想出來的,各位看官打一看這名諱兒也曉得這南風館是做的什麽營生,南風乃文人雅士之同譯‘男風’,那些個老爺雅客們嫌那好男之風,說道出來未免顯得不雅,這才尋了個‘南風’的名諱兒。
做些個掩耳盜鈴的事罷了。
且說這盛事還是南風館裏的媽媽想出來的,每年春分,春意闌珊之際,便将南風館裏的俊俏小倌兒們排列出來,各自展示展示自個兒的拿手活兒,若看官們喜歡,便将手中一朵春花扔到小倌兒面前,誰跟前兒的春花最多,誰便是今年的花牌。
這花牌可不單單只是個好聽的,人媽媽說了,花牌不僅身價水漲船高,且這一年的生意,興來便做,興致不來,那便白生生讓館裏養上一年,絕不強求。
再說,名氣大了,尋那花牌春宵一夜的,最最低的也得是個秀才俠客,叫不出名兒來的人那可是想都不要想的。
南風館這盛事愈發做大了起來,竟引得勾欄裏頭競相模仿,媽媽看着被分了生意,覺得不好,又怕傷了和氣,這便提出大家‘共襄盛舉’,如此一來二去,倒将這‘花牌’搞得如同廟會元宵般的大事兒。
不止金陵城中的老少爺們兒們,竟隐隐有些揚名天下的意思,引來無數文人墨客,江湖俠士,倒讓勾欄狠狠賺了一筆。
今日要說的,便是今年花牌的頭號人物,潇湘館裏的鹦哥兒,春意閣裏的小陶,還有那南風館裏的歡郎。
這三位便是今年奪牌的大勢,那鹦哥兒與小陶,一個清俊如傲雪紅梅,一個可愛如三月春花,過往一年,入幕之賓繁多,別說平凡墨(sao)客們,就是王孫公子,再他們春廂紗帳內的也不在少數。
只是這南風館推舉出來的歡郎,倒十分引人注意。
不因旁的,只是這歡郎長得太過勾人,身段生的風流韻致不說,特特一雙狐貍眼兒魅态千轉,只消稍稍看上一眼,那便如同被他勾了魂去,自打‘選花牌’的前些日子,被南風館的媽媽帶出來晃蕩了一圈,那可真真個像那蜜蜂尋着了花蜜,圍着他身邊團團轉,大把的灑下金銀,只求與他春宵一度。
若是有人拿着銀票上前詢問,不管多少,那南風館的媽媽只有笑眯眯一句話,“我家歡郎暫不接客。”
這可真真奇了,小倌兒小倌兒,那豈不就是用來玩樂風流的妙人兒們,恩客們為風流,小倌兒們為錢財,兩相好,這歡郎讓他們饞的緊,又不讓人碰,還叫什麽事兒。
有人便不服,朝那媽媽惡聲惡氣問了,只看那媽媽笑意盈盈,放開嗓子吼了,“我家歡郎還是處子,待奪了花牌,歡郎便當夜選一位恩客與他春宵一度,且,咱們當夜不收任何紅鞘。”
嘩,衆人皆如沸水下鍋,不收紅鞘就是不要花酒錢,又能白白得了這麽一個可人兒的初次,那可是撞了大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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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衆人那急色模樣,歡郎百無聊賴的撇撇嘴,凡人都這樣,不要臉,哼。
如此熱鬧一番,轉眼便到了奪花牌的日子,勾欄裏頭也算盡了心,用了力,因着這盛事是從南風館開始的,便将地點定在了南風館大堂內,南風館乃是此處勾欄裏頭最最大的名氣兒的去處,自然亭臺樓閣也比旁的大了一倍。
光是這主樓上下五層便能看個名堂,還不說,那後院裏,館裏有名氣的小倌兒那可都是獨棟一樓,有人就笑道,莫不是這南風館比那文上書的大觀園子還要大的。
奪花牌的小倌兒們便在主樓大堂裏搭的臺子上展示,能參與這盛事的,手上都有一兩把子的拿手好戲,琴棋書畫,詩酒花茶,那可是信口拈來,看的衆人叫好不絕。
那潇湘館裏的鹦哥兒,更是用一曲紅袖劍舞博得滿堂喝彩,就連高座三樓的貴賓席上,亦是贊嘆非凡。
待到了歡郎,衆人皆屏息以待,就想看看這被南風館藏個嚴實的妙人有何妙處。
便再這時,堂子裏的燈火突然暗下來,還未等衆人适應,便見一襲紅衣的歡郎從天而降,手中纏繞兩根紅紗,堪堪落在半空。
樂曲響起,那樂工艾艾唱道,“少卿入胡庭,明妃辭漢殿。君恩如雨絕,生死難再見。至忠反為逆,至美反為賤。含冤天地間,日月為誰轉。河梁泣滿衣,琵琶啼背面。千年傳樂府,曲變恨不變。常恐胡冢傍,夏月零霜霰……”
那歡郎眉間一點朱砂,赤這雙足在空中飛舞,時不時紅衣半褪,露出雪白皮肉,勾得衆人如中了邪般呆立原地。
只以為自己看見了那舊時明妃哀怨。
待一曲舞畢,場上鴉雀無聲,歡郎眉頭輕蹙,也不管衆人反應,甩身便走,直等他下了臺,衆人這才反應過來,轟然叫好,那聲音,差點兒沒掀破了南風館的屋頂。
今年的花牌是誰,自是不必多說。
歡郎更是一舉成名。
只是這媽媽說了,歡郎今兒只選那有緣人與他共度好時光,不管是誰,都勾起幾分心思來,裝模作樣整整身上長衫玉佩,更有好事者叫鬧道,“媽媽快讓歡郎出來,哥哥們可等不及了。”
惹得衆人哄笑。
那歡郎獨坐五樓,俯瞰堂下衆生相,眼中盡是鄙夷,那媽媽圍在歡郎身邊,連連急道,“我的好兒子,你快快選一個罷,底下可都鬧翻天了。”
“媽媽莫急。”歡郎收回目光,翹起一雙玉足放在欄杆上,惬意得很,“還未來呢。”
“誰,誰還未來?”
就在這時,只聽底下一陣喧鬧,倒與剛才不同,媽媽忙看去,只見一隊兵戈鐵甲,面容肅穆的将士走了進來,驅散衆人,分開一條道路來。
有人認出将士身上鐵甲花紋,高喊道,“是安平王的部下!”
這可捅了馬蜂窩了,這金陵城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那安平王名喚白塑,乃是當今聖上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曾率領大軍為國守土,大破敵軍二十餘萬,且一戰成名,成了當世戰神。
當今聖上,感念其功勞,冊封為王,榮寵自是不必多說的。
只是這安平王白塑向來治軍嚴厲,就是自身,也是嚴于律己,從不涉足聲色犬馬之地,更對此等文人墨客眼中的風流韻事,嗤之以鼻。
曾經更因軍中一将領留戀煙花誤了軍情,将人亂棍打死,這才有了嚴厲威名。
只是今日,這安平王的将士怎的會出現在這勾欄裏頭……
底下議論紛紛,上頭也不免瞠目,媽媽急的腦門子的汗見水兒的流,“這可要了親命了,怎的惹來這麽一個大麻煩。”
歡郎卻似笑意盈盈,一雙狐貍眼兒像要透出水光來,“媽媽莫急。”
只見這時,一位身着銀甲,頭綁紅頭巾,身披一墨黑大氅的男子走了進來,那男子器宇軒昂,俊美無雙,只是那唯我獨尊的氣勢太過,且傳聞那安平王殺人不眨眼,一身血煞之氣,堂內衆人紛紛兩股戰戰,俯身跪拜,山呼千歲,“安平王千歲。”
那白塑并未說話,一雙厲眼環顧四周,只見那南風館的媽媽顫巍巍上了臺子,見那安平王看了過來,更是冷汗直流,雙股打顫,忍不住快要跪下,穩了好一陣心神,這才勉強道,“歡……歡郎選中的,便……便是……安平王。請……請安平王容老奴帶路。”
衆人皆以為那媽媽活不過下刻,誰料那安平王竟然開口道,“如此,請媽媽帶路。”
嚯,衆人瞠目結舌,只以為自個兒生錯了耳朵,迷糊了眼睛,那傳聞能治小兒夜啼的安平王,竟,竟……
就在衆人面面相觑之時,那安平王已然跟着媽媽往後院走去。
留下将士,登臺吩咐道,“安平王有命,衆人快快退出南風館內,違令者斬。”
一聽這話,衆人哪裏還敢得下來,忙走了出去,眼中還帶着興奮與恐懼,不出意外,今日之事,怕不到明日晌午,便能傳遍了整個金陵。
那媽媽帶了安平王到那後院小樓,期間頭不敢擡,眼不敢看的,只照着歡郎的吩咐道,“請王……王爺尊駕獨。獨自進去。”
安平王點點頭,随手拿出一錠金子放在媽媽手裏,那媽媽如何敢接,連連道,“多謝王爺多謝王爺,只是,只是今日這歡郎說了,不要紅鞘,這賞錢,老奴是萬萬不敢接的。”
“不要紅鞘?”安平王冷哼一聲,好似怒火滔天,“好一個不要紅鞘。”
媽媽被吓得一抖,壯足了膽子擡頭瞄上一眼,卻只見了王爺背影,心中惴惴,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嘆道,“真個要了親命了。”
不管這頭媽媽如何膽戰心驚,且說那白塑進了小樓,便被一白皙藕臂環住脖頸,如羽毛輕瘙,那人還在耳邊吐氣如蘭,惹得他一身火氣,“給王爺請安,小奴這便來陪陪王爺,可好?”
白塑青筋直冒,雙目如矩,單手扯起歡郎藕臂,将他壓在牆上,古銅色胸膛與歡郎那白皙皮肉緊緊相貼,說不出的和(yin)諧(靡),那白塑狠聲道,“我看你是膽大包天!”
欲知那安平王白塑與歡郎後事如何,歡郎又是何身份,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