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只想做個好爹
書房裏一片安靜,柳青蕪看着窗臺上那一盆綠蘿,陽光灑落在葉片端上閃閃的發出光芒,一陣大風吹入窗戶,葉片飛舞簌簌了幾聲,風卷到了書桌上把只壓了一邊的宣紙整個吹了起來。
柳思煜說完那句後便沒有繼續往下說,擡頭視線一直看着窗外,柳青蕪走到他身邊,一手搭在了他肩膀上,還能明顯感覺到他身子一僵。
“若是父親去漯城上任,我們也要跟着去。”
“父親回來,豈不是那小子也要回來了。”柳思煜的注意點并不在去不去漯城,而是想到他們回來了,柳思霖也要回來了。
“你就惦記這個?”柳青蕪輕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
“不知道四弟去不去。”柳思煜回頭看她,忽然換着笑嘻嘻的臉說道。
柳青蕪無語,柳思煜拉着她的手,“去就去呗,我去漯城的書院就能認識更多的人了,姐,你說四弟是不是會羨慕死我。”
柳青蕪沒好氣的戳了一下他的額頭,“你就裝吧,字寫完了?書背了?”
“姐,你要是不提這些我會更喜歡你的。”柳思煜喪着臉站起來往書桌旁走去,柳青蕪瞪了他一眼,“你好好看書,我先回去了。”
“姐,你放心吧,去漯城了我們也不怕。”
柳青蕪剛走到門口,背後傳來了柳思煜略顯散漫的一句話,繼而是嘩嘩的翻書聲,似乎是某人在刻意的掩蓋這宣誓。
柳青蕪輕笑着邁腳走出了書房...
出了品令院去往內院,經過二哥的院子時柳青蕪看到前面些的花壇邊上一個年長些的丫鬟正在訓斥另外一個丫鬟,旁邊放着澆花的木桶和勺子。
柳青蕪走近了一些聽見了這訓斥聲。
“你 多大的膽子,這邊的牡丹花都敢剪,這都是剛開花的,你知不知道這些是誰種的。”年長的丫鬟一直訓斥着,她們身旁還有幾朵已經剪下來的牡丹花,她們身後正是 一小片的牡丹花叢,柳青蕪有些印象,這邊應該是二哥院子裏的丫鬟過來種的,大伯一家去了漯城,二哥因為書院的關系還要留一陣子,這裏的牡丹花就是種着給二 哥作畫用的。
丫鬟低着頭,估摸着是被訓斥哭了,抓着衣服角,柳青蕪看了一眼剪過的地方,就剪了邊緣,看着有些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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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長的丫鬟看到了走過來的柳青蕪,忙行禮,“大小姐。”
那丫鬟急急着擡頭,看到柳青蕪的時候還愣了愣,慌着抹了眼淚,也跟着行禮,“大小姐。”
“別光訓,還是把那幾株剪了的挖了。”柳青蕪看着那丫鬟,“你剪了牡丹花做什麽。”
“我...我想曬幹了給我姐姐做個香包。”丫鬟不敢擡頭直視,怯怯的說道。
粉牡丹揉碎了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随身做了香包是丫鬟們最喜歡戴的,柳青蕪看剪下來的幾朵粉色牡丹,“你姐姐也在府上?”
“是...”丫鬟的聲音更輕了,柳青蕪身後的知綠見小姐沒認出來,走向前提示,“小姐,這是知葉的妹妹。”
哭 的梨花帶雨的柳青蕪一時間确實沒認出來,知葉的妹妹不就是那個叫小蘭的丫鬟,本想着她對自己姐姐還是上心的,可接下來多看的那幾眼直接把柳青蕪的想法推翻 了,腰上挂着的蘇子,左手上露出的一個細镯子邊,還有耳朵上粉珍珠的耳環,這些看着多眼熟啊,不都是她賞賜給知葉的。
已經有看得見的三樣戴在身上了,那看不見的到底有多少。
難怪她賞賜給知葉的東西從不見她戴,敢情都在她妹妹身上了。
前些日子,似乎知葉剛剛替她妹妹求了個前院雜役的差事,這一帶負責澆花剪葉的,不會不知道什麽花能摘,什麽花不能摘。
想到這裏柳青蕪淡了要替她說話的心,明知故犯的還有什麽好說。
小蘭看着大小姐從自己身邊經過沒再說什麽,心裏還有些疑惑,剛剛還和顏悅色的怎麽忽然就走了,大小姐不是挺喜歡姐姐嗎,她說了送給姐姐香包,為什麽大小姐不替她說幾句話。
這邊心思還想着,那邊柳青蕪走遠了,年長的丫鬟伸手揪了一下她的手臂,疼得她下意識瞪了過去,淚眼兇狠。
“你還瞪起我來了,還不快把你剪過的幾株清理了,等二少爺院子裏的初雲看到就有你受的。”催着她趕緊打理好,這丫鬟伸手去拎木桶,接連兩腳都踩在了那幾朵牡丹花上,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連帶着揉了兩下,等腳挪開,花都踩爛了。
小蘭低着頭眼底那神情陰沉沉的,彎腰把僅剩的一朵撿起來,踩碎的也撿起來捏在手中,擡頭看那丫鬟離開的方向,滿是憤恨...
春去夏至的天很快就熱了,到了五月末,花園裏的牡丹花開的正盛時,柳家二房的人回來了。
柳尚義在鶴州交接完了所有,連着半月多的趕路,終于回到了儀都。
一回到柳府他就直奔沉香院見柳老夫人,素來都是大孝子的柳尚義一見到柳老夫人,一下就跪到了柳老夫人身旁,抱着她的膝蓋喊道,“娘,兒子不孝,終于回來了。”
當初出事的時候柳老夫人是氣,讓他去外任的時候這氣也沒消,如今都三年過去了,當然剩下的都是念想。
摸了摸柳尚義滿是胡渣的臉,柳老夫人拍拍他肩膀,“瘦了,起來吧,別跪着了。”
“路上回來時骨痛好了不少。”柳尚義起來,眼眶紅紅的,柳老夫人看着也生了心疼,“不是讓你帶去了不少藥,可有按時煲着喝。”
“喝了,就是應酬多,酒喝多了也疼。”柳尚義拍了拍腿,“娘,這回我能和大哥一樣去漯城,您能跟着咱們一塊兒去。”
“你們若是去了,我便跟着你們一塊去。”柳尚義還沒回來前柳老夫人就打算好了,既已知道自己兩個兒子都要去漯城,她這老身板,總也得跟着他們一塊去。
“到時候兒子就能好好盡孝道了。”柳尚義命人把帶來的滋補品都拿上來,這邊許氏帶着兩個孩子随後也過來了。
柳老夫人第一眼看沒認出來許氏旁邊跟着的是霖哥兒,直到柳尚義叫喚讓他過來請安,兄妹兩個站在柳老夫人面前,柳老夫人神情微閃,胖瘦差的也太多了。
柳思霖今年五歲,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胖的,如今已經是夏,衣服穿得單薄,饒是如此看着也圓滾滾的十分肉紮,可反觀才三歲的平姐兒,瘦瘦小小的身板,瘦削的下巴,再加上連着趕路過來不甚好的臉色,柳老夫人一下就心疼上這孫女了,一個娘生的,怎麽能養出這樣兩樣子。
平姐兒還十分的乖巧,比大郎媳婦生的磊哥兒還要乖巧,柳老夫人抱着她,她就一動不動,讓她坐着,她就乖乖坐着,三歲的孩子了,怎麽看都有些被管束過了頭,呆了許多。
出生的時候就是早産,許氏懷她的時候沒少置氣,平姐兒生來就帶着體虛,更應該好好養着,相比兩個孩子就能看出哪個更受重視,柳老夫人看了一眼兒子,後者大約也是發現了,有些讪意,“幾個月的時候就帶去鶴州,中途病了一場,那邊都是最好的養着。”
“回來了就好好養着,明天請個大夫看看,這麽大的孩子就這般,将來等她嫁了人可怎麽辦。”身子骨虛弱的,說親也難尋中意。
“娘說的是。”柳尚義看了一眼兒子,柳思霖走到了他身邊,柳尚義摸了摸他的頭,“娘,這羅先生是不是還在咱們府上。”
“如今還在,明年開春就走了,早就已經被人請下了,思霖跟着學一些時候,到時再另外請。”柳老夫人當初也沒預計兒子三年就回來了,自然沒預備多留。
“娘,媳婦聽聞這羅先生是個難尋的夫子,如今就在咱們府上,何不多請他留幾年,可以多出些束脩給他。”許氏并不想錯過這麽好的機會,笑着提議。
“他豈會在意這多出來的束脩,你可知是誰家請下了他。”柳老夫人摸着手中的手佛珠串,“是康定王府。”
許氏神情微變,康定王府,六王爺的府邸,不送去宮中怎麽還要請羅先生。
“若不是憑借你大哥那點交情,我們還請不到他,讓思霖先跟着學一段日子,再尋一個夫子。”柳老夫人留下平姐兒陪着自己,“回去休息吧,收拾收拾。”
回去的路上許氏心中有些堵,想起女兒還留在沉香院裏,拉了柳尚義一把,“娘該不會是想把平姐兒養在自己身邊。”
“當初你不就是想把孩子養在娘那邊,若是娘真的開口,不順了你的心。”柳尚義意有所指,許氏嗔了他一眼,“如今能一樣麽,娘說孩子瘦弱,可是冤了我們,這幾年來可比照顧霖兒還悉心。”她都帶在身邊這麽久了,肯定是不舍,最主要的是丈夫十分的喜歡女兒。
“娘如今也沒這麽多精力。”走到花園這邊,過去就是往罄竹院和玉清院的兩個門,柳尚義停住了,對許氏說道,“我去碧水軒看看三弟可在,露薇和紫煙她們你看着安排,左右也住不長。”
許氏這廂話才說了一半,不免氣更漲,鶴州那院子裏的姨娘,五個帶回來了三個,他還這麽上心,再看丈夫過去的方向,這哪裏是去碧水軒的,過了那門明明是去玉清院...
具體什麽日子到也不定,家中沒有迎接,柳青蕪也是在他們到了府中時才聽丫鬟回報得知已經到了。
心想着下午時與弟弟一塊兒去罄竹院請安,知葉走進屋子禀報,“小姐,二老爺來了。”說罷柳尚義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知葉的身後。
柳青蕪起身行禮,“父親。”
柳尚義輕咳了聲,嗯了一聲,沒有後文。
一路過來柳尚義覺得自己有很多話可以說,可當真見到了女兒,柳尚義忽然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等着翠玲上了茶,坐下後柳尚義看見小桌子上放着的針線簍,裏面是納了一半的鞋墊,終于找到了能說的話題,“你祖母說你女紅做的好,這幾年許多東西都是你做過去的。”
“也是祖母喜歡女兒做的這些。”柳青蕪笑着謙遜。
他這當爹的可一回都沒享受過女兒替他做的東西,柳尚義在那鞋墊子中又掃了一眼,狀若無意,眼底的神情出賣了他,這鞋墊的大小,似乎和他的腳也合的。
不過柳尚義這神情并沒有停駐很久,很快緩過來,從懷裏拿出了一個精致的錦盒放在桌子上,“其餘的都還在箱籠裏沒有拿出來,這是途徑漠河的時候給你買的。”
柳青蕪微怔了怔,接過這小小的錦盒,撥開小鎖打開來,鋪着金色綢布的盒子內放着一枚翡翠領扣,碧綠的玉石打磨成橢圓形狀,周邊銀絲和金絲環繞成镂空的鑲花嵌邊,還有幾條金銀絲纏繞着爬上玉石的一側,勾着漂亮的花樣,精巧且貴氣。
“喜歡嗎。”柳尚義看着她低垂的神情,柳青蕪點點頭,擡頭笑着道謝,“多謝父親,我很喜歡。”
“喜歡就帶上看看。”柳尚義伸手取出了領扣,撥開後面的片夾在柳青蕪的左右領上對了對,最後擡着身子把領扣扣在了柳青蕪的右領上,神情滿意,“和你的衣服倒是相配。”
柳尚義只想當個好爹,沒有察覺到他剛剛忽然靠近時柳青蕪微僵了的身子,直到他看着自己詢問是否好看時柳青蕪才低下頭去看,她今天穿了一身粉色的裙褂,腰上系的正是翠綠勾線的腰封,與這領扣恰似相迎。
“很好看。”柳青蕪點點頭,對這忽然的親近有些不太習慣。
屋子裏又片刻安靜,柳尚義撫了撫推起身,“過些天就要離開儀都,院子裏要帶走的,及早讓人收拾起來,若是人手不夠就去罄竹院讓你母親安排。”
柳青蕪送他到了門口,“父親您慢走。”看着他出了玉清院,柳青蕪伸手摸了摸領口上的扣子,轉身吩咐翠玲,“去看看有沒有合适顏色的布,取來我做一身衣服。”...
離開三年,回來後各方各院都送了東西,三房這邊自然也得了不少,何氏細數這這些物件,想到大房二房都去漯城了,餘下就三房一家留在府中,不免覺得冷清。
柳青妍走了進來,看到她在看二房送來的東西,再聽她念叨着漯城的事,開口直切了何氏的要害,“大伯和二伯一家都去了,祖母肯定也一并接走了,這府中上下娘終于能做主了。”
生了個女兒跟生的是上輩子的仇家似的,一張口就擠兌自己,這兩年何氏都習慣了,和她爹一個脾氣。
“我這是欠了你們父子三個。”何氏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你大伯二伯跟着是升官去了,難不成你爹一直留在這兒就是好?”就算是讓她做主,算來算去也就二房的用度,沒差啊,多管了些留下打理院子的人罷了。
“這些天多去了祖母那裏請安,讓她惦記着你們。”何氏拍了拍女兒的背,“你爹留在這裏無事,等将來你和你弟弟長大了,能去漯城那兒才好,就是你将來說親,那裏的婚事也能裏這裏強上一些。”
何氏是标準的‘權利中心就一定是好地方’的思想,她就去過幾回漯城,沒停下來好好逛逛走走,但看馬車內這繁榮的景象也不是儀都這裏能比的,雖然來去只有幾個時辰的路,但那畢竟是皇城腳下的地方。
“每日去還不夠,還要一天去幾回,祖母看着都煩了。”柳青妍最不喜歡的就是刻意的去沉香院讨好,“他們去了漯城不更好。”她還能自由些,省的三五不時的要被娘逼着做一些不願意做的事情。
“你這丫頭,這就是孝道禮數,哪天等你嫁了人,就算是你婆婆再不用你去,趕着說讓你別去,你也得去,晨昏定省一樣都不得少,她說出口的話你若真不去,落人口實說的都是你的不是,道理是一樣的!”何氏戳了一下她的額頭訓斥道。
柳青妍不吭聲,何氏好說歹說着,她也不願意整天往沉香院跑,背後不是沒有人說三房這眼巴巴的總是在老夫人面前湊求的可多了。
可她若不這麽做,怕是三房一家子都要被忘到背後去了,有些時候這臉皮子真不能擺的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