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許氏的溫馨良策
不論在哪兒過年,其實都是大徑相同的方式,年夜飯後孩子們看煙火,長輩們聊天,在漯城呆過一年後再回來看年三十的煙火,反倒是覺得沒有漯城的絢爛。
子時将至的時候何氏要去廟街祈福,此時的煙火更盛,此起彼伏的綻放,一年伊始,沒有黑夜。
柳青蕪和柳青妍一同上了馬車前去廟街,柳青妍與她說起去年的元宵燈會,“若是你也在,一定更有趣。”
去年柳青妍得了何氏的同意第一次去元宵燈會,猜了不少燈謎,還看了一場燈會上的賽詩,若不是因着女兒家的身份,柳青妍也想前去一試呢。
“這兒也很熱鬧呢。”下了馬車,廟街一路過去人很多,還要走一會兒才到廟裏,子時的時辰前來祈福的百姓很多,何氏帶着她們進了廟宇,拜過兩個殿後囑咐她們不要走太遠,她去了殿後的堂內寫祈紙。
柳青蕪想起漯城中的禦錦廟,也是這麽一棵大榕樹,儀都城這邊不興布條挂着木牌,這兒是一道道的符求了綁在樹上,密密麻麻的,也有許多風吹日曬後掉落下來的,會有專人拾取起來放在箱子中保存這人們的祈願。
“遇見熟人了?”柳青蕪轉頭看柳青妍,發現她目光怔怔的看着榕樹旁的一個方向,跟随着看過去,那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穿的雖樸素了些但很幹淨,他也寫了符,擡手在找合适的枝桠把符綁上去。
柳青妍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認識他,他應該不記得我了。”去年也是子時跟着娘來廟裏祈福,她寫了一道符想挂上去,但勾不着,當姑娘家若是站在凳子上也不好看,當時是他幫的她挂上去的。
似乎是那少年感受到了這兒的視線,綁好了符轉過身來看到柳青妍,柳青妍避了避視線,柳青蕪看的分明,那少年朝着她們微微颔首一笑。
“那也未必。”柳青蕪看那少年的目光在青妍身上停留了片刻轉身離開,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他走了。”
柳青妍神情裏一抹赧然,柳青蕪揶揄道,“是誰家的公子?”
“我 也不知道。”兩個人下了臺階,此時榕樹旁早就沒了這個少年的身影,柳青妍擡頭看了一眼榕樹,找到了剛剛他挂的那個位置,“去年元宵燈會的時候我在賽詩上又 看到過他,他得了第三甲,那賽詩會是衙門裏操辦的,我聽周圍的人說他已經參加第三年了,第二年時擠進了前五,前三甲是有獎賞的,好像他是為了那獎賞而來 的。”
籌辦元宵燈會,衙門這兒主辦,會有許多商戶捐些銀兩出來一同籌辦,多是為了促進氣氛,這樣的賽詩會準備一些獎勵。
若是沖着那獎賞去的,也許少年的家境一般,需要這一筆銀子。
柳青妍素來喜歡這些文的,小的時候跟着柳尚白學,長大了自己看書偶爾作詩作畫,有才氣的人格外的能吸引到她,所以她才對那少年會有多一些的關注。
兩個人到了廟門口,那兒在賣女孩子們喜歡的小玩樣,小巧的胭脂盒,繡的精致的小香袋,柳青蕪挑了一樣,付了錢後擡起頭,又看到了青妍口中的那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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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不是他一個人,這少年扶着一個和柳老夫人一般年紀大小的老婦人,拄着拐杖朝着廟內走進來,老婦人穿的也是樸素,單是看發髻上的裝飾就看得出來家境如何,扶着經過了她們身旁,少年看到柳青妍,又是禮笑着點了點頭。
柳青蕪看向青妍,伸手拉住了她,“三嬸嬸快出來了,我們去那兒等着吧。”柳青蕪指了指剛剛下來的臺階那邊,少年扶着老婦人恰好是到了臺階附近寫符紙的攤子旁。
隔着這些距離聽不到他們說什麽,人來人往,柳青妍只看了幾眼便不瞧了,女孩子家也知收斂,等了一會兒何氏下來,帶着她們出了廟宇,這時辰往廟裏趕的人還是很多,她們很快驅車回柳府,此時煙火還盛着...
第二天一早孩子們到柳老夫人這兒拜年,除了還沒來的柳尚榮和柳思祺,一家子的孩子都到齊了,從柳思衡開始給柳老夫人拜年,到最小的柳思磊,柳老夫人樂呵呵的分了紅包。
雪停了孩子後柳思煜帶着幾個弟弟在花園裏堆雪,李氏這邊收拾妥當,帶着言氏前往鄉下的祖宅,何氏留着陪柳老夫人他們明天過去,吃過了午飯,王家那兒一家子前來柳國公府。
也是有一段日子不見,柳老夫人見過了小輩後和王老爺單獨說話,花園內的暖閣中,王媛兒和柳青蕪她們一起,看窗外柳思煜他們打雪仗。
“大哥可能要外任,家中可就更沒人了。”王媛兒最近心事不少,上次去漯城時就懷着事兒,這回柳青蕪回來,王家又有事。
“怎麽忽然要去外任了。”柳青蕪把暖爐塞給她,王媛兒癟了癟嘴,“又不能總在這兒混日子了,我爹就這麽一個兒子,大哥不能沒出息啊。”
王老爺年紀大了,開始擔心起自己将來一走,兒子撐不起王家,倒不是說這家會垮了,但哪個願意看着越走越下坡呢,一直在儀都有自己庇佑着總不能有什麽長進,如今兒子有了,性子裏有時還混混沌沌,王老爺就想讓兒子去外頭。
“再過幾年你也該嫁了,不會無聊。”柳青蕪調笑,王媛兒往身後的墊子上靠着,人歪了半邊,嘟囔着,“那也還遠着呢。”
“去哪裏可定了?”
“沒呢,這回爹是下了狠手,要把大哥送的遠遠的。”王媛兒騰又坐了起來,“大嫂那邊袁家還來說過呢,爹就是要讓大哥去的遠,還不挑好去的地方。”既然要讓兒子去外任,挑個富饒之地,安耽的能有什麽長進。
王媛兒說着又癟了癟嘴,“爹都不怕大哥他回不來麽。”
“你若真覺得無趣,來國公府找青妍也成啊,要不然到漯城來住一段日子。”柳青蕪拍拍她的肩膀,王媛兒倒回去,看雪的心思都沒了,恹恹道,“爹說今年開始要給我請教女紅教禮儀的師傅,等到說親前都不許出遠門了。”
柳青蕪一怔,看着她這憋屈的神情,沒忍住笑出了聲,“如此說來,那你可不會無聊了呢。”
“你可勁笑吧。”王媛兒瞪了她一眼,還不過瘾,趴過來拉住了她撓起了癢,一旁的柳青妍還遭了殃,屋子裏笑成了一團...
王 老爺過來柳家除了看柳老夫人為的也是兒子的事,下午時柳尚榮到了,王老爺還額外拜托了外甥這件事要他也搭把手幫襯些,他們回去時已是傍晚,何氏這邊準備妥 當,第二天清早,天蒙蒙亮,國公府門口停了數量馬車,東西都已經裝載上了,何氏扶着柳老夫人出來,一家子趕去鄉下祖宅祭祖。
這兩天玩的太瘋,早上出發時候柳思霖他們都還昏昏欲睡,下午爬過清掃出來的山路到了鄉下,李氏帶着兒媳婦早早的等在門口,與她們一起等的,還有來這兒已經一年了的許氏。
她從得知柳家人要回祖宅祭祖開始就期盼了,期盼着見到丈夫,期盼見到子女,最期盼的還是他們來了之後自己有可能會去漯城。
為此她一早起來把自己好好梳洗了一番,遠遠的看到有馬車的蹤跡出現,許氏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馬車到了後幾個小的手腳快,先下了馬車,柳思霖和柳思城一起跑到前面,眼尖的看到了許氏,柳思霖只怔了片刻,随即朝着許氏撲過來,大喊了一聲娘。
“哎。”許氏抱住了他,淚水即刻淌了下來,她摸了摸柳思霖的臉,“可把娘想的。”
柳思霖也是抱着許氏不肯撒手,他也想娘,常常想。
那邊柳老夫人下馬車,李氏迎了上去,許氏也跟了上前,她擡頭看到後面過來的柳尚義,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嘴角抽着,似有千言萬語,柳尚義看了她一眼并沒說什麽。
來 到這裏許氏也認清了一些東西,她沒有在這時上前和丈夫說話,而是拉着兒子跟着進了祖宅,族中還有幾位長輩等着,柳老夫人沒作休息,先見過了這些柳家族人, 讓兩個兒子把帶來的東西分下去,那邊祖宅的大門旁邊已經開始搭了棚,回來也是做些實的,傍晚就能開始施米給村子裏的鄉親們。
大廚房裏蒸了豬和羊,明日祭祖之用,早前吩咐過的,連夜又蒸着兩頭豬,三兄弟去了一趟祠堂,這邊祭祀用的器具都已經清洗收拾幹淨,等見了族人安置妥當,天已經黑了。
吃過了晚飯後柳老夫人差人把平姐兒送去了二房的院子,馮媽媽扶着她進內屋,許久不曾住人,即便是來之前都曬烘過被褥,暖盆子又燒去了濕氣還是覺得有些清冷。
扶着她坐下後馮媽媽給她抱過來手爐,“大小姐說要來陪您,您怎麽也給拒絕了。”
“明日清早要起來,不用陪。”柳老夫人擺了擺手,“我一個人也清淨。”
“您還把二小姐也送去了那邊。”馮媽媽知道老夫人是什麽性子,說想一個人清淨主要還是怕幾個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事,她也不願去阻着他們。
“來之前那孩子問了幾回能不能見到娘,那孩子的性子單純,和她娘不像。”若是個和許氏一樣的,柳老夫人也不肯把她養過來。
這邊二房院子內,許氏看着這兩個孩子,心中閃過些微妙,本來一年的時間不見,該是抱頭痛哭的時候,可她看着這兩個孩子,沒有她似乎都過的不錯,尤其是女兒,養在老夫人那邊,氣色都好了許多,兒子也是胖乎乎的沒見瘦,所以也就沒有孩子們受委屈的事兒。
這讓許氏心中有了微妙的挫敗感,好像她之前所作的準備,一下缺了一角沒能有用武之地,兩個孩子也不是沒了她就過得不好,相反的,都過得挺好。
“娘,你什麽時候回來。”許氏正想着,柳思霖依着她問,許氏摸了摸他的頭,柔着聲,“娘也想盡快回去陪你們,你要常常和你爹說,想娘回去才可以啊。”
“我有在常常和爹說,那個童姨娘真可惡,我一點都不喜歡她。”柳思霖說起含芳院裏幾個姨娘的事,許氏聽着眉頭越皺越深,她不在,那幾個人可翻天了。
“那你爹爹可有提起過娘。”許氏看着兩個孩子,平姐兒老實的搖搖頭,她在祖母那裏,祖母都不提起娘,爹爹也不會提起,柳思霖點了點頭,“爹提起過。”
“你爹他說了什麽。”
“爹說娘在替家裏守孝,我不能不乖,不能總喊着要您回來。”林思霖重複着柳尚義說過的話,許氏的心沉了沉,那邊門口傳來動靜,柳尚義來了。
進門看到許氏抱着兩個孩子在說話,神情柔軟,兩個孩子又纏着想念着她,柳尚義的心松了松。
“方媽媽,替我去把東西拿來。”許氏松開孩子,平姐兒坐到了柳尚義旁邊,一家四口坐在榻上,這情景也十分的溫馨。
方媽媽很快把東西拿來了,是給兩個孩子做的衣服,還有給柳尚義的,等全部拿出來放了厚厚兩疊,許氏拿起衣服在平姐兒身上比劃了一下,“似乎是小了,許久沒見到孩子,都握不準她長身體到什麽樣。”
這話許氏是笑着說的,但是聽在旁人耳中就有着莫名的心酸,許氏拿了好幾件比劃,終于拿了比較大的一件,笑道,“這件合身,漾兒可喜歡。”
“娘做的我都喜歡。”平姐兒摸了摸那衣服,轉頭看柳尚義,“爹爹你說好看麽。”
“好看。”柳尚義低聲摸了摸她的頭,“你喜歡就好。”
“還有我的。”柳思霖手快,早就從疊起來的衣服裏找到了自己的,往自己身上一比劃,還伸手進去套了套,耷拉着臉看許氏,“娘,小了。”
“這是穿裏頭的。”許氏拍了一下他的額頭,拿出另外一件,“這才是穿外頭的,你這樣子,特地給你做大的。”也虧的她做大了一些,一年不見,兒子長高了,還比過去更胖實。
“那這些呢。”柳思霖和平姐兒都像是知道些什麽事兒,努力的要爹和娘說起話來,柳思霖指着沒動的那一疊,許氏神情怔了怔,擡眼看柳尚義,嘴角一抹苦澀,轉而笑看着兒子,“這些是給你爹的。”
“爹快試試,快試試。”柳思霖起哄,平姐兒伸手去拿,那放着四件衣服,春夏秋冬,許氏一季給他做了一身,一直留到現在。
心裏不是沒有感觸,柳尚義本就不是無情的人,尤其是剛剛看了兩個孩子開心的樣子,他起身,許氏也跟着站了起來,拿起其中的一件冬衣,“試這一件吧。”
柳尚義脫下外套,許氏替他套上,這一幕很自然,連着做了七八年,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
許氏到他面前,擡手給他扣扣子,素淨的妝容就近在他面前,柳尚義微怔了怔,熟悉的香氣也飄入了鼻子裏,是她慣用的香粉。
“好了。”許氏輕輕道,退了一步笑靥的看着他,衣服很合身,就是量身為他做的,比起柳青蕪替他做的衣服,還是幾個姨娘做的,其中最舒适的還是要屬許氏。
在這世上,最了解他的還是她。
“好看。”平姐兒坐在那兒說道,指了指鞋子,“爹爹穿這個。”
柳尚義又試了鞋子,到最後穿了一身許氏做的衣服,再坐下來,盡管夫妻之間沒說什麽,但這關系,顯而易見的親近了許多。
氣 氛越加融洽,就是像是回到了一年前的時候,兩個人心中還沒有芥蒂,方媽媽走了出去把屋子留給這一家四口,大半個時辰過去,明早起來要祭祀,柳思霖和平姐兒 抱去後頭的屋子睡覺,屋子裏安靜了下來,許氏起身給他取了一身的披風放在桌子上,“在這兒空的時間多,也怕自己亂想,手上忙了也就覺得時間過去的快。”
許氏平平敘說着,柳尚義一手搭在披風上,聲音低沉,“你既知道不舍,當初又何必這麽做。”
屋子裏又陷入了安靜,桌子上燭臺頂的火無風跳躍,許氏轉頭看他,眼底裏有抱歉,有悔恨,有知錯,“是我蒙了豬油心,做錯了。”
一年前柳尚義把她留在這兒時她還又哭又鬧,不肯認自己錯了,一年過去,許氏的性情變了許多,若是真的能變,一年的時間可以改變人很多。
柳尚義不語,許氏把那披風放到他懷裏,“祠堂那邊大哥不是在麽,夜裏要守着,你也別讓大哥一個人在,把這帶上,早些過去吧。”
柳尚義起身出了屋子,許氏笑靥地目送他離開院子,院子外昏暗,遠山更是黑漆漆,許氏折回屋子中,坐在那兒折疊餘下的幾件衣服,方媽媽進來把燭臺端過來,許氏擡頭看了一眼窗外,“方媽媽,你說這一次我能回去嗎?”
她當然不是甘心留在這裏,可早就認清楚了哭鬧是無用,只會讓丈夫的心越來越遠,許氏就決不能那樣做。
“若是這一次回不去,離回去的日子也不遠了,剛剛瞧老爺那樣,心裏頭應當是還惦記着夫人。”
“也許娘說的沒有錯。”許氏低了低頭,看着那自己無數個夜裏挑燈做出來的衣服,娘來的那一趟,說了很多。
“老夫人都是為了您好。”方媽媽覺得老夫人那一趟來的太及時,去年老爺走後夫人就一直在鬧,甚至還想直接離開祖宅回漯城去,雖然這祖宅裏沒人攔着她,可若真這般回去,外頭一傳,可就真的半點轉圜餘地都沒了。
許老夫人讓夫人安靜的呆着,就算心裏在不安靜,面上也要讓所有人都覺得安靜,認了錯,知道錯,做該做的,別再把老爺的心推出去,總能回去的。
不是把夫人送到莊子上徹底關起來,都是要這張臉的人,事兒都還有餘地...
第二天大早,天蒙蒙亮,祠堂那兒就要開始祭祖,女眷留在家中,孫兒輩的由柳思祺帶頭,這邊鞭炮聲後主持的長輩念了詞,柳尚榮跪拜上香,後頭還要柳思祺這個嫡長孫前去跪拜祭香。
長達兩個時辰的祭祀結束,快到中午,族中的人分走了肉,這邊柳家大門口,李氏領着女眷,濟糧給前來的村民。
大過年的,不是家家戶戶都吃的上米飯喝得起肉湯,多的是只能吃糠咽菜的,日子過的貧苦到一定程度,過年也不是一件欣喜的事,要愁着沒錢置辦年貨,愁着沒錢走親戚,愁着做不起新衣買不起肉只能羨慕別人。
這邊柳思祺帶着身後幾個管事把切成條的豬肉擡了出來,糧食袋子後頭架着兩個大簍子,一個放熟肉,一個放生肉,來的村民們領了糧還能領取一刀生肉一刀熟肉回去。
熟肉的香味熱騰騰的飄散開來,很快引了許多村民聚過來,大都是淳樸的人,又有村裏的裏正在這兒瞧着,一家一戶也不會有人領亂了領多了,有糧有肉,起碼大過年的,能好好吃上一頓,若是不缺這些的,那就當是吃的更好點。
柳青蕪和柳青妍出來幫大嫂言氏一起分糧,一戶人家算人頭多少,由裏正說了,往布袋裏添幾碗米。
這附近還有兩個村子,離的并不遠,下午時聽聞這邊柳家又送糧又送肉的,紛紛也過來了。
柳家也不缺這幾頭豬,一早蒸籠裏又架了兩頭蒸熟,切着分給他們,這樣的舉措從初三到初四,初四傍晚雪大了,等了一會兒沒有人再來,柳尚榮差人把餘下的東西擡到前院放着,明天他們就要回儀都去了,若是沒分完有剩下的,交給族中的長輩,再有人來分了便是。
入夜回了院子,柳尚義也忙了一天,有些累。
屋子裏許氏在給平姐兒量尺寸,見他進來,拿着尺線讓他過來也量一下,“明天你們就走了,我給你們父子三人把這尺寸量下來,免得到時候又出錯。”
柳尚義轉身給她記這尺寸,奶娘把平姐兒抱下去,屋子裏就剩下她們兩個,許氏放下尺線,笑道,“這回不會錯了。”
人其實就是這麽奇怪,若是許氏纏死纏活的要柳尚義明天帶自己走,一定要離開這裏,再也不要留下了,他肯定是厭惡的。
可現在許氏提都沒提,反而是在他面前說着他們要走,自己還會留下時,柳尚義心裏莫名的多了很多想法。
她真的變了。
許氏替他脫下衣服,推他去洗漱,第一個晚上柳尚義沒歇在這裏,初三晚上夫妻倆是蓋着兩床被子的,今天晚上許氏還是準備了兩床。
許氏洗漱完出來,柳尚義還沒躺下,她坐在梳妝臺前擦了些潤膚的膏藥,轉頭看他,“是不是還要出去。”
柳尚義瞥了一眼那兩床被子,掀開被子,把裏面的推到了裏側,許氏一愣,随即眼底一抹閃爍。
就這樣夫妻二人躺了下來,一床被子,隔着單薄的睡衣,許氏柔情,柳尚義有意,會發生什麽可想而知。
一年時間未盡人事,許氏能讓柳尚義想起許多東西。
他們之間本不應該是這樣,就算晚秋是芥蒂,兩個人之間也不至于到這步田地,柳尚義低頭看了一眼俯在他身上的許氏,側臉氤氲,回憶起初始時的樣子,新婚時的樣子,誰能料到現在呢。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也沒有什麽睡意,柳尚義嘆了一聲。
“還是可以變回以前那樣。”許氏仰頭看他,“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是我想左了很多事,也是我做的不夠好,我愧對你和兩個孩子,平姐兒才這麽大,知道明天要走了,她還抱着我說想留下來陪我,我這娘當的太失職了。”
許氏眼中有淚,使着渾身的解數要拿下柳尚義,“我也對不起姐姐。”
她不知有多想說那句話,帶我回去。
但她忍着不能說,說了做的這一切功夫也就白費了,許氏忏悔,認錯,覺得對不起所有人,末了,她淚漣漣的看着柳尚義,“我最對不起的就是你了,義郎,我愧對了你的信任。”
綿長的一聲叫喚本該喚出無數的心酥才對,但柳尚義抱着她,沒有許氏想象中的反應,她并不氣餒,安靜的伏着,任由淚水滾落在他的肌膚上,這一夜,顯得格外的漫長...
第二天一早前院在收拾,柳老夫人剛剛起來,柳尚義去了一趟柳老夫人那兒,還未用早飯,柳老夫人看着站在那兒的兒子,再看他那神情,基本也料到了他這麽早過來是為了什麽。
這都三個晚上過去了,就算第一個晚上沒做什麽,第二個第三個晚上還能不發生點什麽麽,事情過去了一年,兒子心中把這件事早就看淡了許多。
“這麽早過來,是為了什麽事。”馮媽媽給她戴上最後的簪子,柳老夫人轉過身來,眼底是了然。
“娘,要不這一回,讓雅婷跟着我們一塊兒回漯城,孩子們總不能一直沒有娘照顧,我那院子也不能沒有主母。”柳尚義到了她面前,馮媽媽給他搬來了凳子,他坐下來說道。
“過 去你怎麽說的,照顧不是有下人麽,她回去了,這兒誰替你們盡孝,幾年才回來祭祖一次本就不應該了,這兒是柳家祖宅,難道還指望那些族中的人替我們守麽。” 柳老夫人起身穿上衣服,那邊秋霜拎了食盒進來,布好桌子,柳老夫人示意他坐着一塊吃,“還是你覺得她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犯了。”
“娘,雅婷變了很多,她以後不會再做出那樣的事了。”
“三年都看不出一個人的好壞,一年時間你就看出來她改了?”柳老夫人喝了一口粥放下碗,目光如炬,“她這品德,二十幾年養成,一年時間可改的了,她這是要害人害的毀一輩子,你說她改了,我是不信。”
祖宅裏發生了些什麽事柳老夫人能不清楚麽,最初兒子回漯城後兒媳婦在這裏做了些什麽,如何鬧騰,柳老夫人都一清二楚,直到後來許家老夫人來看望過她,兒媳婦才安歇了下來,柳老夫人絕不認為是許老夫人教導好女兒了,讓她知錯,讓她變好。
“你啊,就是心太軟。”柳老夫人敲了敲桌子,“這一口是咬的你不夠痛你才不記得,等咬痛了你,咬死了人,你可心歇了,那這命也沒了。”
“一年時間看不出,時間長了總能看得出。”柳尚義讪讪着神情,男人看女人,總是這麽容易被哄了去。
“那就等着時間夠了再說吧,三五七年都還是如此,我就相信她是真的改了。”到那時候孫女出嫁,孫子也獨立了,要麽這性子真磨好了,要麽年老色衰,兒子也不惦記了,不論哪一樣,總之柳老夫人是不能同意她現在就回去,一年時間能看出什麽,裝一下就過去了。
柳老夫人堅持,柳尚義知道多說無益,他也清楚大哥那邊是什麽說法,等他離開,秋霜收了桌子,馮媽媽進來收拾餘下的東西,柳老夫人嘆了一口氣,“哪天等我走了,可就真管不住他們了。”
“您還長着呢。”馮媽媽笑道。
“也罷,我總還能再活個十年八年,到那時候孩子們也大了,這家一分,我下去陪老國公,眼不見為淨,随他們怎麽鬧騰。”
柳老夫人這邊感概,那邊對于許氏來說就是噩耗,柳尚義沒能帶她走,她只能看着一大家子回儀都,她跟不去。
站在大門口等那馬車都走遠了,方媽媽要扶她回去,許氏這一年來養的再好的脾氣都沒能忍了,讓她再多留幾年,那要留到什麽時候,留到她年老色衰,留到再也看不上她,留到那院子裏別人才是主子麽。
到時候若是有庶子女出生,思霖和平姐兒沒有娘在身邊,誰保護他們。
“夫人,越是如此您越不能動氣!”方媽媽扶着她回去,“老爺不是說,下半年這兒有個工期,他興許會過來,屆時您又能見着他了。”
“我娘給你留着的東西呢。”許氏深吸了幾口氣,桌子上還放着兩個孩子留下用來做念想的東西,就算是為了兩個孩子,她也要盡快的回去...
這個年對于柳青蕪來說過的特別忙碌,初五回儀都,傍晚去了慕家,初六傍晚回到柳家,初七的一早啓程回漯城。
初八朝中已經開始上早朝了,雪停了,天氣依舊是冷,元宵節前後正值融雪的日子,天氣比下雪的時候還要濕冷,嫱蕪院內桑媽媽重新燒了一回屋子去濕冷,暖盆子一個都撤不得,開春得捂,此時最容易生病。
等到一月底漯城的春意初現,漠地那兒的道路通了,半個月後有捷報傳來,在一個多月毫無消息的情況下,漠地那邊的士兵頂着苦寒,三守五進,守住了狼族三次來犯,五次反擊,一場都沒有輸。
不僅如此,在這等士氣之下最後一場還斬殺了一支狼族的騎軍,要知道過去就是這騎軍擾的百姓不安,圍堵殺了狼族幾十匹狼,在如此惡劣的天氣下狼族占盡優勢都沒能勝利,開春之後漠地那兒的情況會好很多。
消息到了朝中皇上自然要賞,不僅要賞,還要大賞,報上來的立功名單中大多數都是年輕的将領,也是要借着這一次的機會,皇上要做給有些人看,聖旨一下,升了好幾個将領的官職,其中也包括斬殺狼族騎軍其中之一的軍隊首将霍靖祁。
這是霍靖祁去漠地的第五年,也是他第一次大受封,之前的都是按着軍功一步一步慢慢往上的,并沒有什麽聖旨,完全是按着軍中的規矩,所以也不會有人知道。
這一次升作副将,聖旨和其他幾個将領一樣是直接送去漠地的,賞賜則被擡到了霍家,敲鑼打鼓,好不熱鬧。
許多人都看到這宮中的賞賜被擡過去,說起這賞賜的數目雖然不到驚人的地步,但這霍家大少爺如今二十歲的年紀都沒有,再給他個三五年時間,如今漠地那邊戰事如此頻繁,過些年不愁再出現一個當年霍老将軍。
就是如今這霍家的牌匾,霍家的宅子,霍家的一些所謂祖業都是當初霍老将軍的賞賜,假若這個霍家長子出息了,不就是繼承了霍老将軍的衣缽。
包括這霍家,作為長子嫡孫,這一切也順理成章的都是他的才對,若是霍靖祁再這麽有出息,霍家這門楣也不會再讓人說是靠着大長公主府...
霍府內,這些賞賜經過了霍夫人的面後被擡到了霍靖祁的院子裏,屋子中秦向彤走了出來,臉色有些蒼白,還是由丫鬟扶着的,從走廊那頭走來的媽媽急忙又把她扶回了屋子裏,“夫人,您身子不舒服,怎麽還出來,不是讓您好好歇着。”
“既 然是宮中來的賞賜,我沒有去前院領賞已經是不對,都擡到院子裏來了總該看看。”秦向彤言語裏滿滿的不屑,這媽媽扶着她到了窗臺邊上坐下,她看向院子裏放着 的幾臺東西,語氣涼涼的,“沒見到人,倒是先瞧見賞賜了,這聖旨都送去漠地,說是打勝,誰知什麽時候能回來。”
“大夫說過您此時不能動氣。”開春的天屋子裏還把暖盆子燒的火熱,秦向彤還抱着暖爐,媽媽又給她批了披風,坐在這邊,腳下都放着毯子烘着,半點都不給着涼縫隙,呵斥丫鬟吧窗戶開的太大了,轉過身柔聲勸着,“等會兒把藥喝了。”
“奶娘,我覺得我不應該嫁給他的。”秦向彤并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也不是能忍能讓的性子,當初和霍家的婚事,兩家人掩到後來才說,她就開始看不上霍靖祁,一個在漠地許多年都不回來的人,說是嫡長子,如今的霍家,還不如那霍夫人生的孩子。
如今嫁過來了,新婚夜裏丈夫撇下她走了,而她嫁過來之後每一月都不順,她的身子不大好,從來葵水開始就沒有準過,補了許多年也不見好,還常腹痛難忍,來了霍家之後更嚴重了,初始的那幾天她疼到在床上打滾,後幾天才能勉強下地,每次都像是要她的命。
進了這門秦向彤就開始後悔了,秦家就不該和霍家結這一門親。
“小 姐胡說什麽呢,如今姑爺掙了功勳,将來回來了,您說不定還能做将軍夫人了。”只在窗邊呆了一會兒就扶着她回去躺着休息了,秦向彤的臉色越加蒼白了幾分,她 聽聞媽媽說的那些話,臉上的神情除了不屑沒有其他,這婚事,不要也罷,他看起來那麽不情願娶她的,當晚如此,她秦向彤還不想嫁給他,反正他們也不算是夫 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