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雖然元皎一直和他說檢查身體, 可西辭在醫院這麽多天了, 也沒覺得自己全身有什麽不妥。
就連頸後的傷口也不覺得疼。
西辭一覺睡醒,渾身乏力,看着窗外即将降臨的夜幕,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精氣神似得,連呼吸喘氣都費勁。
也許是因為被顧南歌帶去那種地方收到了驚吓,這幾天都沒睡好導致的。
西辭渾渾噩噩的想。
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西辭走進洗手間裏,看着鏡子裏整個消瘦了一圈的人, 西辭湊近看自己臉頰暗淡無關的膚色,眼底的黑眼圈清晰可見,臉頰凹陷, 整個人像是被蠶食了精氣只剩一具行屍走肉的軀殼,眼底如一潭死水般, 看不出往日一星半點的靈動。
西辭嘆了口氣, 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
水滴順着臉頰往下, 領口處濕漉漉一片。
西辭看着鏡子裏被冷水一激後稍稍清醒了些的自己,聽着水流嘩嘩的聲音, 鏡子裏頹敗不堪的自己像是蒙了一層迷霧般,也不知道是因為太過乏力而導致眩暈,還是頭腦發脹,西辭竟然覺得鏡子裏的自己像一個巨大的旋渦, 在一點一點的将自己吞噬其中。
西辭扶着洗手臺,狠狠将眼睛閉上, 垂頭沉沉呼吸了幾口後睜開眼睛,視線落在水池上。
水池中堆積的水裏倒映着自己一張毫無生氣的臉,西辭自己看了都覺得難受。
那活像從墳墓裏爬出來的死人。
目光緩緩偏移,落到自己幹瘦的一截手腕上。
手腕處有一道勒痕,淤青累積在皮下,如今顯露無疑,西辭大驚失色,看着自己另外一只手,同樣也存在着淤青的痕跡。
這幾天他記憶中一直在睡覺,這淤青是怎麽來的?他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西辭眉心緊擰,沉默許久後,蹲下來,将褲腿捋起,果不其然,兩只腳的腳踝處也和手腕上一樣,有着兩道淤青。
還不等西辭反應過來,開門聲傳來,門口傳來元皎的聲音。
“西西,先把今天的藥吃了。”
西辭猛地朝外看去,滿是迷霧的叢林裏,似乎看到了一星半點的破綻。
恍然間,他似乎明白想到了什麽。
元皎端着藥和水杯,站在洗手間的門口看他,“怎麽了?快出來把藥吃了。”
西辭惶惶從洗手間走出,他看着元皎遞給他白色的藥丸,接過,卻沒往嘴裏塞,只是問道:“媽,我什麽病?這什麽藥?”
元皎笑道:“這是醫生開給你的,你最近身體有些虛弱,你頸後的傷口不是還沒好嗎?還有一些消炎的藥。”
西辭看着這無名的藥片,心裏的猜測越發濃郁,但在元皎面前,他卻一如既往般将藥往嘴裏塞。
吃完,坐到床上躺下。
元皎欣慰看着他,“媽媽知道你最近無聊,但是再忍忍,再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西辭蓋上被子,點點頭。
元皎摸了摸他的額頭,溫和安撫他,“乖,好好休息,媽媽去給你洗點水果。”
西辭點頭,眼睜睜看着元皎離開病房。
關門聲傳來,将頭埋在被窩裏的西辭吐出已經融化在嘴裏苦澀的藥丸,望着窗外暮霭沉沉,眼底暮色是化不去的沉浸。
沒過多久,元皎去而複返,在西辭床邊虛虛喊了西辭兩聲後,沒有得到西辭的回應。
西辭雙眼緊閉,竭力放松着自己,不讓元皎發現自己裝睡的事實。
一雙溫柔細膩的手在自己額上輕撫,元皎在西辭耳邊沉沉嘆了兩口氣。
“西西,再忍忍,過兩天,媽媽就送你出國,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溫柔的聲音夾雜着哽咽的餘音,西辭聽着,心裏越發不是滋味。
這幾天絕對是發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而元皎也肯定知道了顧西辭和小西的存在,這些日子以來,他屢屢醒來,都覺得渾身乏力,精神得不到全部的集中,這麽微弱的精神狀态下也不見顧西辭的出現,一定有問題!
元皎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整個病房空曠,充斥這寂靜。
西辭睜着眼睛,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穹,床頭兩盞羸弱的燈光不起絲毫的作用,整個房間依然被黑夜吞噬。
枕邊時鐘滴答的聲音清晰回響,每一秒都深深印入西辭腦海中,漸漸的,西辭眼皮撐不住了,沉沉往下墜,合眼前最後一秒,他似乎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咯吱——
門開了。
顧南歌從外走進,身後跟着幾名白大褂的醫生。
顧南歌将西辭身上蓋着的被子掀開,幾名醫生輕車熟路般的,用皮質的手铐将西辭四肢固定在床上,西辭則像個任人擺布的玩偶,安靜躺在床上。
顧南歌坐在一側的椅子上,看着床上疲憊不堪的西辭,靜靜等着。
沒過多久,門口再次傳來聲音,霍成瑜從門外走進。
顧南歌靠在後背,顯然也有些疲憊,揉着眉心,問道:“還需要幾天?”
霍成瑜走到西辭床邊,說:“大約一星期吧。”
顧南歌沉了口氣,“快一些吧,我看西辭最近的精神狀态不太好,再這麽下去,我擔心他吃不消。”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凡事得循序漸進,操之過急出現問題誰也無法預知。”霍成瑜看了顧南歌一眼,“如果你受不了,可以出去。”
顧南歌搖頭,“你開始吧。”
已經過去半個月了,自從上次在會所之後,顧南歌便将西辭帶了醫院接受心理醫生的治療,顧南歌用保護西辭而被狼狗咬傷的痕跡說服了元皎,讓她來到醫院照顧西辭,以此減少西辭的戒備和警惕。
而這半個月以來,霍成瑜基本每天會對西辭進行兩次以上的治療,每次都會得到西辭體內人格強烈的反應,而在藥物以及霍成瑜的治療之下,西辭的狀況略有所好轉,體內人格的精神越來越弱,似乎有消減的跡象。
但這也不可避免的讓西辭精神日複一日的頹然下去,顧南歌将西辭這幾天的變化看在眼裏,實在沒敢在他面前出現。
床上的顧西辭倏然睜開了眼睛,精神萎靡不振,眼睑虛虛地垂着,毫無焦距。
剛睜開眼,目光便落到了霍成瑜身上,對這個要‘殺死’他的醫生,顧西辭沒有半分的好感,稍稍偏過頭去,目光看向了顧南歌。
他就這麽看着,一句話也不說,僅僅只是這麽看着。
他要說的,想說的,在這半個月裏全部說了出來,可他到底不是西辭,得不到任何的憐憫,所有人看他的目光是冰冷毫無溫度。
霍成瑜會給他注射一種針劑,顧西辭也不知道那種針劑是什麽東西,只是會覺得異常的疲憊,讓他無法集中精力去想任何的事情,一旦集中精力,腦子裏就像有千根萬根的針在紮似得。
扣住他四肢的束縛勒令他不得亂動,即使再痛苦,這副虛弱的身體也無力抵抗,他死氣沉沉的将目光移至天花板上,喘着粗氣。
好累,真的好累,累到他真的就這樣睡過去算了。
那樣也就不用日複一日的承受這麽多的痛苦。
霍成瑜冷靜地看着他渙散的眼睛,“如果你覺得難受,你知道應該怎麽做。”
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顧西辭現在聽到的,全是不斷回蕩的回音,他冷冷咧嘴一笑,嘲諷似得,一字一句,“你、做、夢!”
霍成瑜扶了扶自己的眼鏡,将針管裏的液體注射進顧南歌手臂的青筋裏。
顧南歌似乎在進行最後的掙紮,負隅頑抗,卻又無能為力。
他全身乏力,四肢被束縛,整個人動彈不得,連呼吸都是困難,只得張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氧氣,眼睜睜的看着針管裏的液體一點一點輸入自己體內。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他連自己都覺得厭惡。
霍成瑜的那些話在耳邊無限放大,在這空曠的房間裏形成一個又一個的回音,卻偏偏那些令他憎惡的回音一個個的往他腦海裏鑽。
顧西辭腦子裏似乎有千萬根針在紮,有那麽一個聲音在蠱惑着他,想不這麽痛苦,就按照他說的去做。
那個聲音太具有魅惑力,顧西辭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想,只按照他說的做一次就好,只一次就好。
他眸瞳渙散,茫然失措的去找霍成瑜,喃喃問他,“怎麽做?”
霍成瑜的話再次在耳邊響起,顧西辭卻覺得胸悶,一股難以忍受的惡心在胃裏翻湧,他偏過頭去,恰好對上了坐在床邊的顧南歌的目光。
那目光清冷,沒有一絲憐惜。
對他的手段像仇人,看他的眼神,像死敵。
顧西辭不止一次的在想,這個目光,真的是看他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