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盒豬蹄

我十七歲的時候,有了人生中第一個喜歡的男孩子。

小學、初中、高中我都是在英國讀的。小學初中是貴族學校,高中是所還不錯的藝術類私立中學,卻是我自己考的。

當然,離不開我舅的魔鬼訓練。

人費力達到某個目标後總會想要喘口氣,我也不例外。高中雖不在原來的城市,我依舊走讀,老關動用關系隐瞞了他的身份,在學校旁邊給我租了套房子,還給我雇了兩個“臨時父母”,囑咐我沒事兒可以請同學來家裏玩。

可是我沒有朋友。

格格怎麽能跟平民做朋友呢。他們長得一般,才能一般,談吐一般,連英倫腔都說不标準,還喜歡問老師一些愚蠢的問題。周末組織一些諸如看羊駝之類的無聊透頂的短途旅行,我通常都請病假,寫生我也不去,鄉間那些坑坑窪窪的水泥路,只會磕壞我腳下嬌嫩的小羊皮。

然後他們就說我有公主病。

廢話,公主能沒公主病嗎?

我從不跟他們計較。因為讀完高中這三年,可能這輩子也見不着。

就算見到了,格格我也想不起他們的臉。

老關為了讓我專心學業,不許我參加上流社會的任何活動,甚至不許我離開這座小城市。課餘時間我除了自己找地方寫生,就是包場看電影。

那年電影院宣布最後一次放映《亂世佳人》,這是我媽媽最喜歡的片子,雖然有點老土,我也看不太懂,還是包場看了三次。

每次我進電影院,都能看見前臺圍了不少人,問還有沒有多餘的票。

答案當然是沒有。

我當然不會大發善心讓出哪怕一張票來,除非……

對方特別美。

那是個衣着素雅、儀态大方的美人,英倫腔很标準,拎的包很別致,是牛仔布縫的流行款式,還手繪了一角花紋。

我是個經不住|美|色|誘惑的人。

我主動提出可以讓給她一張票,她有些赧然地問我能不能讓兩張。她一指門口——還有她去買小吃剛回來的兒子。

對方看着有些眼熟。沒等我認出他,他就認出了我:“你就是在開學典禮上用糖紙作畫的那位吧。”

我終于想起來了。他比我高一屆,作為優秀學生代表給我們這一屆的開學作品打分,我自認為畫得不錯且有創意,他卻從畫上揪出一只蜜蜂,沒想到糖紙後面還藏着幾只,一下都竄了出來……

所有人迅速逃竄,我就此淪為笑柄。

看在美人的份上我還是讓了兩張票。他們娘倆發現我包場後很驚訝,格格我只能實話實說:“錢多。”

美人邀我坐她旁邊,還把小吃分了一盒給我。我從來不吃陌生人的東西,但那盒椒鹽豬蹄實在誘人,只能一邊客氣一邊眼饞,美人見狀先嘗了一塊,再夾了一小塊喂我嘴邊。

這誰頂得住啊!

她兒子看我吃得滿嘴油,便遞了紙巾過來。我擦完團起放了口袋,出電影院才想起要扔。本來一起過馬路,我卻突然後退想去扔垃圾,這時剛好有車過來,我愣了一下,她兒子拽了我一把。

我手上還有油,立馬掙開了手,他只能再拿出紙巾,囑咐我以後要小心看路。

我媽過世後,只有我舅帶我過過馬路。

我有點想哭。

現在想起這些,我又想哭了。

誰能料到一切孽|緣開始,只是源于一盒豬蹄。

今日份的公園擺攤依舊生意慘淡,遲弟弟看我畫了一只豬蹄沒忍住笑了。

然後我第一次知道那只博美的名字:烤豬蹄。

我問他住校怎麽養狗,他說它可會讨宿管阿姨喜歡了,幾乎每個樓都住過。而且很聰明,會解決個人問題。

我抱着它玩了會兒,就聽他說要不給我養幾天,養狗心情能好些。

我一邊道謝一邊想,他不會在狗身上裝了攝像頭、竊聽器還有定位儀吧?

我把烤豬蹄放到公寓養。白天忙裏偷閑去喂它,喂完晚飯帶它遛彎,遛完彎回學校。挂心的事多了一件,助教工作便馬虎了一些,加上老宋似乎到了更年期,沒少挨他的呲。

除了關董親自跟聞董談的婚前協議,我跟聞自谙私下還簽了一份,雖然沒提我舅,不過他許諾的一半財産卻沒跑。

兩位大佬的意思是先隐婚,等我畢業再辦婚禮,正中我和聞自谙下懷。

必要的戲還是要演的。雙方家族自然清楚聯姻,于是少不了飯局,我在老關威逼下對聞自谙的親屬一一改口,當然他也沒逃過跟着我喊舅舅的厄|運。

得,這下徹底成禁|忌|戀了。

不過對這倆不要臉的來說,禁|忌|大概只能增添|情|趣。聞自谙讨好地附在我耳邊問能不能常去我的公寓。

就算沒有烤豬蹄,我也不會借自己的地方給他們鬼|混!

我現在睡公寓的床還有五雷轟頂的陰影!

偏偏我舅色|迷|心竅,非要讨小|情|人的好。氣得我讓烤豬蹄吓了他們好幾回,最後換了指紋鎖才算徹底轟出去。

我心力交瘁之下,一不小心把烤豬蹄裝進背包帶進了教室。

烤豬蹄還算争氣,愣是一聲沒吭。我戰戰兢兢了一節課,下了課急忙抱着包往廁所跑,結果就被老宋拎回了辦公室。

他不由分說開了我的包。烤豬蹄一動不動,我還當它悶壞了,他掏出一包小餅幹,剛開袋這貨就醒了過來——聞着香味了。

老宋手裏有吃的,任憑我怎麽喊它,它就賴那兒不走。

真是條沒節|操的狗!

老宋神機妙算,一猜就知道是誰的狗,表示這都是套路:“人和狗可不一樣,不能因為一點好,就把自己搭進去。”

哎,這個道理我要是能早些明白就好了。

本格格英年早婚,說是親上加親,實則四世同堂。關董回英國前搞了一個小範圍飯局,請了聞自谙和他爸媽,本來沒想請我舅,後來覺得我方人略少,也便叫上他湊數。

他喝了很多酒。他酒量一向好,這是我第一次看他喝紅了眼。

他對聞自谙爸媽說,我家暧暧年紀小,哪裏做得不對他們盡可以管教,只是要多點耐心,她反應慢,很多事要想好幾遍才能回過味來,反應過來了又不肯對別人說,怕人家嫌她笨……

我舅羞愧得低下了頭。

我爸托孤般的一通演講,成功挽救了他在我舅心目中的形象,後來不知怎地說起我早死的媽,兩個男人就在那裏抱頭痛哭。

我爸說,斯年啊,你可別再醉死夢生了,暧暧都跟你學壞了,你姐還在上頭看着呢!

我舅說,姐夫啊,我都三十七了,結婚也不想了,暧暧就是我親閨女,我再坑她天打雷劈!

完了兩個男人又抱頭痛哭。

其實他倆才是真愛吧=_=。

我當然知道,我爸和我舅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

我該珍惜現在,卻仍心有不甘。

我送我爸回家,倒了杯水給他,問他為什麽不遵守對我的承諾。

他說:“你為什麽不聽我的話。”

“我一直在聽你的話,因為我覺得這樣你就會對我好,你卻以此來操縱我,擺布我的人生。你怕我染上壞習慣,就送我一個人去讀書,你為了幫我戒掉壞習慣,就停了我的卡,你怕自己過不了難關,就把我托付給別人……你看,你做任何決定都這麽容易,因為你知道我不會反抗,你那麽容易地操縱我,從來沒有關心過我怎麽想,還說是為我好……”

我笑了一下,掉了一滴淚,“其實你答應我的事,從來沒有做到。”

他太忙了,忙着賺錢,忙着應付明槍暗箭,發現我被一盒豬蹄吸引怒不可遏,卻只歸咎于我不夠聰明。

笑話。本格格當然知道自己值更多,可是那時候,我真的只想啃豬蹄。

我還是抱着烤豬蹄去機場送了我爸。

我媽走後他就沒給我過過生日了。這回卻別別扭扭地掏出一個盒子,裏面是定制的項鏈,雕着我的名字縮寫。他別別扭扭地往烤豬蹄脖子上一套,拍拍它的頭說:“爺爺不在的時候,要照顧好你媽媽。”

我把烤豬蹄放下來,“實在不行就別撐着了,回國我養你。”

他抱了我一下。

其實我挺舍不得他的。然而悲傷的感覺還沒維持多久,我就土撥鼠叫了。

繩圈松了,烤豬蹄跑了……

“烤豬蹄!!!!!!”

作者有話要說:爸爸其實知道舅舅的|奸|情,敲打了他一下。

暧暧說的不遵守承諾,不僅指傷害初戀這件事,還指這麽多年爸爸都疏于陪伴。

媽媽的過世是一個虐點,造成父女多年隔閡,後面會講。

現在還是傻白甜富二代,快要到“一吻便偷一個心”的階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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