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反派之樂

我知道我舅喜歡敗家,也知道他喜歡買畫,卻萬萬沒想到他最喜歡偷畫。

我爸給我看的是一屋子|假|鈔,他給我看的是一屋子真畫。

綻放着資本主義的光芒。

我一直以為他不結婚是因為我。誰知他說:“庸脂俗粉而已,唾手可得。”

因為唾手可得,他得不到成就感,自然沒了興趣。

他最感興趣的事其實不是獵|豔,而是繪畫。他天賦不輸我媽,讀完書卻不得不回歸家族,學着成為一個商人。

他是我姥爺明面上唯一的兒子,注定是要繼承家業的。可他本質上跟我一樣,一心想着玩,想着背叛世俗,想着淩駕于所有規則之上。

他蔑視所有,因為總有一件遺憾無法回頭,便将對其他偏見的抵抗,當作一種補償。

他有了錢,又看不起錢;他買得起畫,又覺得錢輕賤了畫,于是想到偷。

“藝術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名畫如美人,與其在博物館日日蒙塵,不如與我私奔。”

瞧,他都這把年紀了,卻還是這樣一個浪漫到極致的人。

他覺得這些畫比世間所有人都能讀懂他的心,寧願守着死物,不肯将就結婚。

聞自谙是所有人中相對懂他的,卻還是比不過這些畫,故而他傷心一陣子,也就全忘了。這些畫确實被他妥善安置,雖然不能見光,養護卻極精心,定期除塵、更換畫框,溫度濕度都用儀器把控,每幅畫前都立着一塊簡介牌,記載了從相遇到相伴的機緣,還放着不同的鮮花。他完全把它們當成了後宮三千佳麗,走到一幅畫前就播放一種音樂,兩者之間交流通暢,世間萬物皆無法介入。

我覺得既詭異又好笑,更多的是心疼。

我對繪畫的熱愛不似他這般虔誠。同是曾被折斷翅膀,我是主動放棄了夢想,他卻始終收着遺骸。

我不知道他為此到底做了多少違法的事。可他是我愛的人,便不願苛責。

他說他沒我想的那麽偉大。別人家的孩子小時候都說想做科學家、宇航員、老師,我卻只想天天吃奶油蛋糕、穿漂亮裙子、去游樂場玩……他笑着說我簡直跟他小時候一模一樣,他從小也有一個搞笑的夢想,想住在博物館裏,天天看畫。

可是後來,只能天天看錢。

豐斯年矯情了整整三個小時,直到他接到一個電話,皺着眉聽完,又無所謂地一笑:“聞江潭這只老狐貍,被他識破了。”

“不過沒關系。他是老狐貍,我可是玉面狐貍,豐斯年。”

然後他就爆發了屬于反派的笑聲。

哇哦,反派舅舅更帥了耶!

他給遲源換衣服的時候我給他倆拍了好多親密“床|照”。現在遲源沒死,有了這些寶貝,說他是故意幫我舅脫逃也不為過。我舅當時沒問我為什麽要拍照,事後我告訴他遲源姓林,我們舅甥倆就此達成共識,要讓姓林的出|點|血。

嘻嘻,我喜歡劫匪這個新角色。

我舅用他的渠道把照片寄給了林氏掌舵人、遲源他爺爺。七十多歲的老爺子什麽沒見過,當下答應幫我們逃到美國,還願意出一大筆安家費,前提是要我舅錄一個視頻,親口講解那些照片是如何拍成的:當時他孫子尚在昏迷,都是栽贓。

遲源在警界的職位本就不低。他鏟除|黑|幫有功,必然升職了,才能休眠這麽久。若能再破獲我舅這個盜竊團夥,則将更上一層樓,再下一個目标說不定就是高級督察。

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林老爺子想反過來釣我們。

我舅答應了,不過要在到了美國之後才肯錄視頻。

我舅的盜竊團夥其實不大,也就百來個人,不過個個身懷絕技,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我舅這麽多年搜尋人才不易,對他們十分優待,才換取幾分忠心。

不過忠心這個東西并不可靠。正如四郎所言:誰能挖出他的心來看一看?

他們多數求財,少數求一個“俠盜”的名,極少數跟我舅一樣,是喜歡藝術品。我舅養着他們,也防着他們,不是每件畫作都會私藏,還是會賣出去一些。我舅讓他們出面賣畫,在交易地點提前裝好針孔攝像頭,但凡有人敢私吞利潤,或是透露他的身份,全都活不過明天。

我舅如今落魄,若不能再滿足他們,大概率是要反。

豐斯年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不過他舍不得他的畫,還要靠他們把它們運到美國跟他作伴,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明明發現自己的藏品少了幾幅,也當作不知道。

格格覺得沒必要。要擱大清朝,這些奴才還不是想殺就殺?

大清朝雖然已經亡了,但永遠活在格格心中。

林老爺子有私人飛機,送我們去美國倒不難,難的是把那些畫也捎上。我舅打算把整個團夥帶上飛機,奈何他們并不全都願意,想單飛的那些表示要分些東西。

當然不能答應。一旦開了先河,豈不個個都要分?

現在外面風聲很緊。我舅既沒答應,也沒不答應,讓他們先去探探路,如果自己能出去,他就考慮給分東西。

我暗中聯系遲源,警察蜀黍每次都傾巢而出,把他們吓得聞風喪膽,灰溜溜地回來找我舅。

我舅便以為,他的寶貝還是一心向着他的。

不幸的是,綠茶小王子好像也這麽認為=_=。

私人飛機跨國飛行也要過安檢。我舅的這些人手實屬專業,用硫酸紙将畫小心地包了好幾層,再藏進特制行李箱外殼的夾層裏。他們一行人化好妝,都對上了假護照和假簽證,以林氏醫藥研發團隊的身份順利登上飛機,格格則僞裝成了空姐。

行李箱是最後彙總檢查,檢查完再送上飛機。他們在飛機上等候難免焦灼,每個人都喝了我倒的飲料。

除了我舅。

我們舅甥對視一眼,他便起身去了廁所。

飲料裏加了點致|幻|物。等我送完了餐刀,行李箱剛好送上來,卻因為件數太多,無法準确還到原來的乘客手中,我跟另外兩個空姐便讓他們自己分。

畫雖都值錢,但具體價值還是有所差別,他們本就打着誰拿行李箱落地畫就歸誰的主意,自然不肯讓人搶了自己的好畫,同時也打着算盤搶別人手中更值錢的。

争着争着就吵了起來,吵着吵着就打了起來,在致|幻|物的加持下,每個人都抄起了刀,開始瘋狂互捅。

我跟那兩個空姐都躲去了駕駛艙。

我舅在廁所肯定也安全——遲源在那裏等着他。

沒錯,我舅以為可以利用遲源對格格的心思順利落地,卻沒想到格格反過來跟遲源合作。遲源可以破獲盜竊團夥,前提是他認可一個新故事:他跟我舅有了合作,故意放走我舅;我舅以身為餌引出罪犯,是打擊犯罪分子的功臣,而非這個團夥的主謀。

至于警察沖上私人飛機卻發現團夥成員皆因鬥毆致死,就只是一樁小小的憾事。

一切再次塵埃落定。走廊裏亂哄哄的,警察忙着收拾殘局,我從駕駛艙出來,走向廁所。

廁所裏遲源拷着我舅,兩人都挂了不少彩。我舅眼底一片冰冷,嗓音都在顫抖:“從今天開始,我跟你斷絕舅甥關系。”

“請你尊重我在是你外甥女之前,首先是我自己。我不是你的牽線木偶,不需要你替我做任何決定。”

豐斯年擠出一個恐怖的笑容:“說完了嗎?”

格格點頭。

下一秒他爆發了土撥鼠叫:“滾!!!!!”

他這一叫驚天地泣鬼神,警察蜀黍都圍了過來,發現廁所有明顯的搏鬥痕跡,斷定我舅雖然洗心革面、然而中途反悔,與一早埋伏在飛機上的遲源起了争執。

如此一來遲源就有了沒能阻止鬥毆發生的借口。

哎,長江後浪推前浪,我舅這個綠茶老王子還是被拍死在了沙灘上。

好吧,這事我也有責任。

我舅雖然“協助”警方掃清了盜竊團夥,順利将失竊的名畫追回,過程中卻有反悔跡象。他作為污|點|證人,自然要進行重審,格格請來我爸的律師團替他辯護,在法庭上給他使眼色:驚喜嗎?感動嗎?想哭嗎?

我舅全當沒看見。

我知道他失去名畫很心痛。但格格認為,活人比死物重要。

他能抱着名畫當老婆,格格卻受不了逃亡生活。

在我這裏,必須放棄那些死物。

我一分錢都沒付給律師團。不過我爸一早把他們下輩子的勞務費都付了,個個恭恭敬敬地喊大小姐。

我知道他們盼着我爸東山再起,在那之前格格得好好活着。

我手上還握着遲源那些“床|照”,我舅的反悔情節他便說得較輕。官司打得還算順利,不出意外能把刑期減至八年之內。

休庭時我一般在跟律師團交換意見,偶一回眸,方在觀衆席裏看到了老宋。

我坦然迎上他銳利的诘問目光。

我知道他看重法律正義勝過一切,可惜在我這裏卻不是這樣。庭辯結束,他在法院臺階底下等我,秋日陽光正好,我便跟他在附近一條種滿梧桐樹的街道上走了一段。

他說:“恭喜。”

我笑:“法律不過是上流社會為了遏制階級變更所玩的一種游戲。”

通常情況下,格格不屑于玩。不過既然玩了,就一定要贏得漂亮。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舅舅變裝的時候監控被短暫破壞。

作者想說,天真可愛和無情邪惡并不矛盾。

老宋畢竟是專業人士,哪能看不出來貓膩呢?

再次重申:人物三觀不代表作者三觀!!(額,暧暧好像木有三觀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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