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請把這些東西轉交給他

等這些天落下的工作基本搞定,易冉便不由分說拖着蘇凡瑜回家休息了。

蘇凡瑜本來還想見一見王檀,但拗不過易冉,也只能發消息告訴他齊衛東同意參加節目的事,順便讓他幫忙給自己留意一下有沒有考慮打包買他筆名和作品的買家。

“星星,”易冉喝着蘇凡瑜買來還沒舍得喝的新茶,穿着他的拖鞋,橫躺在他家沙發上,對着正給他做飯的人嫌棄道,“如果你有時間做綜藝節目,就有時間空寫劇本。你這是不務正業。”

不務正業是易冉說得最順的成語之一。可能是因為隔三差五地就要被拿來鞭策蘇凡瑜一番。

“這就是正業,”蘇凡瑜一邊炒着菜還要糾正他,“我很認真的,這個項目和我的劇本一樣都是我的心血。”

易冉并不信,卻不能看着他真誠的表情責怪他浪費才能和天賦,只好抱着“實事求是反駁你”的想法道,“一個綜藝節目,也許真實到不需要編劇,也許虛假到有指定情節,但是不管怎麽樣,都不是你能發揮力量的地方。”

“船兒,你有沒有想過,共鳴能力是不是一種一直以來被低估的天賦呢?”

“共鳴能力?”

“引起其他人……哎就是resonance。”

蘇凡瑜關火,洗了手走出來,“船兒,在創作的世界裏,相比較架住宏大的世界、寫出精彩的劇情而言,讓其他人感到’啊——就是這樣的’,或許才是件了不起的事呢?

我想試一試。

劇本也好、綜藝也好,什麽都好——我想試試看能不能做出讓大家靈魂顫抖的東西。”

“觀衆,是一種不能理解超出自己生活以外東西的群體。如果你給他指了一條路,但他根本就看不到路的起點在哪裏,那便毫無意義。”

易冉沉默了。

蘇凡瑜曾經告訴過他,創作是一件艱辛而孤獨的事。并不僅僅因為創作的過程需要他一個人全神貫注閉門造車,也是因為在酣暢淋漓地用文字表達出自己的所思所想後,尋找觀衆的路也十分地漫長。

Advertisement

有些人需要幾年,有些人需要幾輩子。

人人都覺得創作者風光,卻少有人看見他們背後的寂寥。

“超越時代的作品是偉大的,但那不是我想要努力的方向。”

《成名在望》是一個集選秀、社會實驗、游戲等元素為一體的實驗性無腳本紀實類節目。

節目組從戲劇類院校、已經出道但沒有名氣的十八線藝人、小衆圈層如網配圈唱見圈等各個渠道遴選了最初的候選者們。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互了解後,他們将自由組隊五人一組,針對節目組給出的任務,例如“回答偶像販賣的商品是什麽并在網絡中尋求到最多的認可”,“探尋小衆文化的大衆化推廣方法”,“利用反差的力量塑造成功的偶像人設”等,與觀衆、網友進行前所未有的密切互動,并和他們一起探尋那被有意無意隐藏在冰山下的工業娛樂與信息繭房的真面目。

就像他的父母所想的那樣,他希望使無法思考者思考。

囫囵吞解釋完節目梗概,蘇凡瑜随口對易冉抛出了橄榄枝,“如果你有興趣的話,要不要也作為選手參加一下節目?”

畢竟他确實長得帥,唱歌彈琴在業餘裏算是很不錯的,還是高學歷精英,性格……也很有話題度,放在他們的候選選手名單裏,可以算是頂頂出挑的了。

易冉抿了抿嘴。聽起來是很有趣沒錯……但那是,不務正業!

“我也就随便問一下,別當真,”蘇凡瑜見他糾結,連忙擺手,示意自己并沒有存着真的想招攬他的心思,轉頭便招呼道,“過來幫我收拾一下齊衛東的東西吧,我改天還回齊家去。包括這個鋼琴。”

感覺到蘇凡瑜這次是下定了決心要分手,易冉的臉色終于稍微好看了一些。

蘇凡瑜見哄住了好友,松了口氣,“吃飯吧,菜都涼了。”

休息天的下午,蘇凡瑜坐着預約好的搬家公司的卡車到了齊衛東父母家裏——因着三年沒人住,齊衛東自己那套房子早就被齊父齊母接手處置了,他也不知道那裏現在是什麽光景。

認識蘇凡瑜的保姆給他開門的時候顯然沒意識到是這陣仗,一時間呆愣在了原地,也沒想起來和他打招呼,愣完便回頭喊道,“先生!太太!蘇先生他……”

蘇凡瑜原本是想着這會兒應該碰不上齊衛東的父母,這才火急火燎地收拾東西送來,沒想到算盤落空,也同樣有些發愣。

齊父正坐在沙發上看書,看了一眼門口,沒有動。齊母聽到動靜從樓上下來,先是驚喜道,“小蘇?你怎麽有空來做客?”然後才看到了卡車後面裝着的,被防震裝置包的嚴嚴實實的鋼琴,面色馬上一沉,“你真的打定主意了?”

齊衛東的脾氣某種程度上說和齊母很像,都是前一秒還能對你笑臉相迎,下一秒發現你不合心意便能立刻給你撂臉子的類型。這樣的性格讓齊母在年輕時發現自己被倒貼入贅的丈夫戴了綠帽子,能迅速打電話叫律師送離婚協議過來,也讓她面對着鐵了心要和齊衛東橋歸橋路歸路的蘇凡瑜,冷笑着翻了個白眼。

“你倒是個奇怪的孩子,”她攏了攏真絲外袍,雙手抱在胸前,“人家都是知道小钊眼睛不好就躲得遠遠的,知道他要好了,又上趕着來聯系他。你呢?以前盡心盡力地照顧他,現在倒想撂下攤子跑了?阿姨是真不明白你在想什麽。”

“阿姨,對不起,”蘇凡瑜自知理虧,也沒有因為對方的咄咄逼人而生氣或傷心,平靜地解釋道,“我暫時還沒跟小钊提,只說了這幾個月會聯系不上我。等他平安渡過療養期、健健康康地回來之後,請把這些東西轉交給他,”說着遞過一個羊皮紙袋,“他看完就會明白了。”

雖然好聲好氣,但他并沒有向齊母解釋分手原因的打算。

齊母的臉色更差了,“小蘇,我不知道你是怎麽鑽進牛角尖的,但是你要好好想想,論家世、才華、長相,小钊都沒有一點可以挑剔的地方,你錯過了他,上哪兒再去找這麽好的對象?”

“……”蘇凡瑜有些頭痛。

他就是知道齊家家長不想放過他才想着趁早來一趟,誰知道這一對兒家長倒好,把還在療養中的兒子一個人丢在國外,自己先回國了。

“阿姨,我知道小钊很好,也覺得我找不到更好的了。是我夠不到他,配不上他,但也……不想勉強自己和他在一起了。”

他慶幸自己深谙與齊家長輩交流的法則,更慶幸易冉今天有事不能和自己一起來,要不然這話他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

和一個人過一輩子

齊衛東從小就招桃花,男男女女鬧到家裏來哭着求着不想分手的也不少,涕泗橫流、醜态百出,一度是別墅區的日常景觀。

倒是蘇凡瑜這樣油鹽不進打定主意要甩了齊衛東的是第一次見。

齊母一方面氣他不知好歹,另一方面又擔心齊衛東自尊心受挫,但聽他把架子擺得如此之低,也只能覺得孺子不可教也,罵也不是勸也不是,一時氣結,轉身走了,邊走邊道,“進來喝杯茶吧。”

也沒給人拒絕的餘地。

蘇凡瑜看了眼身後不知所措的昂貴搬家隊,仿佛聽見了自己錢包哭泣的聲音,但也只好揉了揉太陽穴,道,“麻煩各位在這裏稍微等我一下,超時的費用我會結給大家的。”

走進客廳,在沙發上落座,蘇凡瑜便發現自己交給齊母的羊皮紙帶已經被齊父拆開。

他感覺一口老血憋在胸口,突然有些後悔讓齊父齊母轉交的決定。他向來是知道齊家教育風格的,只是沒料到這對父母會不尊重兒子如斯。

“這是你寫的?”齊父端坐着,略翻了兩頁紙便放下了,半分沒有窺探別人隐私的尴尬,“齊衛東一直說你有才,确實還可以。”

那是《火眼》的最終成稿,蘇凡瑜将它影印成冊,連着電子版一起裝在了羊皮紙袋裏。

“……”未經允許拆人東西還大搖大擺地點評起來了……蘇凡瑜垂下眼眸,“叔叔過獎了。沒什麽大本事,也就寫寫小玩意兒讨小钊開心罷了。”

“那為什麽不繼續下去呢?”

“……”

這天,是真的沒法兒聊啊。

深吸一口氣,蘇凡瑜握着拳頭,勸自己不要在這個檔口橫生枝節,“叔叔,是我不願意繼續下去了。您說我自私也好,說我想得太多也好,我都同意。也知道這可能不是您心裏最妥當的做法,但這真的已經是我能想到的、能接受的最好的解決方式了。請您相信,我是真的……盡力想找一個不傷害他的辦法。”

他想了想,覺得有些醜話該說在前面,便順着前面的話頭往下,“等小钊回來之後,就算你們告訴他我的真實身份,我也會否認的。”

齊父見慣了嘴硬的小孩兒,并不以為意,慢條斯理地剪起了雪茄,過了好一會兒,才放下剪刀,道,“……我記得當年,齊衛東帶你回家,你告訴我們,你想和他過一輩子。”齊父慢悠悠道,“我們當時很欣慰啊,覺得這孩子在外面浪蕩了這麽久,總算有着落了。”

蘇凡瑜想起那個時候,忍不住眼眶紅了一圈,最終也只是說,“叔叔,當年那些,何必再……退一萬步講,他知道我騙他以後,就算覺得我對他有恩,同意和我在一起,之後也不過是兩邊無盡的争吵與消耗罷了。您要安定的,顧家的,太平的,外面多的是,我絕對不是最好的選擇。”

齊父眉頭一擡,竟像是被說動了,“也是。”他把稿紙收進袋子裏,封上,“以前是小钊虧欠你,現在是你虧欠他,倒也公平。”

“……”

好容易才熬過去。多的不提也罷。

回家後不久,易冉也回來了。

蘇凡瑜沒敢和他提今天的經歷,于是主動問道,“你今天幹什麽去了?”

“我買了一個酒吧。”易冉語氣平平,像是在說買了瓶啤酒一般。

“You  buy  a  bar?”蘇凡瑜有些不可置信,跟他确認道。

“是的,沒錯,我的中文很好。”易冉感覺自己的口語被質疑,有些不高興道,“我,買了,一個,酒吧,這句話有什麽不對嗎?”

“抱歉,”蘇凡瑜認慫,抽着嘴角吐槽道,“我不是在懷疑你的語言能力,是誤解了你的財力。”還有花錢的興致。

“也不是很貴,因為店主急用錢,所以很低價就賣了。在你們公司附近,才幾百萬,美元。”易冉說完,忽然語意一轉,“所以如果你因為錢,被迫賣了‘生不逢時’,我會覺得自己不能做你的朋友。”

蘇凡瑜不知道他是故意說了要買酒吧之後就在這兒等着他,還是臨時起意想起這茬,倒也沒有太多被突襲的驚慌,坦然道,“我不是被迫賣的,我是自己想賣的。”他看着他,神色堅定,語氣懇切,“你知道我不在乎那些作品,而‘生不逢時’……名字而已。”

一個讓他夜不能寐的名字。

易冉忽然心有靈犀地想起昨天夜裏蘇凡瑜說着夢話驚醒的場景來。

他半夜起床喝水,無意間聽到蘇凡瑜的房間裏傳來聲響,有些放心不下,便去看了一眼,發現蘇凡瑜整個人緊繃着蜷縮在被子裏,眉頭緊皺,嘴裏念叨着齊衛東的名字,還提到了“生不逢時”。

他忍不住把人搖醒,就見他清醒後第一時間回頭看了眼,大概是發現床上沒人又去拿手機,點開微信置頂,愣了愣,眼淚便毫無征兆地落下了。

随後,他才發現了站在床頭的易冉,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睛,道,“船兒,我有點想他了。”

客廳裏層層疊疊地放着塞滿了齊衛東東西的箱子,堆得幾乎沒有落腳的空間,始作俑者卻在做噩夢後第一反應就是尋求這些東西主人的安慰。

易冉覺得他不懂這種感情。

他和Roy分手的時候也很難過,但是休息了幾天後便很難再想起這個人來了。而蘇凡瑜從一開始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卻直到現在都沒有走出來。

“會好的。”他只能幹巴巴安慰道。

蘇凡瑜沒有肯定或反駁這種說法,聲音裏有些仔細聽才能聽到的顫抖,“我當年真的是奔着一輩子去的。”要坦白,或者要騙,都是一輩子。

“星星,共度一生,和一個人……是種什麽感覺?”易冉并不理解。

就拿他來說,即使和Roy結婚,也不是一輩子,畢竟結婚了也能再離婚不是嗎。

蘇凡瑜很久都沒有出聲。

久到易冉以為他睡着了,才聽他幽幽道,“……我也很想知道啊。”?

周末電腦放公司,所以不更新(雖然有存稿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