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室內很安靜,姜零榆在沙發上正襟危坐,謝汀站在一邊,氣氛一度凝滞。

姜零榆從始至終都是面無表情的,眸子略有些失神,看着面前的桌子,誰都沒有說話。

謝汀是不敢,姜零榆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過了良久,她垂着眼睑,輕輕嘆了一口氣,盡量使自己平靜一些:

“我想聽解釋,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不想再去瞎扯什麽亂七八糟情情愛愛了,也不想再跟他說什麽夫妻情深同床異夢了,她只是單刀直入,她只想知道原因,知道他的理由。

“有什麽話,你大可不必隐瞞,到這種時候了,也沒有必要,你我都清楚,這次根本不是什麽争風吃醋的小事兒……”

她擡頭看他,微皺着眉,眼中略有痛意:

“謝汀,這是犯/罪你知道嗎?你在傷害我,你在羞辱我你知道嗎?”

她還是控制不住,聲音猛的拔高,話音剛落,她又低下頭去,眼中隐隐噙着淚珠。

“我就那麽讓你看不起嗎?覺得我人盡可夫,還是覺得我會紅杏出牆?謝汀,你把我當什麽?你……”

“我沒有——”

謝汀突然擡頭,打斷了她的話,他受不了,他受不了她這麽說自己,明明自己根本不是這個意思,明明是他的錯,根本就不關她的事,是他性子極端,才會讓事态發展成如今這樣。

“零榆,我從來沒有這麽想過你,我只是,只是害怕。”

“你害怕,你害怕什麽?”

她質問他,心裏還以為他在找借口,在撒謊哄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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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到要監視我才能達到你的目的嗎?謝汀,你才讓我覺得害怕!你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很糟糕的女人,你讓我覺得厭惡——”

她眼前一片模糊,眼淚已經掉下來,咬牙切齒,字字珠玑。甚至說到最後,已經有些要嘶吼出來。

謝汀聽了她的話,猛的擡頭看着她,一臉不敢置信,

——她剛才說什麽,她害怕,她厭惡?

謝汀腦子裏瞬間一片空白,他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想挽回,想認錯,可是因着經年累月的壓抑,他突然又油然而生出怨恨;

——為什麽?為什麽她能瞬間否定他曾經對她一切的愛,為她所做的一切付出?僅僅只是因為這一件事,以前的種種都不做數了嗎?她怎麽可以,她怎麽能說出厭惡這兩個字?

謝汀覺得心裏很痛,初始是針紮一樣細細密密的疼,越是想起從前,又慢慢變成鈍痛。

或許情緒上頭的人都無法理智,謝汀所有複雜的感情,壓抑到極致的占有欲和愛意,得不到平等回應的委屈,在一瞬間爆發,他聲音冷的像冰,脫口而出:

“厭惡?”

“我早就跟你說過,我不想你去工作,不想你接觸除我之外的其他任何人,我會害怕,我想要安穩,所以我争取了,我沒有傷害你,我只是想無時無刻都看着你。”

“你憑什麽說厭惡,明明是你不能給我安全感,明明是你從一開始就不夠愛我!”

他說完了,為自己據理力争,所有的怨氣在這一刻發洩出來,可随即他又開始後悔,因為姜零榆,像看瘋子一樣看着他。

“你不覺得你說這話很過分嗎?你憑什麽不想讓我去工作,我沒有婚內出軌你又憑什麽監視我,你到現在,還不覺得自己有錯嗎,謝汀?”

“我看你,真是徹頭徹尾的瘋了。”

她眼裏有恐懼和實實在在的厭惡,謝汀看着,只覺得陌生;她罵他瘋子,他腦子裏名為“理智”的弦終于崩裂,

“對,我就是瘋了,你才發現嗎?可惜太晚了。”

可能是氣極了,他反而異常平靜下來,夫妻兩人為發洩怒氣,都說着惡毒的話,當作利刃去傷害平時最愛最舍不得的對方;他甚至都沒有在腦子裏斟酌一下,這話該不該說,說出來了會有什麽後果。

“我謝汀,就是這樣的男人,你從我身上得到了多少愛,就要回報給我多少愛,你做不到,就別怪我自己索取。”

姜零榆起先被他的話震驚到了,她沒想到謝汀病入膏肓到這種地步,竟然連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一味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絲毫不顧她的感受,甚至還強詞奪理,字字句句,都在強迫她接受他所謂變态到極致的愛意。

“你的索取,就是不尊重我?”

她說完,低下頭去,擡手擦了擦眼淚,然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不等他回話,又繼續道:

“謝汀,我不想跟你吵架了,我覺得你簡直不可理喻,結婚這麽久,我居然才剛剛了解你,你太可怕了。”

她吸着鼻子,把眼淚擦幹淨,又站起來,連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我今晚睡客房,我們彼此都冷靜一下,你自己好好想想,你這些行為的對錯。謝汀,我真的不想我枕邊睡着一個惡鬼。”

聽到她最後一句,謝汀低着頭,雙手垂于身側緊握成拳;他看着姜零榆越過桌子,同他擦肩而過,他很想抱抱她,就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可是目光所及,皆是她冷漠又厭惡的眼神,他再伸不出手。

待聽到那重重的關門聲,方才客廳裏劍拔弩張的氣氛不再,謝汀一陣頭暈目眩,直接轉過身靠在牆上,這才沒有倒下去。

他微微彎着腰,往日的清貴挺拔不再,大口大口的喘氣,想想她剛才說的每一個字,終于控制不住,無聲無息地,豆大的淚珠從眼眶裏滾落出來。

——毀了,全毀了。

他的婚姻,他的愛情,被他親手劃開了一道口子。

姜零榆進屋後就關了燈,抱着腿坐在床上,雙目失神地看着外頭透過窗戶灑進來的銀白月光,久久沒有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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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難眠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睡着,沒睡多久就又醒了,姜零榆頂着浮腫的雙眼,輕輕揉着太陽穴坐起來。

——今天還要去上班,馬上實習期滿了,不出意外就可以轉正了,這件事兒讓她小小的得到了一點兒安慰。

姜零榆下了床,換好衣服,開了門以後,很意外地,竟然看到了謝汀,坐在餐桌旁,看她出來,微微笑了一下,不過這笑多少帶點兒讨好和勉強的意味:

“零榆,去洗漱一下,過來吃早飯吧,我熬了你最喜歡的南瓜粥。”

——他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極力地粉飾太平,姜零榆心疼他這副卑微的姿态,心酸地想掉淚;可是一想到他做的事和說過的話,她眼裏最後一絲溫情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不能再這樣慣着他了,因為一時心軟就太輕易地原諒他這一次,以後他只會得寸進尺,更加瘋狂,她會受不了的。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我不餓。”

她語氣淡淡,面無表情,說話間不再看他,轉身把水杯拿起來接了一杯水,

“我等會兒還要去上班,暫時不用你接送了,我這段時間就自己去吧。”

——言下之意,你什麽時候想清楚了,知道自己錯在哪兒并且認錯和好了,你再給我擺出一副以前相處的樣子。

她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他一個自己不願意接受的事實,他們的感情出現裂痕了,她發現了他做的那些龌龊的手腳,和他吵架冷戰了。

謝汀臉上那抹故作輕松的笑再也維持不住,瞬間凝固,一點兒一點兒地垮了下來,

“零榆,我……”

他還欲多說些什麽,姜零榆卻并不想再聽他那一套詭辯,看他半分知錯的意思都沒有,姜零榆也因為快到上班時間了,不想同他多作無用的糾纏,是以就開口打斷了他:

“謝汀,我說讓彼此冷靜一下,我希望這次你能尊重我,夫妻之間磕磕絆絆很正常,但婚姻繼續的前提是互相尊重,如果你連最基本的都做不到,那我也無話可說。”

“等你什麽時候徹底想明白了,也願意改正了,再過來跟我緩和,現在我要去上班,你自己吃吧。”

說罷,她轉身進了衛生間,徒留謝汀一個人坐在餐桌旁望着她的背影消失,臉色越來越陰沉,桌上的早飯冒着熱氣,謝汀毫無胃口,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他昨晚一夜沒睡,坐在地上,想了一夜。

想起以前很多的事兒,想起他和姜零榆這一路走來,末了,他還是只後悔沒隐藏好,可卻不想認錯,不想改正。

他本性就是這樣,他根本就沒有外表展現出來的那麽清貴,他也是人,他也有七情六欲,也會有世人認為不該有的妄念。

謝汀那時候忽然想起以前在某個地方看到的一段話:

——大部分人喜歡你,他們就想普普通通地喜歡你一下,和你在一起。摸摸你的葉子,親親你開的花。這時候你不能把地下盤根錯節的根系都連根拔起,放到天光之下,放到那個人面前,說,你看一看吧,求求你連它們一起愛我,這才是我本來的樣子呀。很遺憾,你就是不能這麽做。

他當時聽來,只覺得沒什麽可因此難過的,可是現在,當他自己也經歷了,方知其中滋味,萬般難受。

他好想讓她全心全意地愛他,愛他外表的美好,也愛他掩蓋在明面下一切的卑劣陰暗,這才能叫愛不是嗎?

如果認錯了,他就相當于否認了從前的自己,那他以前的付出算什麽?他的愛又算什麽?

他不願意。

他心裏想着,自己只是把愛意和占有欲雜糅在一起,他從沒有傷害她,他何錯之有?

執迷不悟的人永遠當局者迷。

姜零榆想的沒錯,謝汀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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