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Tree6 記者
今天我問語文老師,孱字怎麽讀。
語文老師說,這個不考。
我問為什麽不考,她說,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爸爸,我問錯了嗎?
——《丁晟嵘的日記》
那些記者是十點左右由村長和副鎮長帶領着過來的,丁晟嵘只是出來溜達的時候大概看了一眼,加起來一行大概十幾個人,有的拿着相機有的扛着攝像機,還有的拿着筆寫寫畫畫。
看着挺專業的。丁晟嵘想,他們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呢?每天都去不一樣的地方,應該很有趣吧。
但這個念頭只驟然興起了一下,像剛剛燃起的小火苗,倏忽就被風吹的熄滅了。
丁晟嵘繼續回房間看着丁正康的筆記。他剛翻出了丁正康記得關于中醫常識的筆記,內容記得很詳細,可沒有人講解,對于丁晟嵘來說,依舊晦澀難解。
“五髒六腑,五髒是心、肝、脾、肺、腎,六腑是大腸、小腸、胃、膽、膀胱、三焦……膀胱和三焦是什麽?”
丁晟嵘喃喃自語,用鉛筆在這裏打下了一個輕輕的問號。
“膀胱是儲存尿液的器官,你考試的時候想上廁所但上不了的時候感覺憋的特別難受的地方,就是膀胱。”一個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聚精會神看着筆記的丁晟嵘被吓了一跳。
“啊抱歉。”看着丁晟嵘顯然受了驚吓的樣子,突然出聲的年輕男人有些歉意的道,“不好意思哈,我不是故意打擾你的,只是看你自言自語的在問,沒忍住就回答了。是不是吓到你了?”
年輕男人看着二十來歲左右,頭發微卷,皮膚白皙,衣着精致,用趙秀的話來說,“看着就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孩”。
丁晟嵘搖搖頭。
“你好,我叫吳赟山,是來丁家村這邊調研的記者,你別害怕,我不是什麽壞人。”大概是怕吓到小孩,吳赟山趕緊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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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丁晟嵘半天終于憋出來一句話,“謝謝你幫我解釋。”
這個叫吳赟山的年輕人看起來很好相處,聽到丁晟嵘的道謝,笑的眼睛彎成了兩個小月牙,“不客氣不客氣。”他又道,“你剛剛說的三焦呢,是中醫藏象學說裏面一種特有的名詞,藏象學說我就先不跟你拓展了,我這三腳貓的水平說出來也是丢人現眼。三焦不是一個特有的器官,而是一個名詞,專門在中醫裏面用的,你要是學常識的話,只知道這些就夠啦。”
“啊。”丁晟嵘睜大着眼睛看着他,“你好厲害。”
“嘿嘿,沒有啦。”吳赟山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
“真的,這些我們老師都不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丁晟嵘充滿求知欲的眼神點燃了吳赟山好為人師的激情,吳赟山看了眼丁正康內容詳實的筆記本,當教材一樣開始給丁晟嵘講解了起來。
“你猜猜心髒做什麽的?”
“……提供壓力輸血?”
“BINGO!心髒沒有儲蓄血液的功能,更多是提供壓力促使血液循環。”
“那哪些是可以儲蓄血液的呢?”
“脾、皮膚啊,肝啊,是可以存儲的。說到肝,他還是我們的代謝中樞,可以促進脂肪消化,但是要記得肝本身是不能消化脂肪的哦。”
“嗯。”
“在中醫裏面有一個六淫七情理論,說是導致我們人體生病的原因,就是筆記裏記的風寒署濕燥火,和喜怒憂思悲喜恐驚,就算是開心這種事情,太過多了也會引起我們生病。”
“就是那句諺語,怒傷肝、喜傷心、憂傷肺、思傷脾、恐傷腎嗎?”
“你很聰明呀!一點就通!”
“那這裏的五味,為什麽和我記得的不太一樣呢?五味不是酸甜苦辣鹹嗎?”
“是的,這是中醫理論中和普通生活的一個小區別,中醫的五味是辛酸甘苦鹹。”
“辛和甘是什麽味道?”
“如果對應我們平常生活中的味道的話,辛大概是麻呀辣呀之類的,甘呢,你想想甘之如饴這個詞,就是對應的甜啦,不過甘在中醫裏,還對應‘淡’的味道。啊你可以姑且理解為沒有味道吧。”
……
兩人一來一回的聊着,一個問一個教,二十來分鐘的時間,丁正康記錄的關于中醫基礎常識的幾頁筆記都講完了。
“唉,看不出來我還有做老師的前途嘛。”吳赟山摸着下巴笑道,“怎麽樣怎麽樣,有聽懂嗎?”
丁晟嵘聽的也很開心,笑着點了點頭。
“你是……學中醫的嗎?”丁晟嵘問道。
吳赟山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懂的這點東西哪能算呀,我就是大學時候陪着我女朋友上了幾節選修課。覺得課挺有意思的,就記了下來。”
“大學選修課,可以學很多東西嗎?”
“對呀!”吳赟山道,“等你上了大學就知道啦,大學很多好玩的選修課的,除了本專業的課程,你還可以去其他學院蹭課。而且大學比較開放,你去其他學校的課堂去蹭課都沒人管你。不過……咳咳咳,很多人上選修課就是為了蹭學分就是了。”
吳赟山說的一切讓丁晟嵘充滿了神往。這是一個他永遠無法去到的世界。
吳赟山說着說着,感受到丁晟嵘的情緒突然低落了下來,有些不好意思的又摸了摸頭頂,“我是不是說了啥你不開心了……”
吳赟山拼命的回想自己是不是嘴欠說了不該說的。這孩子看起來內斂敏感,自己不該多嘴的。
“沒有。我很喜歡跟您聊天。”丁晟嵘搖搖頭。
吳赟山看着突然尴尬下來的氣氛和對面孩子低落的情緒,記者的素養使他不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于是轉換話題,溫和的道,“你現在多大了,看起來年齡不大,估計和我小侄兒差不多,是上初中吧?”
丁晟嵘道,“沒有,我退學了。”
這句話說出來,丁晟嵘感覺自己身上突然多了一把枷鎖,拉着他的腳不停的把他往下拽,讓他在吳赟山面前無地自容。
吳赟山終于明白是什麽觸及到這個孩子了。
剛剛的氣氛太好,面前的孩子雖然有些膽怯,但有禮有節教養良好,讓他忘了自己現在所處的是一個偏僻村莊中一戶家徒四壁的人家屋中,和一個家境窘迫的孩子交流,而是在他姐夫窮奢極盡的別墅中,和他跳脫好奇的侄兒聊天。
吳赟山為自己的一時失察懊悔不已。
丁晟嵘很喜歡對面這個年輕人,他大抵感受到了對面年輕人的窘迫和尴尬,于是開口道,“您剛剛說到您的侄子,他在上初中嗎?”
吳赟山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辦,只得放輕松自己,順着丁晟嵘的話題聊了下去,試圖讓對面的孩子也能輕松一點,笑道“不是,他今年高考了。不過他上學早,又跳了幾級,所以年紀應該和你差不多大,也可能大你兩三歲。”
“哦。”
話題又這麽結束了。
好在吳赟山的同時看吳赟山不見了,找到了這裏,緩和了兩人的氣氛。
“赟山,在這呢!”劉勇背着相機跑了過來,和丁晟嵘打了招呼,“小朋友你好呀~”
丁晟嵘有些害羞的點了點頭,“你好。”
“現在采訪村長呢,快過來做記錄了,別偷懶。”劉勇把吳赟山叫走了,吳赟山走時猶豫的看了眼丁晟嵘,道了再見後跟着劉勇回到了丁家前廳。
等這些人折騰完已經到了下午兩點,丁正建他們送村長和記者們離開,丁晟嵘沒有去看,他把剛剛和吳赟山聊天學到的東西,用另一本筆記本工工整整的記錄了下來。
“丁晟嵘。”
門是開着的,但來人并沒有大大咧咧的闖進來,而是有禮有節的站在門口,敲響了門。
吳赟山看着茫然回頭的孩子,他面前攤開一本筆記本,吳赟山走上前,裏面是他剛剛講的東西。
他不知道自己講的東西是不是對的,可都被這個孩子認認真真一筆一劃的記錄下來了。因為這是他力所能及的可以接觸到了,唯一的知識入口了。
吳赟山覺得自己的鼻子有點酸。
他終于下定決心了。
“丁晟嵘。非常抱歉不經過你的同意,擅自和你的家人了解了你的情況。”吳赟山斟酌着開口,盡量不傷害到對面孩子的心靈,“我覺得你非常喜歡學習,也非常聰明,為人處世也很懂事很溫和,所以我想問問你,願不願意繼續上學?”
丁晟嵘眨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東西。
“如果你願意繼續上學的話,我想資助你念完高中。考上大學後你差不多也成年了,可以自己兼職或者在學校裏勤工儉學,資助你的錢如果你過意不去,可以工作之後分期還給我,我不會收你的利息……”
吳赟山第一次決定資助一個學生,有些手足無措,把心裏想的噼裏啪啦全說了出來。
他剛剛和丁正建聊天的時候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後來他給姐姐打了一個電話,姐姐溫柔卻犀利的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想得到什麽,是不是會後悔,有沒有考慮過最差的情況是什麽。
他把這些問題在剛剛那一個小時裏反複的問自己,終于得出了結論。
他喜歡這個孩子身上那種勃勃生機,他想盡自己的能力送這個孩子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不會後悔,最差不過這孩子是個白眼狼,坑自己幾萬塊錢,也算是教自己識人了。
所以他把背包抛給劉勇,不管不顧的沖了過來。
【無責任小劇場】
吳赟山:(興奮)大家好!很高興和大家見面,我是受……的舅舅!
應延一:閉嘴,快回來陪我打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