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獨屬于你的稱呼
山中不知歲月，一晃眼間，四年已過。
四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稚齡小孩成長為一個風姿初現的少年，也足以讓一個雌雄莫辨的少年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只是，不知是一言的男性形象深入人心，還是百裏屠蘇太過遲鈍，竟是沒有發現她的真實性別，依舊和以前一樣兄弟相待。
百裏屠蘇被勒令不得和同門中人一同練劍比劍，便每日跑到一言的溶洞前修習，每一招每一式都沒有刻意隐瞞，一言困在洞中，每日裏除了打坐就是睡覺，着實無趣了些。百裏屠蘇也明白這點，便拐着彎來陪她，練劍也是其中之一。
如今，一言最大的樂趣不是打坐恢複力量，而是觀看百裏屠蘇舞劍。她似乎對劍法特別感興趣，看着百裏屠蘇日複一日的練習，自己腦海中也跟着模拟路線。由于雙手被鎖鏈束縛住，她無法身體力踐，只能靠想象，現在如果是自己，會怎麽出劍？如果對方破解了，又如何反擊回去，或者彌補破綻。
不知不覺，她竟然把百裏屠蘇習練的劍法學了個七八分。沒有人教授，僅僅憑借自己的觀察就能做到這個地步，也算得上天賦異禀了！只可惜，沒有人知道這一點，就連百裏屠蘇也沒有想過她會只靠看的，就學會了那些劍法。
各門派都有自己的門規，自家劍術是無論如何也不得私下傳授給非門派之人的。百裏屠蘇自然不會違反門規，他只是在這裏練劍順便陪伴一言而已，并沒有教授一言劍法。一言學會了，只是因為她天賦高。
百裏屠蘇不在的時候，一言便獨坐在洞口，靜靜的觀看寒風雨雪，每每一坐就是一整天，或有所得卻不得要領，只得作罷。她卻不知她已經初窺了意境的門徑。
有時，百裏屠蘇也會帶給一言一些普通的經書，教她識字斷句，明是非辨黑白。這一切自然不會瞞着他的師尊紫胤真人，沒有他的默許，他不可能日複一日的上山。也許紫胤真人也期望能夠教導好一言，讓她今後不會作惡吧。
今日，一言如同往常一樣靜靜的坐在洞口，感受着吹在身上的寒風，飄落在身上的白雪，冰寒之氣似乎對她造成不了影響，因為她呼出的氣息都是冰涼的。
她身上穿的依舊是苗疆服飾，不是百裏屠蘇不肯給她穿更好的，只是天墉城只有門派服裝可以領取，而一言并不屬于天墉城。至于讓下山弟子捎件衣服……百裏屠蘇的人緣并不好，自然沒有人願意。
而一言也不願意百裏屠蘇為了她低聲下氣的去求人，于是告訴他，這身衣服是艾彩做的，她不願意換掉。百裏屠蘇自然理解她的一番心意，發覺她的确不怕寒冷後，釋然了。
只是這身衣服終究還是小了，一言的身體漸漸長大，這件衣服過不了多久就完全穿不下了吧……
遠方傳來一聲又一聲的鷹鳴，嘹亮悠長，似乎在傳達什麽信息。
一言豁然站起身來，靜立原地，不多時一道人影已經出現在一言的視野裏，而更快的是另一個小小的身影，它從空中盤旋一圈後，對着一言俯沖而來，那氣勢別提多霸氣了。
擡起一只手臂，穩穩的接住那個小家夥，雖然還在幼年期，但這小東西已經具有了海東青的一些品質，勇猛剽悍，喙尖爪利，眼神銳利。它的爪子抓在一言的手臂上，頓時割出了幾道傷口，雖然不大，但那是對一言這個半血族來說，若是其他人怕是要流血不止了。
這樣的小傷口，一言不在意，可是有人在意。
“阿翔莫鬧！”面容已經有幾分冷峻的少年看見一言手臂上的幾道血痕頓時皺起眉頭，從懷中掏出一瓶止血散輕輕撒在她的傷口處，又拿出紗布包紮好，動作十分娴熟，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麽做了。
阿翔有些委屈的飛到一邊，用鳥喙疏離自己的羽毛，悄悄的用圓溜溜的眼睛瞄這邊，似乎在等自己的主人消氣，這幅精明的樣子簡直要成精了。
說到阿翔也就是這只海東青，是去年屠蘇上山見一言的時候，在山道上發現的，當時它已經奄奄一息，要是在不救治怕是活不了了。屠蘇心善，自然不會見到一條生命就這樣結束，抱着它來到一言的面前，拜托一言救治它。
一言經過三年的潛心修煉，身體中的陽系力量穩步增加，救治一個受了外傷的動物還是輕而易舉的，不會像之前只幫屠蘇治好雙手就力竭了。
屠蘇本來打算阿翔傷好就放它離開，可是這只小小的海東青卻賴在他身邊不走了，加上屠蘇也蠻喜歡這只鳥的，就養了起來。也許是因為一言也救了它，它對一言也有幾分好感，每次見到她總會玩這種飛撲的游戲，弄得一言的手臂常常被劃傷，若不是一言體質特殊，怕是承受不住它的熱情。
阿翔是個聰明的海東青，它自然也發現了一言不怕它飛撲，于是更加樂此不疲了，要知道還沒有哪個人類能夠經受得住它愛的飛撲啊。
“阿翔只是和我玩鬧，些許小傷，倒是讓百裏擔心了。”一言撫摸着手臂，她可以感覺到傷口已經愈合了。
百裏屠蘇眉頭微皺，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了，“為何……喚我百裏？”這四年來他和一言相處久了，除了“你”之外，她就是叫他百裏，這種生分的叫法讓他心中不适許久了。
“如今你既改名百裏屠蘇，我自然要喚你的新名，百裏比較好上口。”一言不以為意的說，她和百裏屠蘇相處日久，兩人相處的時候，她也沒有當初那麽寡言了。想到當初，她一無所知的時候，自然不喜歡說話，也不喜歡和別人說話，因為他們總說些她聽不懂的話，十分無趣，還不如自己找個地方睡覺或者雕刻。
“你……不喜歡這個名字嗎？”百裏屠蘇猶豫的問。
“并非如此。”一言看着百裏屠蘇執拗的眼神，知道不給個說法他今天是不會罷休了，只好嘆道：“雲溪，我是個念舊的人。”
在她一無所知的時候，認識的是韓雲溪，第一次吸引着她吸血的人是韓雲溪，人總是對第一次更加特別，她也不例外。韓雲溪這個名字已經深入她心了，為了不讓百裏屠蘇傷心，她一直忍着不叫這個名字，只叫他百裏，相當于他已經重新開始。
一聲“雲溪”竟是讓百裏屠蘇有些癡了，多久，多久沒有聽到有人這麽喚他了？他以為自從那次驚|變，韓雲溪已經随着族人的死亡而逝去，活着的是百裏屠蘇。屠絕鬼氣，蘇醒人魂，他希望自己改名能夠讓自己的族人死後能夠得到安詳，希望那些神秘的仇人不要在這個時候找到他，在他沒有力量的時候，在他需要保護珍視之人的時候。
卻沒有想到，自己的決定，讓自己唯一的親人覺得不适應。他可以想象一言是用了多大的努力才忍住不叫他雲溪，怕觸及他的傷心事。百裏屠蘇柔和了随着年歲增加越發冷漠的眼神，慢慢勾起了嘴角，“一言便喚我雲溪吧，我是百裏屠蘇，也是韓雲溪。”
他是百裏屠蘇，但他也是韓雲溪，烏蒙靈谷大巫祝之子！
作者有話要說： 蘇蘇已經不記得小時候的一些事情了，而一言在那段時間內失蹤，也不知道兇手是誰。老板還是可以繼續隐瞞身份刷好感滴~！
快來收藏我嘛~凝霜夜的專欄
☆、番外一 百裏屠蘇的一天
此番外發生的時間段在百裏屠蘇入門的第三年，也是一言坐牢的第三年。
這天，百裏屠蘇照例在天還未亮的時候起床，出門打水洗漱。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慶幸自己的獨特待遇讓他不需要和其他弟子一樣排隊取水。
是的，他和其他弟子不一樣，他住在紫胤真人專屬浮島上，浮島上只有他和紫胤真人兩個人住，連大師兄陵越都是住在高級弟子住的玄古小屋。
這種特殊的待遇自然會讓人不爽，特別是那些觊觎紫胤真人多年的弟子對百裏屠蘇後來居上的行為十分不滿！這不是給他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機會麽？！
同門隐隐的排斥百裏屠蘇不是不知道，他已經在這裏呆了三年了，該看清的東西早就看清了。那些同門根本不願意和他真心相交，所幸，他因為自身的原因也不太喜歡和人交往，怕自己哪天不注意就把人給傷了，徒增傷感。
紫胤真人和他的交流也不算多，他是仙人，常常有個什麽感悟就會閉關，時間幾月到幾年不等。百裏屠蘇的劍技是他單獨傳授的，連練劍的場所也在一言所處的雪山上，不和其他弟子一起練劍。
百裏屠蘇并不對這個命令有什麽抵觸的心思，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上的煞氣太不穩定，而劍又是兇器，若和人比劍很大程度上會激發他的煞氣，然後控制不住的傷人別人。
他甚至有些慶幸自己被允許不和其他人一起修煉，這樣他就可以悄悄的去鎖妖洞陪伴一言。
整理好自己的面貌，紮好辮子，百裏屠蘇提劍前往子觀樓進行每日早課。
早課的內容是聽妙法長老講解經文，然後靜思冥想一個時辰，在這樣的過程中，去濁存清，增長修為。在這個時候，是沒有人有膽子開小差的，因為妙法長老就在上面監督着，不管是誰有小動作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百裏屠蘇的悟性無疑是極高的，每次冥想不需要多長時間就能進入狀态，只是身邊有個沒多長時間就打呼嚕的陵端，讓他很是煩惱。
不過這個時候不需要他多做什麽，剛入門的芙蕖小師妹就會很不客氣的向妙法長老舉報陵端上課睡覺還影響他人學習的行為。
世界終于清靜了……百裏屠蘇欣慰的繼續冥想。
早課結束，是弟子前往展劍壇練劍的時間。在所有弟子都前往一個方向的時候，只有百裏屠蘇走的是另一個方向。
空中傳來一聲鷹鳴，百裏屠蘇擡起頭用手臂拖住飛來的海東青阿翔。
此時的阿翔還是個體形正常的威風凜凜的海東青……幼崽，但是它已經初步和百裏屠蘇建立了眼神交流聯系。
有人跟蹤他？百裏屠蘇得到愛鳥的提示，稍微沉吟了下，門派裏的弟子都去展劍壇了，誰會想要跟蹤他？
以不變應萬變！百裏屠蘇決定先不打草驚蛇，而是繞彎路，再找個機會引出跟蹤者。
跟蹤者的手法很是拙劣，沒一會兒就被百裏屠蘇借用地形現出了身形。
“你是……芙蕖師妹？”百裏屠蘇雙手抱臂，面無表情的看着因為被發現所以有些心虛的圓臉女孩。
芙蕖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跟蹤就被發現了，頓覺失敗的垂下頭，有氣無力的說：“是，屠蘇師兄。”
“為何跟蹤于我？”百裏屠蘇八風不動的繼續盤問。
“芙蕖……芙蕖只是有些好奇……屠蘇師兄從不在大家面前練劍，但是身為執劍長老的弟子，劍術一定很厲害吧？芙蕖只是想看看……然後偷學幾招……”嗚嗚，屠蘇師兄的眼神好可怕！
百裏屠蘇：“……”
轉身，百裏屠蘇向本來的目的地走去，察覺到身後跟着他的腳步，回頭道：“不要跟着我，回去練劍。”
芙蕖嘟嘟嘴，看着百裏屠蘇冷冰冰的臉，不敢繼續跟着了。
百裏屠蘇打發完跟蹤的芙蕖小師妹，便迫不及待的趕去後山鎖妖洞了。他已經耽誤了些時間，不知道一言會不會以為他出了什麽事。
如今的他爬這座山已經沒有當初那麽艱難了，爬了三年，他早已對這條路爛熟于心。
他曾經向師尊求情，希望他能夠放了一言，可是師尊卻沒有給他想要的答案。
後來他才知道，下令關着一言的并不是師尊，而是戒律長老。因為一言是妖，所以不管她有沒有真的傷害人命，他們在沒有把握的前提下，是不會将她放出去的。
百裏屠蘇深受紫胤真人的恩惠，做不出頂撞長輩的事情，他只能默默的陪伴一言，等待着那不知何時才會出現的轉機。
遠遠的看到坐在洞口看雪的一言，百裏屠蘇的表情柔和了許多，一時不注意，阿翔又一次的振翅高飛，然後撲向靜坐的那人……
百裏屠蘇皺眉，快步過去，剛想讓一言小心，一言卻已經用手接住了飛撲的阿翔，并且從身後拿出一塊肉幹喂給它。
“一言你又給阿翔留肉幹了。”百裏屠蘇不贊同的看着一言，那肉幹是他之前拜托師兄下山帶回的，他本來就覺得一言很瘦，需要多補補，可是一言每次都把肉幹留給了阿翔，自己卻沒有吃多少。
一言輕輕撫了撫阿翔的羽毛，“阿翔很喜歡。”
百裏屠蘇：“……”
的确，阿翔是個很喜歡吃肉的海東青，每日除了自己捕食之外，它還會去廚房偷吃五花肉，他時常可以聽到負責膳食的師兄因為阿翔偷食而憤怒的咆哮聲……
“今日似乎晚了些，是發生了什麽事嗎？”一言把視線放在百裏屠蘇的身上，一個人被困在這裏，時間似乎都被無限放大了，百裏屠蘇只是比平日晚了一會兒，她都能夠發現。
百裏屠蘇頓了頓搖頭說：“無事。”
一言聞言向山道方向看去，她已經聽到了一個人的腳步聲，嘴裏淡淡的說：“恐怕不是無事吧。”
百裏屠蘇怔了怔順着一言的視線看去，頓時眉頭一皺，“芙蕖師妹！你為何會在這裏？！”
“啊——糟糕！被發現了！”芙蕖站在原地，窘迫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胡鬧！”百裏屠蘇有些生氣，不說後山禁地路途多麽險峻，多麽危險，就是芙蕖跟蹤他這點也讓他有些不滿，似乎隐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被外人發現，秘密就不再屬于他一個人。
一言垂眸，輕輕的撫摸阿翔，不發一語。
“屠蘇師兄別生氣嘛~芙蕖再也不敢了！”芙蕖可憐兮兮的看着百裏屠蘇，她真的只是好奇而已，想看看這個不合群的師兄每天一個人在幹什麽，誰知道他竟然是在這裏和一個人見面。
眼神轉到一言的身上，芙蕖驚訝的看着她有別于人的外貌，她從來沒有見過哪個人是銀發紫眸，雖然有些怪，但是真的好好看哦！
“屠蘇師兄……他是誰？”芙蕖也被一言充滿欺騙性的外貌所誤，将她看出了男生。
百裏屠蘇沉默，說實在的，他現在很矛盾，一方面想讓一言認識更多的人，讓她不再那麽寂寞孤獨，另一方面又不樂意其他人接觸她，這樣她還是他一個人的。
百裏屠蘇很沉默，一言同樣當芙蕖不存在，她本就是個寡言的人，并不喜歡和太多人接觸，對芙蕖期待的眼神視若無睹。
“屠蘇師兄？”芙蕖有些吶吶的看着百裏屠蘇，他面無表情的樣子真的好可怕，真是浪費了那張俊臉……
百裏屠蘇到底還是心軟了，芙蕖不過是個天真的小姑娘，何必和她計較那麽多呢？！
“芙蕖師妹請回吧，此地并非游玩之處，若是有個好歹，如何向掌門交代？”百裏屠蘇放緩了聲音，勸芙蕖快快下山。禁地關押了許多妖怪，不乏心思狡猾之輩，芙蕖年幼被蠱惑了怎麽辦？鎖妖洞鎖的是妖，并不阻攔人進去。
芙蕖雖然有些頑皮，但還是會分辨好壞的，發現屠蘇師兄暗含擔心的話語，小姑娘乖乖點頭，有些不舍的看了一言一眼，發現他根本沒有搭理她的意思，不由得撅嘴離開了。
“師妹年幼，讓一言見笑了。”百裏屠蘇跟随一言進入溶洞，來到中央的石臺上盤坐下來，掏出今日帶來的經書，遞給已經坐到他對面的一言手中。
“倒讓我放心不少。”
“為何？”
“我總擔心雲溪你在門派中無說得上話的人。”
百裏屠蘇怔了怔，輕勾起嘴角，充滿暖意的眼神落在一言的身上，“不管他人如何，一言總是會理解我的。”
一言頓了頓，偏頭将昨日看完的經文還給屠蘇，“昨日的經書中有幾點不甚明白，雲溪可否解答？”
百裏屠蘇把注意力放在經書上，嚴肅的将一言不明白的地方一一解答。
你問我答間，兩人都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當問題解決大半後，百裏屠蘇頓覺腹中饑腸辘辘，與一言告別後，下山去廚房領取自己的食物，順便将一言的食物從師兄那裏接來，再次回到山上。
兩人食不言的用完午餐，繼續就經文內容進行讨論。
解決完所有疑惑後，百裏屠蘇開始在雪地上練劍，一言則坐在洞口靜靜的觀看，彼此之間雖無眼神交流，但氣氛甚是和諧。
天色漸黑，百裏屠蘇收劍而立，再次下山領取飯食回到山上，兩人安靜的用完飯後，默契的告別，相約明日再見。
這樣的生活，除了今日芙蕖的插曲之外，每天都會發生，雖然平淡，卻不可否認其中流動的脈脈溫馨。
作者有話要說： 這種老夫老妻的感覺是腫麽回事？我的心境果然老了麽？？？？QAQ
快來收藏我嘛~凝霜夜的專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