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許你放縱

手機滑落在地上。

宋清漪慢慢把自己蜷了起來,她緩緩抱緊雙腿,腦袋垂下來,悶聲哭了起來。

尚研什麽都沒說。

宋清漪心下卻已了然。

程逸的事,真的是尚研做的。

她本來還想給他們留一線餘地。

不管何時,她總覺得人和人之間要留一份體面。

她的父母生前太過不體面,給她撕掉了這個世界的溫柔标簽,徑直露出了最殘忍的一幕給她看。

所以在和別人的相處過程中,她向來都把握着一個度。

這個度是她在人際交往之中的警戒線,是她的安全感。

多年來,越過這個度的人也只有尚研和陳铎。

哪怕尚研選擇和陳铎在一起,她也仍舊沒曝光。

她獨自承受了所有的非議,在暗黑時光中踽踽獨行。

如今,她身邊的人依舊要被傷害。

宋清漪哭了許久。

在哭過之後,她給陳奶奶發了條短信:奶奶,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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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讓程逸就這麽為她受委屈。

她欠尚研的,她可以自己還。

但身邊人憑什麽要因着她受這份委屈?

時針已經劃過十二點。

宋清漪先打開微信,還有以前的聊天記錄,她先打開和尚研的,截圖。

然後打開短信,從黑名單裏找到了陳铎給她發的信息。

挑了幾條能夠證明他們曾經是情侶,而尚研做了第三者的證據,截圖。

之後她打開微博,打下了第一行字:我本不想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宋清漪寫過那麽多劇本,看過許多分分合合,偶爾也會打開熱搜,看哪兩個明星公布戀情或者開始撕逼了。

她的劇本寫得好,起承轉合一步步都緊扣人心。

她最懂得在文字裏突出自己的弱勢,讓別人産生同情。

她的第二句便是:我相信真愛無罪,也明白這個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愛情都值得被尊重,但我不認為你們所謂的真愛要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從和陳铎的開始到遇見尚研,從他們三人的感情如何走向分裂,宋清漪洋洋灑灑寫了一千多字。

字字誅心。

到最後打字的時候,她的手指都是顫抖的。

大滴大滴的眼淚落在屏幕上,她用衣服擦掉,繼續去打。

打字敘述的時候,過往一幕幕都從她腦海裏跑出來。

在那些美好發生的時候,誰都未曾想過如今會鬧到這個地步。

在編輯完微博之後,她上傳了聊天記錄。

最後艾特陳铎和尚研,結語是:本想好聚好散,江湖再見,奈何你們欺人太甚,我不想再忍下去了。

我,宋清漪,從未做過第三者,此生都不會做。

這條微博一經發步,立刻引爆了社交媒體。

星期六的十二點多正好是社交媒體最熱鬧的時刻,不少人都聚集在微博玩耍,正刷着刷着,這麽一條消息蹦了出來。

粉絲們立刻打起了十二分警戒。

看完宋清漪這條微博的網友都開始自帶話題往上刷浏覽量,并感嘆,幸好我睡得遲。

這次粉絲的控評來得有些遲,在相關詞條的廣場裏充盈着五花八門的評論。

[剛想放下手機睡覺,結果就給我遞了這麽熱乎一個瓜?]

[不是我說,現在都流行正主下場直接撕了麽?]

[我怎麽記得這姐上次就說過一次這事兒了?這次又拿出來說,難道是有新劇播出要蹭一波熱度?]

[這實錘了吧?看那聊天記錄,我操!我對陳铎路轉黑了,以前還挺喜歡他劇的,結果就是個渣男。]

[所以鬧了這麽久,宋清漪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被三了以後還要說是三了別人?這頭頂上都不是草原了吧,這是駿馬在她腦袋上奔騰啊。]

[樓上好優美的中國話,會說你就多說一點。我一直都覺得錘挺硬的,之前yxh爆了那麽多次宋清漪和陳铎的視頻,明顯就是有瓜,奈何某家流量太大,摁着糊逼編劇一直撕,都快給人家撕退圈了。]

[精準點艹好嗎?宋清漪不是三兒和她拿我汐媽的劇本完全不是一會事兒,她是感情上的受害者不代表就能在事業上欺負別人啊。]

[還是那句話,宋阿姨什麽時候給我家汐媽道歉?]

[深夜果然最适合吃瓜,這瓜又熱又甜,就是不知道誰家地基塌了。]

[……]

宋清漪倒是沒看評論,她去了廚房,煮了兩包方便面,放了幾片火腿和從超市買來的鹵蛋,端上碗去敲程逸的房門。

手上端着兩碗面,所以她是用腳踢的。

程逸自下午進了房間就一直沒出來過,兩人都沒吃晚飯,連雙一流聞到飯香味都跑過來蹭了蹭宋清漪的腿,結果宋清漪只是踢門。

近一分鐘後,程逸才開了房門。

他的頭發炸成了雞窩,眼睛有些紅,看上去像是哭過,只是迷迷糊糊的半睜着眼睛,又像剛睡醒。

宋清漪手指都在抖,看到程逸也顧不得別的,直接蹿進房間裏把碗放到地上,爾後被燙紅的手指捏在耳朵上,一邊呼氣一邊說:“燙死了。”

程逸這才開了燈,在燈亮的那一秒,他習慣性的遮住了眼。

即便如此,他也朝着宋清漪的方向邁了幾步,爾後低頭拿過她的手指看。

細長的手指通紅,看上去還有些可憐。

被捏着手指之後,宋清漪低聲道:“疼。”

程逸看向她,緩緩低下頭,在她的手指上吹了口氣,用哄小孩兒的語氣說:“吹吹就不疼了。”

宋清漪輕而易舉的抱住了他,很明顯的感覺程逸的身子一僵。

她附在他耳邊,悶聲道:“對不起。”

程逸沒動。

良久之後,他回抱住宋清漪,沉默以對。

宋清漪:“真的對……”

“不起”二字還未說出口,程逸便朝着她吻了過來。

閉着眼睛,深情無比。

他的睫毛纖長又翹,細碎的劉海兒遮住光滑的額頭,他的手托着宋清漪的臉,宋清漪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溫熱的鼻息,唇上傳來不一樣的觸感。

程逸在她下唇咬了下,宋清漪吃痛,悶哼了一聲。

程逸停了下來,額頭抵着她的,“我最想聽的是……我愛你。”

宋清漪緘默不言。

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帶着些微心疼。

程逸在她的眼睛上吻了下。

房間裏蔓延着暧昧的氣息。

宋清漪卻指了指地上的面,“你餓不餓?”

“更想吃你。”程逸平靜的說,不帶絲毫□□。

宋清漪望着他,微嘆了口氣,“我餓了。”

爾後脫離他的懷抱,坐在地毯上,端起一碗少的,開始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說:“一會兒面坨了不好吃。”

程逸揪了下褲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下,端起了另一碗面,學着宋清漪的樣子吃了起來。

兩碗面都被解決完。

程逸起身去廚房洗碗,宋清漪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

期間宋清漪的電話響個不停。

宋清漪只是瞟一眼,陌生號碼,挂掉。

再一次,繼續挂掉。

之後嫌煩,她便摁了靜音,任由他們打着。

想也知道是和尚研相關的人。

但只要那些聊天記錄爆出來,必然沒有回旋的餘地。

她只是想告訴尚研,在他們都在發生變化的時候,原來那個心軟的宋清漪也在變。

洗完碗,程逸的電話也響了。

是封朋。

他先摁了靜音,讓電話響着,爾後問宋清漪:“魏嘉和你說了?”

宋清漪低頭,“嗯。”

“你做了些措施?”程逸問。

宋清漪:“發了條微博。”

“針對尚研的?”

宋清漪的手指摳着冰箱,她半倚在冰箱上,腦袋有一搭沒一搭的靠在冰箱上,悶聲道:“還有陳铎。”

程逸心下了然,在電話快要自動挂斷時接了起來,“封導。”

封朋那頭頓了下,開門見山道:“你還來演《茶色》男一號嗎?”

“不了。”程逸說:“有些事情錯過了,就不值得再來一次。”

他是很想順着母親的步伐再走一遍。

但他并不認為非封朋不可。

挂了電話後,程逸打開微博看到了宋清漪發的那一條,他仔仔細細的看完,然後關上手機。

宋清漪還倚在冰箱上。

程逸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溫聲道:“辛苦了。”

宋清漪擡頭錯愕的看向他。

據魏嘉的說法,宋清漪覺得自己這麽做有可能會惹程逸不高興。

未料想他笑着說:“我很高興。”

“魏嘉說你不大喜歡別人插手你的事。”宋清漪說:“這次……我沒忍住。”

程逸走過去抱住她,腦袋搭在她肩膀上,附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那是他們。”

“你不一樣。”

宋清漪悶聲道:“哪裏不一樣?”

程逸輕笑,“你才不是別人。”

是內人。

**

宋清漪發出來的那條微博經過兩個小時的發酵,直接被頂到了熱搜排行榜第一,并且變成了爆。

尚研和陳铎兩家工作室開始進入緊急公關狀态。

陳铎這邊早有準備,畢竟自兩人分手後,他們就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于是在淩晨五點,陳铎工作室發了一條聲明,聲稱在一個月前,兩人就因個人原因分手,而且說在和尚研戀愛之前,和宋清漪的戀愛關系已經名存實亡,總之話裏話外把自己撇了個幹淨。

陳铎随後轉發了這條微博:我承認錯誤。在和尚研戀愛過程中,我一直心懷愧疚,如今恢複單身,我會好好思考愛是什麽,并且在沒有想清楚之前不會投入到下一段戀情之中,也請大家監督。

原本大衆還在怒罵他是個渣男。

這兩條微博一出,網絡上的風向很快就變了。

反倒是尚研工作室急的團團轉。

尚研的經紀人站在辦公室裏,“你就說,現在該怎麽辦?”

尚研翻了翻手機,眼裏淚光閃動,嗤笑道:“陳铎還真是立的一副好人設啊。”

“還不都是你慣的。”徐佳說:“當初讓你別談戀愛,你倒好,直接跟陳铎搞上了,誰那會兒說跟陳铎只是朋友的?”

尚研緘默不語,只是默默刷着評論。

現在大衆痛恨的有兩類:吸du的、劈腿的。

而她屬于後者,尤其她和陳铎還利用戀情吃了一波粉絲紅利。

當初有多少人粉他們這對cp,回踩的就有多嚴重。

“公關呢?”尚研放下手機,摁着眉心說:“找個好點的公關團隊,發一份聲明算了。”

“就這樣?”徐佳冷笑,“陳铎就不是個好東西!沒出事的時候和你千好萬好,一分手就挖了業內最好的公關團隊過去,現在這洗白手段多別致啊,聲明一發,微博一轉,粉絲的怒火全都聚在咱們這了,他的粉絲甚至都有爬過來罵你的,到時候他再做做公益,上映個好口碑的劇,這事兒就這麽翻篇了。”

尚研很想說些什麽,但忽然趴在桌上,雙眼找不到聚焦的地方,眼神潰散,她纖長的手指摳着桌面,低聲道:“我是不是做錯了啊?”

徐佳和尚研搭檔了這麽多年,看着她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從原來一無所有的小姑娘變成如今無光無限的視後,甚至再有一步,就能攀到影後的巅峰。

她看着尚研,最終嘆了口氣,“我再去試試,現在不敢輕易發聲,看看後續情況。”

說完之後走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裏只剩尚研一人,她打開手機圖庫,解鎖一個相冊。

屏幕上映出了笑的燦爛的宋清漪。

穿着藍白相間的格子衫,長長的頭發編成麻花辮,自然地垂落下來,耳邊插着一朵黃色的小花,半眯着眼睛笑。

這是她們當初去國外玩的時候拍的。

看了良久,她又阖上手機。

頹然的趴在辦公桌上閉上了眼睛。

輿論開始慢慢發酵。

陳铎請了業內最厲害的公關團隊,在這場突發網絡事故裏以飛快的速度把自己撇了個幹淨,再加上各路營銷號的通稿,幾乎把所有的戰火都轉移到了尚研那裏。

cp粉的戰鬥力可不是蓋的,脫粉之後精準點踩,也不知是從哪刮了這麽一股邪風,大衆幾乎都認定是尚研做了三兒,并且對宋清漪做了什麽不可言傳的惡毒時。

尚研的公關團隊雖然也有些手段,但沒能從這場已經發酵的輿論裏把她給完好無損的帶出來。

尚研的名字在熱搜了挂了整整兩天,熱度一直降不下來。

陳铎的粉絲、尚研的黑粉、對家的粉絲都看準了這個時機,對她狠踩一波。

正值第34屆銀桦獎公布之時,原先定給尚研的最佳女主角竟換成了別人。

有了這一個先例,之前不少來找尚研代言的産品紛紛都撤回了合作意向。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尚研如今有了□□,一時間在網絡上成為了衆矢之的,代言的很多産品都被刷了惡評,有幾個大品牌已經和她談了解約,甚至有臨時換了代言人的。

她的商業價值在一周之內跌到谷底。

原來預定在八月底開機的大女主戲也換成了別人。

尚研一個人躲在家裏,已經三天沒出門了。

她的三個手機都關了機,不知是誰把她的手機號給洩露了出去,在一天之內,她所有的手機號都收到了無數謾罵的短信,不停響起的電話像是死亡終點的鈴聲,正在一步步的擊潰着她。

自從業以來,自然收到過許多惡評。

但像這種人肉自己手機號的還是頭一遭,尚研幹脆關了手機躲在房間裏不出去,經紀人徐佳來敲了幾次門,她也沒給開。

她只是打開電腦,給宋清漪發了一個郵件:你大概可以滿意了吧。

在幾秒之後又發了一個:我好像體會到你當時的痛苦了。

她只要一閉上眼,全都是微博廣場裏的評論。

[以前還挺喜歡她的,沒想到插足閨蜜戀情?這也太惡心了吧。]

[這種勾.引好閨蜜男朋友的人也太婊了吧?]

[真的不敢想象你竟然是這種人,我真情實感的粉了你十年,現在粉轉黑了。]

[你業務不好我們能陪着你練,人品不好我不想看見。]

[不想多說,說就是你媽死了,教出你這麽個玩意兒。]

[表面和好閨蜜和平共處,背地裏勾引人家男朋友,你惡不惡心啊]

[□□滾出娛樂圈!]

[捅刀閨蜜的女人也太惡心了,讓我想吐,快去死吧!]

[……]

一句又一句。

每一句都罵在了她的痛點上。

尚研在房間裏關了三天,第四天經紀人徐佳來的時候,她終于打開了門。

她洗了個頭,化了淡妝,坐在沙發上,淡漠的問:“怎麽樣?”

徐佳嘆了口氣,“公司現在盡力了,但你身上的合約已經解除了一部分,損失挺慘重的,聽高層的意思是你最近先不要出現在大衆眼前,先去拍戲,等風頭過去,你再宣傳新劇,正好兩個月後是你新劇宣發的關鍵時刻。”

尚研點頭,“知道了。”

徐佳看着她,“以後別再沖動了,知道嗎?”

“哦。”尚研說:“我這幾天還有工作嗎?”

“暫時沒有。”徐佳說:“只是以前拍的劇還在播,你這段時間別看新聞和微博,我給你辦了一張新卡,把以前的卡別用了。”

“好。”尚研把原來的手機卡卸下,一掰兩半扔進垃圾桶,換上新卡,開機。

“這段時間就當給你休個假。”徐佳說:“想去哪兒逛就去逛一逛。”

“我能去哪兒?”尚研嗤笑。

她這張臉現在就是個标志。

小三的标志。

原來還沒發現自己那麽火,現在一出門大家的眼神都讓她不寒而栗。

徐佳沒說話。

良久之後,尚研說:“我回趟老家。”

**

尚研的老家在恽縣,一個南方十八線小縣城。

她坐了二十六個小時的綠皮火車,硬座。

當初她就是這樣去的北城。

火車上的人魚龍混雜,味道特別難聞,過道裏擠得是滿滿的人,到了晚上有在地上打地鋪的,上廁所都不好受,她坐在原位置上,一天一夜就上過一次廁所,沒吃沒喝。

下火車以後,燥熱的風吹過她身邊。

她背了一個黑色的雙肩包,頭發垂下來,純素顏。

小縣城的人大多匆匆忙忙,急着往外走,沒人留意她還是個明星。

她小時候長大的地方在孤兒院旁邊。

那是在城市邊緣處一條幽暗的小巷子,原本在城鄉規劃建設時要拆遷,可以分到一筆拆遷款,但她媽當初嫌錢少,鬧着政.府要多賠些錢,後來縣裏幹脆換了另一條路開發,這一片徹底成了邊緣地帶。

當然了,這麽多年過去,有能力搬走的基本都到縣中心買了房子,這條幽暗的小巷已經瀕臨廢棄。

孤兒院的孩子也不常到這邊來,久而久之,這條巷子成為了人們口中的“鬼巷”。

其實這條巷子原來有個很好聽的名字——琉璃巷。

尚研自小要穿過這條幽暗的長巷去上學,她上初中的時候這裏還沒有按上路燈,她要小心翼翼的避開路上的石子、鄰居家的爛菜葉,若是剛下過雨,路上還會有坑坑窪窪的髒水。

她家在這條巷子最裏邊,只有三間房,都極小無比。

後來因為她媽輸錢,就把兩間房都抵給了別人,只抵了一萬塊錢,就等着這一片拆遷時分錢。

所以她家目前只剩了一間房。

這是一間破舊的小平房,雜物都堆在門口,推開門就傳來一陣腐臭味,房間內暗不見光,房間內只有一張雙人床,因着年代久遠一翻身還會吱吱呀呀的響,她提腳進屋,未料有重物被撞倒在地上,是酒瓶。

她彎腰把瓶子挪開,走了幾步就聽見床上的人不耐煩道:“買個菜都這麽慢,你跟我一樣腿斷了啊!死老婆子。”

尚研沉默着走了兩步,開燈。

明亮的白熾燈照在淩亂的房間裏,顯得格外破舊。

“還沒天黑呢開什麽燈!開開開開就知道浪費錢……”男人罵罵咧咧着扭過頭來,看到筆直站在那裏的尚研,他頓時噤了聲。

沉默幾秒後,“你怎麽回來了?”

尚研站在破舊的小房子裏,語氣淡漠,“來看看你們死了沒。”

“托你的福,沒死。”男人語氣也變得惡劣,“看完了就滾吧。”

尚研往後退了半步,眼尾上挑,嗤笑道:“确實也是托我的福。”

不然早死了。

“哪個天殺的給扔了一路的玻璃渣?紮到老娘的鞋誰賠啊?別讓我逮着,不然老娘到你家蹭吃蹭喝去!”女人一邊罵一邊進屋子,把菜籃子往門口一放,“天殺的。菜價又漲了,成天漲漲漲,當這老百姓家裏都是開金礦的啊,遲早要漲死……”

女人看到站在屋裏的尚研也噤了聲。

良久之後,她頗為尴尬的把臉側的碎發別到耳後,邁着小碎步走了幾下,“你來這兒做啥?”

“看看。”尚研說。

沒什麽好去的地方。在大城市呆久了,連自己都忘記了當初為什麽出發。

于是坐了26個小時的火車到這裏來看看。

“有啥好看的?”女人說:“我們還沒死呢。”

“我知道。”尚研的語氣出奇平靜,“你們又去賭了?”

女人擡了擡眼皮,拿出掃把,一邊往外走一邊說:“用不着你管。錢給了我們就是我們的,我們愛怎麽花就怎麽花。”

尚研低頭沉默,從自己的書包裏拿了一沓錢出來,“換間房子吧,別賭了。”

女人走到門口的背影一頓,床上的男人也咳嗽了起來,“長本事了啊,都教訓到老子娘頭上來了!我告訴你尚研,別以為你老子斷了一條腿就拿你沒辦法,你要是不乖,老子有的是辦法教訓你!”

尚研把背包重新背上,“那就再斷一條腿。”

說完之後毫不留情的從那間屋子裏出來,在路過女人身邊時頓了下,卻也沒停下看她一眼,決絕的離開那條幽暗的巷子。

像以往很多次一樣,她走過那些髒污,走過幽暗。

徑直走到旁邊的孤兒院。

孤兒院裏的孩子裏都不認識她,看着陌生的她怯生生的往後躲,只有幾個大一點兒的孩子認出了她,一路小跑到她面前,笑着喊:“尚研姐姐。”

“院長呢?”尚研問。

“在屋裏。”

老院長年紀大了,孤兒院全靠幾個義工照顧。

有很多都是從這裏出去,在讀完高中或初中自願回到這裏的。

每年有很多從這裏出去的人都會自願捐錢回來。

尚研走到老院長面前,從書包裏拿出一張卡放在桌上,順帶附了張紙條寫上密碼,和老院長寒暄了幾句,爾後離開。

站在孤兒院門口,炙熱的陽光灑落在身上,她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去哪裏。

她在這個城市待了近十五年,但走過的地方寥寥無幾。

更多的是在幽暗的小巷裏,聽着無邊際的謾罵,連寫作業都是在巷子外坐在地上,字跡歪歪扭扭,然後院長就會把她叫到孤兒院去。

那裏有課桌有零食,還有小夥伴。

是她最向往的地方。

閉着眼選了個方向,打算漫無目的的走走,孰料剛邁了一步,後面就傳來一個女孩兒的喊聲,“尚研姐姐!”

尚研頓住,回頭,女孩兒穿着白色的寬大T恤,細白的胳膊露在空氣中,笑着朝她揮手,仿佛看到了年少的宋清漪。

她會這樣笑着朝她跑來,爾後兩人抱個滿懷。

“尚研姐姐,院長讓你簽了名再走。”女孩兒把手裏的本子遞過去,“給我們院捐贈的都要寫名字的。”

見她沒反應,女孩兒又拿本子戳了她一下,“尚研姐姐?”

尚研這才回神,沖着女孩兒露出一個笑容,“阿清……”

女孩兒愣了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尚研姐姐,我是暖暖。”

尚研的眼神有片刻失焦。

幾分鐘後,她才看着女孩兒笑了下,“不好意思。”

在低頭簽字的那一刻,眼淚落到了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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