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人面獸心

冰涼的幽暗的夜空中,隐約可見雪花飛舞,一片靜谧。

只是……

秋葉白停下寬衣解帶的手,慢慢地踱步到窗邊,手在背後慢慢地握成拳,眯起眸子冷冷地看着那一片墨似的黑暗。

不知為何,明明一片寧和,她卻感覺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銳利殺意。

寧春拿着湯婆子進門時就冷得渾身一顫,擡頭她看見的就是自家主子站在大開的窗邊,仿佛一點都不覺得冷,任由涼風卷着雪花飛進室內。

“主子,您這是作甚?”寧春将湯婆子給塞進秋葉白的床上,用被子蓋好,趕緊幾步到秋葉白身邊,就要關窗。

她按住寧春的手,不動聲色地道:“等一等。”

寧春一愣,看着她神色冰涼,眸光銳利,忽然間就明白了什麽,自家主子從來都是悠然自若的,出現這樣的表情,那就是有強敵來襲。

寧春面無表情地攏手入袖,握住了袖底刀。

雪落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秋葉白忽然松了手,順道将兩扇窗“啪”地一聲關上。

寧春:“走了?”

她點點頭,輕聲道:“嗯,走了。”

寧春有點擔心,颦眉:“主子,是不是大夫人她的人……”

秋葉白搖搖頭,沉吟道:“不,不會是大夫人,大夫人身邊的人不會有那樣的殺氣。”

而且對方絕對不止一個人,踏雪無痕,殺氣陰戾,若非她從小就被師傅專門訓練得耳目敏銳,她自己本身也身懷武藝,只怕不會發現那些隐藏得極好的一等一的高手,杜珍瀾不過區區後院婦人,太後和司禮監不會将那麽多高手派給一個閨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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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今日她使了些迷障手段,雖然有點不入流,但算是暫時安撫住了杜珍瀾。

“莫非是江湖上的人?”寧春想想,又道。

秋葉白坐在梳妝鏡前,讓寧春為自己拆了發髻,淡淡道:“我的身份一直從無人懷疑,此次回京也是秘密之事,不會有人發現,而且對方訓練之有素,進退之有度,與其說是江湖殺手倒不如說是……”

她頓了頓,眸光微閃:“不如說是軍隊。”或者至少是受過專門訓練的朝廷中人。

看樣子,今日下午脫身之事,并不那麽順利,就算那位殿下沒有發現她的身份,也開始懷疑上了秋府。

寧春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秋葉白笑了笑:“也許我們得改變一些計劃了。”

原本她還想着能讓母親慢慢地脫離秋府,但是看樣子,步驟要加快了,特別是她那位挑剔的妹妹的婚事。

她雖然對嬌縱的秋善媛沒有什麽太多的感情,但是身為母親的風氏卻對她這個女兒呵護備至,一直都對将她感到愧疚,冒着天下之大不諱和生命危險将她扮作男兒身,就是為了保住她的性命和清白。

畢竟,秋家第四女這個身份,就是一個惡毒的詛咒,已經有好幾代秋家第四個女兒生出來就被淹死,或者送入了那見不得人的魔窟。

如今她已經有了擺脫秋家的能力,就定要将一直小心翼翼地過活的母親也帶走,頤養天年,讓風氏下半輩子不需要再在秋家過這種卑賤而提心吊膽的日子。

寧春看着面前少女清美無雙的面容,秀逸的身姿,眸子裏卻沒有絲毫女子的嬌柔,全是一種雌雄莫辨的冰冷氣息,卻有一種格外惑人的魅力,她心中暗自嘆息了一聲,大好年華,尋常人家的女兒,只怕還在閨閣裏繡花梳妝,自家主子卻從小就在江湖裏漂泊,歷遍風霜,也許一輩子都不能以女兒身示人,更勿論嫁人。

但她也擁有了尋常閨閣兒女所沒有的自由,仿佛天生就該如傲雪而生的淩霜花一般,擁有屬于她的天地。

也不知幸還是不幸。

秋葉白素來是個敏銳的人,她伸手輕拍了拍寧春的手,難得地露出女兒家才有的溫然淺笑:“春兒,我很好。”

是的,她很好,因她來自和寧春不同的世界,這般身份給予的自由,雖然伴随着致命的危險和風霜,但是比起在大宅院裏消耗一生在那些女子間的攀比勾鬥,再作為聯姻工具嫁個三妻四妾的夫君,她更接受如今的樣子。

所以,她很好。

——老子是四少很奸詐,公主很妖嬈的分界線——

綠竹巷裏綠竹樓,

滿樓皆見綠裳揚。

白虎大街附近的綠竹巷裏,是出了名的小倌館聚集之地,其中綠竹樓更是最為知名的去處,因這綠竹樓裏的小倌們都是容貌出衆,粗通文理之輩,來光顧的皆然是富家子弟,權貴人家好男風者。

其中最為出名的都被喚作公子,其中琴、棋、書、畫四位公子不但是容貌極佳,文辭或者書畫必有一樣拔尖,都是犯官之後,老鸨善經營,竟将他們的書畫琴棋都拱成了雅物,市面上要以黃白之物方才能換來。

綠竹樓從此也成了風雅之地,不少人來此竟只是為了與其中一些綠竹樓公子鬥棋、品酒、拼畫,當然有時候也會鬥着、拼着、就拼到了某些地方去。

比如現在……

“秋二爺,您這是怎麽了?”容貌俊美,眉目英秀的年輕男子看着昏昏沉沉地伏在桌邊臺上的男子,眸子裏閃過一絲冷色,随後扶起他。

“天棋,你說本少爺哪裏比不上老四,他一個在鄉下養大的庶子,文辭不通,如今進了府,還得了我那後娘的青眼,竟然要舉薦他到國子監去讀書,老子讨好她那麽久,國子監選人的時候,她屁都不放一個……去他娘的……不就是老四那張臉好看些麽……”秋鳳雛滿身酒氣,迷迷糊糊地抱着酒瓶站了起來,秀氣的娃娃臉上都是暴戾。

“本少爺……就不信了,每一次老四都能逃一命,老子總會弄死他……”

天棋聞言,眼底閃過一絲譏诮和森冷,扶着秋鳳雛的手忽然微微用力,一把将他甩在了床上,秋鳳雛瞬間痛得大叫:“啊……你他娘的在幹嘛……好痛……好痛!”

混賬,是誰說綠竹公子都是雅人,這手勁哪裏雅了,還是紅袖招的姑娘們溫柔,下次他再也不跟風來找什麽棋公子鬥棋了!

他又不喜歡睡男人!

天棋垂下眸子看着試圖從床上爬起來的秋鳳雛,譏诮地勾起唇角,一邊開始寬衣解帶,一邊冷冷地道:“告訴四少,老子這回上不喜歡的貨,犧牲大發了,月俸得加倍。”

他身後藍衣侍從面無表情地道:“棋爺,您有半個時辰辦事,還有,別把人折騰得太過。”

天棋沒好氣地擺擺手:“得了,爺自有分寸!”

等着藍衣侍從離開,房門也被扣上,天棋伸手粗魯地捏住秋鳳雛的下巴,肆無忌憚地打量了他的娃娃臉一下:“啧,一個蠢物,臉倒是看得過去。”

秋鳳雛再醉,也感覺到危險的氣息,他皺起眉:“放肆,你幹什麽!”随後伸手就去推對方的手,想要離開。

但是,下一刻,他就被一個反肘摔,整個人被天棋摔倒在床上,然後天棋毫不客氣地一個膝壓,單膝跪在秋鳳雛腰腹上。

他居高臨下地睨着被摔暈過去的秋鳳雛,譏諷低語:“幹你,得罪什麽人不好,要去得罪那個人面獸心的缺德女人,啧,蠢!”

不一會,房裏忽然傳出男子凄厲的尖叫:“啊——。”

随後又仿佛被什麽東西給堵住了嘴,再無聲息。

……

而此刻,某個人面獸心的女人,正懶洋洋地歪在綠竹樓的上賓房華麗暖榻上,拿着個長叉子就着華美精致的饕餮銅暖爐——烤紅薯。

聞着爐子裏紅薯香氣,秋葉白滿足地眯起眸子,真是令人懷念的家鄉味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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