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蠢了一節
但是若是針對她的……
秋葉白揉了揉寶寶的後頸,沉吟道:“我上任一個月就請了半個月的假回府,在看風部也只是立了威,卻沒有做任何事情,怎麽會被人盯上?”
不是她不想立威,二是她為人雖然看似潇灑不羁,實際上從上輩子到這輩子都是個處事謹慎的,在敵我未名之前,她選擇了雷霆手段第一時間鎮服了看風部最具號召力和權利的三人,但是對于其他的廠衛們則是采用了觀察為主,立威為輔的方式,以便後續定奪。
所以要說因為她的上任就立刻被人當作眼中釘,确實有些勉強。
“那也未必,若是四少你占了的這個位置是別人觊觎已久的,就難說了。”寶寶換了個姿勢,索性抱着秋葉白的手臂當枕頭,整個腦瓜都伏在她的手臂上,露出後頸讓秋葉白揉,完全一副人型貓咪的模樣。
秋葉白一邊慢條斯理地給寶寶順毛,一邊搖頭道:“我知道你懷疑什麽,看風部裏最有可能做這種事的人一個是蔣飛舟,已經身首異處,另一個是周宇,方才我刻意在他身上用了激将法,他不像是此事的幕後主使。”
她之所以在和周宇見面的那一刻,不給他任何辯解的機會,就嘲弄譏罵,就是要在他對自己還沒有完全建立起應對的方式之時打他個措手不及。
人的第一反應可以判斷很多真相,若是周宇從容鎮定地為自己辯解想對策,方是可疑。
但是周宇卻采取了最容易讓人誤解的方式,幾乎是什麽都不說,卻死犟地要用最蠢的法子去救司徒,反而洗脫了他身上的嫌疑。
秋葉白手指的力度十分舒服,寶寶舒服得都要打呼嚕了,但是腦子卻很清醒:“看風部的這差事如果是肥差,那麽就不會空了好半年沒人接任了,所以外頭人打這個位子主意的人也不多。”
秋葉白點點頭:“沒錯。”
“你打算怎麽辦?”寶寶問。
秋葉白沉吟了片刻:“暫時想不出來的事,咱們就先看看對方的反應罷,先把眼下的事想出個對策來。”
——老子是順毛貓寶寶的分界線——
秋葉白是個行動派,想了想這事,最終能做得了主的就是幾個司禮監的主位。
她先把周宇找了過來,詳細地問清楚了那日的情形,周宇雖然是個渾人,但還沒渾到不知所謂的地步,知道滋事體大,便沒有任何添油加醋卻相當詳實地的描述那日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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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正是因為他描述的詳實讓秋葉白相當的無語,這群看風部的家夥簡直就是一群小流氓,捉雞鬥狗喝花酒,而且确實行事嚣張又沒品格,他們看上了人家船上的花娘,一言不合,争風吃醋地打将起來,而且還跑到別人船上去幹出來的這種事!
那德行就兩個字——欠揍!
周宇看着秋葉白臉色越來越冷,他自己說的也越來越心虛,又被秋葉白時不時刺激上兩句,最終男人的自尊心煎熬不過,沮喪地就要爬下床,要拖着被打爛的屁股去換司徒寧。
秋葉白自然是不會讓他去的,看着他被自己刺激得愧疚到極點的樣子,方才放過他,只留了一個任務:“不管你想什麽法子拖着你家大舅子,別讓他在這事兒上再給咱們戳刀子。”
周宇立刻精神抖擻,賭咒哪怕是出賣色相都要讓他家大舅子不會在此事上再下狠手。
秋葉白雖然覺得杜千總再葷素不忌也不會對自己小舅子被打爛的屁股感興趣,但看見周宇那種眼珠子亂轉地蔫兒壞樣,就放心讓他去了。
周宇還是點子小聰明的,歪主意不少,能纏得杜千總松口,底下的那些個役長再想找麻煩,也不敢違逆了背景雄厚的上司的意思。
苦主那頭不那麽非死磕着追究責任,她這一頭才好動作。
她尋思着自己底下這些小流氓被打了,短時間也不會再有力氣出去惹是生非,就讓寶寶連恐帶吓地将小流氓恐吓一輪,直接封了看風部的院子,不讓任何人出入,防着外頭人欺負這群傷殘人士。
安排好一切後,她換了一身司禮監千總的官服,便徑自去神武堂找司禮監決策者掌印大太監鄭鈞去了。
“督公如今正在香堂為祖師爺上香誦經,所以不便見客,秋大人請回。”伺候的太監倨傲地将秋葉白擋在神武堂的門口。
秋葉白見他連通報都沒通報,擋駕擋得那麽順溜的樣子,就知道估計鄭鈞早就吩咐過不見她了。
她沉吟了片刻,含笑道:“嗯,既然如此,下官自然不好叨擾督公,但是作為司禮監的一員,下官對祖師爺敬重無比,對督公亦是如此,自然要追随督公為祖師爺祈福念經。”
那擋人的太監沒有想到秋葉白會這麽說,瞬間愣了愣,随後輕蔑地看着她:“怎麽,大人以為您有資格随意進入香堂為祖師爺上香麽?”
香堂是司禮監的聖地,除開幾個司禮監督公和下面幾個秉筆大太監有資格出入香堂祭拜祖師爺,或司禮監高位官員入職或者升至高位,才能入內一拜,否則也就是大年節的時候,在督公的率領下才能前往拜祭。
秋葉白雖然以後千總之位,卻是個邊緣人士,自然是沒有資格的。
秋葉白仿佛沒有看見那太監輕蔑的眼神,只含笑道:“下官不敢如此奢求,所以也只能在神武堂念念經為祖師爺盡心。”
說罷,她徑自繞過擋路的幾個太監往神武堂去了。
幾個太監一呆,他們都是有武藝的,卻全沒有看清楚方才秋葉白到底是怎麽從自己身邊鑽過去的。
而且神武堂其實就是議事堂,平日裏也都人來人往,在這裏等候鄭鈞的傳召,如今神武堂大堂上還坐着幾個等候傳召的官員和辦事大太監,所以他們似乎也沒有什麽合适的理由阻止秋葉白哉這裏為祖師爺祈福。
那領頭的太監看着秋葉白施施然地坐在神武堂一角的凳子上,開始閉目喃喃有詞一副真在誦經的樣子,頓時有點自無語,只等派人去香堂報告。
鄭鈞聞言,往香爐裏插了一束香,漫不經心地道:“他願意等,還是願意在神武堂上念經祈福都随他。”
一邊伺候着香火的紅衣大太監也冷笑一聲:“咱家就看他能堅持到幾時。”
秋葉白坐在那裏,嘴裏念念有詞,施施然然的樣子讓周圍幾個等着召見的人都側目。
本來看風部就被人看不起,前兩天幹出了蠢事被集體仗責,都知道這個時候秋葉白必定是來求情的,而且督公擺明不給求情的機會,所以這時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全是輕蔑、懷疑、譏諷,一道道如刺一般。
只是他們目光刺激的對象卻仿佛真的只是純粹來為祖師爺誦經的,念念有詞地閉目養神,一副神神在在的樣子。
于是那些‘目刺’自然全無着落,讓等着看着秋葉白窘迫樣子的人更是心氣兒不爽,既然心氣不爽就免不得發揮人性的惡處落井下石,開口奚落。
“喲,這秋大人臨時抱佛腳,佛主也不理會了吧。”有那前廠辦事的太監忍不住就陰陽怪氣地道。
秋葉白看了他一眼,笑容溫柔慈和:“阿彌陀佛。”
那太監一呆,這是個什麽意思?
如果秋葉白随便回個幾句,他們倒也随意抓個錯處,說不定還能讓秋葉白小死一回。
其他人看見那太監出馬不利,平日裏雖然也有些勾心鬥角的,這回都難得齊心,你一眼我一語地諷刺了秋葉白起來,秋葉白全部都回以悠悠的一聲“阿彌陀佛”,讓那幾個人都發作不得,畢竟秋葉白明說了是為祖師爺念佛的,若是真的責罰秋葉白,說不得就要沖撞了督公。
再加上秋葉白每念一次佛語,和聽他們說話,都用一種慈愛的、寬容的、溫情脈脈的目光瞅着你,瞅得人渾身不自在的,幹脆徹底歇了諷刺打擊秋葉白的心思,只覺得這姓秋的估計是受打擊太大,有點癫了。
等着這神武堂裏的人除了秋葉白外,全部都一一被鄭鈞召見過之後,堂上就只剩下秋葉白一個人了,同時也到了午膳時分。
裏頭伺候的太監們仿佛也都沒有發現神武堂還有人一般,各自将午膳都送到主子們的手裏,大熱天連一杯茶都沒有給秋葉白送去。
秋葉白也不惱,原本神武堂就有不少茶水備給等候的官員,她自己給自己倒水喝,再打開個她随身攜帶的包袱從裏面掏出做得很精致又飽肚子的點心斯斯文文地吃了起來。
那包袱裏食品的豐富程度,讓那原本擋着她進門的太監目瞪口呆,原本他以為這位千總拿着個挺大的包袱是裏面藏了重禮來打動督公的,卻不想原來是這個用途。
這事兒他立刻讓人回報到鄭鈞那裏。
鄭鈞早就從香房的後門出去,回了神武堂的後廂用飯,聽了這事嗤了一聲:“這倒是個自在的。”
一直跟着他的紅衣大太監冷笑:“還為祖師爺祈福,贊加看那小子就是個心不誠的。”
時間一晃便到了下午,照舊會有人過來跟鄭鈞彙報事情,坐在神武堂排隊候着宣召,那些人自然也看見了秋葉白,于是同樣的戲碼又發生了一次。
不過衆人的明槍暗箭照舊被秋葉白奇葩的眼神和溫存的語氣給看得歇了菜。
看着日頭西斜,終于又一撥人馬離開了神武堂,秋葉白淡淡地松了一口氣,今日這些和司禮監內部之人打交道的事兒,如果處理不好,多少會得罪人,讓以後她行事不方便。
這一招應對的方式還是她從百裏初身上學來的,只是百裏初那雙眼睛看得人要麽毛骨悚然,要麽燥熱不已,她是沒法子學的,但劍走偏鋒,效果極好。
又到了晚膳時分,照舊來往送飯太監把秋葉白當空氣,她也不着急,要吃的,包袱有,要喝的,堂上有。
就這麽到了晚間歇息的時候,一幹伺候的太監們都以為秋葉白賴了一日,總該回去了,等着第二天再上門,誰成想秋葉白竟然絲毫沒有離去的打算,又從包袱裏掏出了一些布和食指粗細鐵線圈一樣的東西,在神武堂上擺弄了一番。
執夜太監們湊在遠處看熱鬧,發現過了一會,堂上空地中出現了一個——帳篷!
秋葉白施施然地鑽帳篷裏去了!
此事當然是要立刻回禀,那紅衣太監大惱,坐在鄭鈞旁邊陰沉着臉:“他分明是要在神武堂上過夜,豈有此理,簡直是不成體統!”
鄭鈞倒是沒說什麽,起身便令小太監帶路:“帶本座去看看,陳賀,你也與我一同去罷。”
陳賀是那紅衣大太監的名字,也是僅居于鄭鈞之下的秉筆大太監,發落了看風部的人也是他,自然看不得秋葉白那副樣子,只覺得是來給他找茬的,便起身跟着鄭鈞就去了,陳賀心裏琢磨着定要讓秋葉白好好地吃個大苦頭,最好是把那小子也扔進刑堂去。
果然到了神武堂不遠處,就能看見一個帳篷突兀地被安放在那些紫檀八仙椅中間,裏面隐約地透出一個坐着的人影。
陳賀看着便氣不打一處來,随後颦眉尖利地問那看守者的小太監:“你們這群猴崽子都是吃幹飯的麽,為何不将他哄出去,這等小事還要驚動督公!”
那小太監也是一臉無措:“回陳公公,小的們不是沒試過,但是秋大人說他是誠心為祖師爺祈福,祖師爺神降,要求大人必須在堂上祈福三天三夜!”
好歹秋葉白也是四品的千總,他們再看不上,沒上面人的命令,誰有能耐和膽子真敢去把秋葉白打将出去!
陳賀聞言,瞬間噎了一噎,居然是這麽個理由,簡直:“荒唐!”
誰都知道秋葉白分明是假傳祖師爺的神降,但是誰又能說祖師爺沒這麽說?
何況這是祈福!
陳賀惱怒又無奈:“果然是看風部那些無賴行事!”
這回他還真一下子想不出什麽理會去駁叱秋葉白給祖師爺盡孝心,只能看向鄭鈞,等着鄭鈞發話處置秋葉白!
誰知鄭鈞聽了,面無表情,唇角微微勾了一下,只淡漠地道:“既然秋千總願意給祖師爺盡孝,就讓他盡孝罷了。”
說罷,他拂袖而去。
陳賀無奈,但是既然督公不願意見秋葉白,也沒下令處置秋葉白,他便只能惱火地瞪了那堂上的秋葉白一眼,轉身跟着鄭鈞離開。
秋葉白如今內力修為大精進之後,五感通明,自身百米之內的動靜和人語,她都能察覺得清楚明白,自然是知道鄭鈞等人方才在做什麽,見鄭鈞還是沒打算見自己,便暗自輕嘆了一聲,看來此事果然不能急,只能賴,再圖後計,定要能讓鄭鈞肯召見自己才能行事。
于是,她安心地念佛——睡覺養神去了。
正如百裏初對食物的執念,秋葉白惟不可耽擱就是睡覺,哪怕當時在地道裏,面對随時可能吸光她血的百裏初,她都能尋地睡覺。
她認為睡眠不足,容易短命,兼上火起痘,思維遲緩得老年癡呆,和人鬥便要落下風!
秋葉白在神武堂搭帳篷睡覺的時候,原本以為自己真的要在這裏睡三天,做打持久戰的準備,卻不想當夜事情的進展就一日千裏。
因為秋葉白和鄭鈞在茅廁裏撞上了!
鄭鈞不像他供奉的祖師爺是個冒牌貨,他是個正兒八經的太監。
此時閹割技術就是直接在男人下面切一刀後,在傷口上抹一把香灰,再在尿道上插根稻草就算是術後消毒和導尿,然後将人扔進暗房自生自滅,哪怕人活了下來,傷口能愈合成什麽樣子就可想而知。
所以很多太監都愛用香油脂粉,不光是沒了子孫根就心性改變了,還有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容易尿失禁,用香油脂粉的味道掩蓋身上的尿騷。
畢竟那傷着的地方不光傳宗接代,還控制着解手。
鄭鈞不喜歡用尿壺或者痰盂,總覺得很容易尿到地上,也不喜歡用尿兜,他有點潔癖,喜歡直接去茅廁裏蹲着痛快,半夜不願意尿床自然少不得多跑茅廁。
神武堂旁邊就一個修建得頗為精致幹淨的茅廁,神武堂附近住着的人很少,也就是幾個掌權大太監,其他人包括此伺候的小太監也都愛用痰盂,不愛頂風出來上茅廁,所以這裏到了夜晚就成了鄭督公專屬。
但是秋葉白哪裏知道,白天喝多了茶水,晚上她就忍不住了,半夜起身去蹲茅廁。
她迷迷糊糊地蹲完茅廁沒多久,起身正抽褲子的時候,就看見又鑽進來一個人,那人駕輕馭熟地掀了袍子,往茅坑上一蹲,就開始尿了。
雖然黑燈瞎火的,但秋葉白五感敏銳,瞅了瞅,認出了對面那人是誰,她這時候也還沒完全清醒,還在惦記着要見鄭鈞的事,這回沒多琢磨,她恭敬地上一拱手:“督公,您也來尿啊。”
鄭鈞哪裏想得到自己半夜蹲茅廁,平日裏鬼影都沒有的,這回突然冒出人來,而且秋葉白往前一步,那月光剛好落在她白皙的臉上,但半個身子還在黑影子裏。
他正迷迷糊糊地蹲着,陡然看見面前冒出個慘白的臉,頓時倒抽一口涼氣,吓得尖叫着向後倒去:“啊——有鬼!”
鄭鈞以為自己是尖叫,實際上他一抽氣,那聲音就噎在了喉嚨裏,而他往後倒下的方向正是——屎坑。
等到鄭鈞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已經能聞見銷魂的味道了。
他只能慘綠了老臉——受屎!
但是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輕巧地往回一拉,他就瞬間脫離了絕望的屎境!
鄭鈞這廂劫後餘生,喘着粗氣驚魂未定,看着秋葉白溫文爾雅地朝他微笑解釋:“督公大人,下官不是鬼,是看風部千總秋葉白!”
他那瞬間也不知道是怒火多還是無奈多點。
秋葉白略加思索,立刻敏銳地發現了什麽,含笑表示:“督公大人,咱們果然有着共同的信仰,所以才如此有緣,想來下官一定能經常和您在此偶遇,探讨風花雪月,詩詞歌賦,人生理想。”
鄭鈞:“……”
沒有人想大半夜跟人在茅廁偶遇,一邊出恭一邊探讨這些東西,所以鄭鈞權衡之下,便表示明日可以召見秋葉白。
她立刻恭敬地作揖:“既然如此,下官必定回去好好地歇息,好應對明日督公的召見。”
也就是委婉表示她不會半夜茅廁堵人。
鄭鈞複雜地看了她的後腦勺一眼,嗤了一聲,拂袖而去。
于是第二日一早,用了自己在包袱裏的幹糧做早膳後,秋葉白得到了傳召!
“屬下拜見督公大人,陳公公!”秋葉白恭謹地抱拳行禮。
鄭鈞面無表情地地看着她:“坐!”
陳賀沒有想到鄭鈞竟然召見了秋葉白,但是上司既然已經發話,他自然不便多言,只坐在鄭鈞下首,厲眼掃了秋葉白一眼,冷哼一聲,并不說話。
“你要見本座,可是為了看風部之事?”鄭鈞并沒有跟秋葉白繞圈子,只冷冷地開口。
秋葉白坐下後,嘆了一聲:“督公神機妙算,确實如此。”
鄭鈞淡漠地道:“此事已經查明幹系,秋千總還有什麽要說的?”
陳賀也毫不客氣地冷笑道:“秋葉白,你馭下不嚴,原本也理應受罰,如今看在太後的面子上已經網開一面,休得無賴糾纏!”
秋葉白看了他們一眼,明白他們是不會在此事上深入查下去的了,官場上的事多是如此,上位者既然不想查,那就是他們已經有意認定了所謂的真相,黑鍋也好,大帽子也罷,讓你戴便必須戴着。
她心中微微一沉,這原本就是她對情勢預估之中是最壞的一種打算,昨日她準備了在這裏和鄭鈞他們耗着,也是有意試探鄭鈞這個司禮監最高長官的态度。
彼時見鄭鈞态度冷淡異常,她心中已經有了一些不太好的預感。
但……
若只是如此倒也罷了,只怕還有後招。
她垂下眸子,起身拱手道:“既然督公已經有所決斷,下官自然遵從。”
鄭鈞和陳賀沒有想到秋葉白竟然如此果斷幹脆,不禁都是一愣。
看着秋葉白就要告退離開。
鄭鈞細長的眼底閃過一絲冰冷的幽光:“慢着,秋千總,本座和陳公公尚且有一事需要告知你,坐。”
秋葉白聽着那莫測的語氣,心中一冷,目光掠過鄭鈞和陳賀,随後道:“是!”
……
一盞茶的功夫之後,秋葉白終于起身離開。
看着秋葉白離開的背影,陳賀有些遲疑地對着鄭鈞道:“督公,您這樣……如何對太後那裏交代?”
太後明明交代,必定要借此事将秋葉白拉下馬處置了。
雖然不知道為何秋葉白明明是太後交代放置在這個位置上的人,卻又那麽快就要處置他,但是既然是太後交代了,他們這般陽奉陰違,可好?
鄭鈞負手而立,略顯渾濁的眼卻閃過銳利的光,他莫測地勾起唇角:“昨晚,本座在想,也許這是一個咱們機會。”
陳賀聞言,瞪大了眼,有點錯愕地道:“您覺得秋葉白可以……但若是不成呢?”
鄭鈞淡漠地道:“不成就不成,與咱們有什麽關系,既然進了司禮監,便是司禮監的人,生死榮辱都是司禮監的人,為司禮監沒了一命,倒也也不算屈了他。”
殘酷的語氣讓空氣都微微凝滞。
……
秋葉白從神武堂回來之後,徑自招了寶寶和周宇議事。
看着她神色有些凝滞,周宇不免擔憂:“難道是司徒大人已經撐不下去了?”
秋葉白搖頭:“不,督公已經答應我們,暫時不會讓司徒大人有性命之憂,身體之殘。”
周宇一怔,臉色卻并沒有好起來:“這,可是督公還有什麽吩咐?”
秋葉白看了他一眼,發現這個油頭粉面的小白臉倒也算是個明白人,看着便順眼了點,颔首道:“督公準備裁撤看風部。”
裁撤看風部?!
這個重磅火雷瞬間炸得周宇臉色大變,就是寶寶也微微颦眉。
看風部雖然早已經可有可無,名存實亡,但是卻是一個不可缺的存在,因為這裏是放——權貴垃圾之處。
這裏面全部都是不學無術的小流氓和纨绔們,都是托着各種關系進來的。
一旦被裁撤,聽風部和捕風部的的人會不會願意要他們這些拖後腿的,捕風部和他們之間鬧成那種樣子,就算能進去,也只是被整死的份!
而周宇這樣的有個小官銜的人去了那兩個地方,也只能成為一個小喽啰,就算杜千總是他的大舅子,他也不可能忍受那種被人欺壓在頭上折騰的日子。
周宇眉目間有些頹然絕望,随後咬牙道:“可還有別的法子,我們一定會被解散?”
雖然看風部存在的意義不大,但是這種打擊簡直是致命的!
秋葉白沉吟了片刻,方才道:“督公給了我們另外一條路。”她周宇立刻眼中一亮:“什麽路?”
秋葉白取了一本折子擱在了臺子上,淡淡地道:“督公要我們和捕風部、聽風部一起去查一個案子,若是我們能比捕風部和聽風部先破案,督公便力保我們不被裁撤!”
周宇一呆,不可思議地看着秋葉白,失聲叫道:“查案,這怎麽可能?!”
寶寶眼底閃過譏诮來,不客氣地道:“是,讓他們喝花酒,打架,訛錢,還比較有可能!”
秋葉白淡漠地道:“此事,可能也要可能,不可能也要可能。”
雖然不那麽喜歡看風部的小流氓們,但是她一個堂堂四品千總,一旦沒有了看風部,只怕就變成個空頭銜,只怕到時候誰都能上來踩一腳。
更重要的是,她總覺得此事處處透露着詭異,似乎并不是她被徹底架空這麽簡單就完事了的,所以最好的結果還是看風部不被解散。
——老子時栽贓陷害的分界線——
秋葉白這一頭剛剛把那一樁案件的資料調出來,還沒來得及瞄上一眼,宮裏忽然來了旨意。
太後娘娘宣召秋葉白觐見。
秋葉白心中正是莫名,卻又仿佛能窺見了什麽,若有所思地接了懿旨。
懿旨到的時候,司禮監首座太監和其他在的大太監都必須出去接旨,所以鄭鈞也在場,但是秋葉白在他臉上什麽都沒有看出來,心中暗自罵了聲,老狐貍!
随後,她立刻回房間收拾了一番便跟着傳旨太監進宮。
這是她第一次進宮,一路只見宮牆高聳,亭臺樓閣,氣勢恢宏,琉璃碧瓦,在眼光下泛出耀眼而冰冷的光芒,就像整座華美宮廷給人的感覺。
那是一只巨大的獸,鱗片皮毛都是天下間最華美,卻以人為食。
領路的太監面孔塗着雪白的脂粉,面無表情,看起來就像一尊人型木偶,但是身上的傲慢之氣卻表露無遺,從未曾正眼看過秋葉白一眼,只冷森森地丢下一句。
“大人第一次進宮,便要知道宮裏規矩森然,不許擡頭,不許張望,若是沖撞冒犯了貴人,便是官帽不保,還要丢了身家性命,誰也保不住你。”
看着太監身上的碧玉腰牌上雕刻着精致的‘寧’字,秋葉白默默地輕嗤,看來這寧壽宮果然是勢大,不說可以随意處置朝臣,就是一個奴才也如此狂妄。
根據這太監的态度來看,她估摸着太後召見她,絕對不會是什麽好事情。
看着這道路似乎有點越來越偏僻,路過的宮人越來越少,秋葉白眼底閃過一絲譏诮的冷色,卻也不動聲色。
但是沒走兩步,那太監的腳步忽然一頓,秋葉白低着頭眼中寒光一閃,心中警惕起來,宮中陰司之事不少,她須得謹慎方好脫身。
但是下一刻那太監卻忽然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嗓音裏莫名地有一絲顫抖:“奴才見過殿下。”
秋葉白一愣,擡起頭看去,發現前方幽長寂寥的宮道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抹紅色的暗影,幽幽冷風吹起那腥紅的袍子,仿佛凝固的血色奔騰了起來。
四名着白衣黑披風的鶴衛正面無表情地站在他的身後。
百裏初?
她心念電轉,這是百裏初要見她麽?
但是很快,她迅速地否定了自己所思,百裏初如果要見她,根本不需要借誰的旨意,而且這個太監分明對百裏初如此的畏懼,哪裏像是百裏初的人!
百裏初淡漠地掃了眼那跪在地上的太監:“你這是要帶着人去見太後麽?”
那太監伏得頭更低了:“回公主殿喜愛,奴才是要帶殿下去見太後娘娘。”
百裏初點點頭,看了秋葉白一眼,唇角勾起輕慢地一笑:“哦,既然是太後要見的人,本宮便帶走了。”
秋葉白看着那人,心中暗自贊了一聲,夠嚣張,擺明了若不是你太後要見的人,本殿下還未必橫插一杠子!
那太監一僵,随後仿佛還想垂死掙紮一下,最後卻還是伏了下去:“遵旨!”
秋葉白有點好笑,百裏初看來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明擺着就是要給太後添堵,下太後的面子!
這種敵我未名,局勢莫測的時候,她覺得跟着一個變态走,還是比跟着一個太監去前途不知之處要好。
所以,她施施然地第一次毫無抗拒地跟在百裏初的身邊。
看着秋葉白跟在自己身邊,百裏初微微彎起唇角,溫然地嘆了一聲氣:“小白,幾日不見,你有一節變蠢了。”
秋葉白:“……什麽叫有一節變蠢了。”
她是竹節蟲麽……一節一節的?
百裏初:“因為你還有一節的不太蠢,還知道跟着本宮走。”
秋葉白:“殿下,就算我不跟着你走,也不可能吧。”
你一張嘴,那太監就歇菜了,不,太後娘娘就歇菜了。
百裏初微笑:“嗯,所以還好,你有一節沒有變蠢,蠢東西的味道不太好。”
秋葉白:“……”
話不投機半句多。
兩人一路慢行,秋葉白暗自打量了一會百裏初,心中暗思,雖然這個變态讨厭又恐怖,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他舉手投足,行止之間,幾乎可以稱得上優雅到了骨子裏,即使一身紅色的衣袍,卻并不顯出那種讓人難以忍受的女氣。
不過她也注意到,百裏初身上的衣袍異常精致,卻是宜男宜女的款式,寬袍大袖,倒是頗有魏晉之風。
“小白,在想什麽?”百裏初沒有看她,卻忽然開口。
被人抓包了自己在偷窺,秋葉白倒也面不紅氣不喘,淡淡道:“下官是在想,殿下到底打算帶下官去哪裏?”
這路還真是越走越荒蕪,徹底沒了人煙。
百裏初站住了腳步,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你也會怕?”
秋葉白點頭:“下官是人,自然會怕。”
百裏初輕笑,線條精致詭美的眼瞳裏掠過一點子幽涼的火焰:“不必怕,本宮只是覺得這裏比較合适你我辦事,順路罷了。”
秋葉白一楞,随後才發現那四名鶴衛已經退出了頗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