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防盜 (1)

唐綿綿怔怔地站在門口, 臉紅了。徐伊人一步跨進來, 也看到了這間情侶房,她卻沒有特別驚訝, 秀麗的眉毛輕輕挑起, 低聲似乎吹了一聲口哨, 好像對這震動/床還蠻興趣的樣子。

看着她旁若無人地走進屋, 放下大包,很自然走到床邊,回頭跟唐綿綿打手勢,意思是你要睡哪一邊?

什麽你居然這麽自然,拜托這是雙人/床好不好。唐綿綿只感覺未擦幹的頭發冷冰冰地黏在頭皮上, 渾身冷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站在門口遲疑,無意識拿出手機看看,已經晚上十一點半了,今天累了一天明天還要拍戲呢。徐伊人見她如此猶豫, 也不多問,掀開一邊的被角以示占據領地,把飽滿的粉紅枕頭拍拍松, 看得出來她并沒有任何不适感,似乎……還覺得震動/床挺好的?

瞌睡蟲和疲憊的感覺慢慢侵襲至唐綿綿的五官百骸, 渾身僵硬的酸痛的感覺讓她沒有心思去折騰床鋪問題,拖着步子慢慢挪到床邊,低頭看到那一排刺眼的前後幅度觸摸屏,千萬、千萬別點。

“別糾結了, 出門在外太講究是跟自己過不去,睡覺吧。”此時徐伊人拿起手機發微信給她,就算在兩人單獨相處的房間內,她們都很自覺地沒有開口對話,房間裏安靜得有點過分,房內還有專供情侶的室內清香劑,那淡淡的芳香混合着唐綿綿忐忑的心情,讓人有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暧昧悶熱感覺。

“真的,要睡在同一張床/上嗎?”唐綿綿遲疑了一會兒,擡眼看到徐伊人示意,她才默默回複微信,一邊發送一邊臉紅,悶騷的女流氓,你別對我幹什麽呀,她心裏顫抖着想。

徐伊人看出她緊張兮兮的表情,很快發了一條:“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明天還要拍戲,別糾結了,晚安。”說着放下手機,就脫/下浴衣鑽進香香軟軟的被窩,翻身睡過去。唐綿綿站在床/邊愣了幾秒鐘,深呼吸一口氣,同一間房也就罷了,同一張床這是底線,但同一條被子她實在實在不能忍受。

唐綿綿去櫃子裏翻找,總算摸到一條厚毯子,是粉紅色的豹紋圖案,張狂得很适合這間房的調調。毯子沒有被子舒服但是……跟徐伊人那個悶騷的家夥蓋同一條,她沒法想象自己睡過去之後會發生什麽,所以就辛苦點湊合一下吧。唐綿綿抱着毯子放到床/上,現在的心情跟之前在标間的時候完全不同,用提心吊膽來形容還不準确,她沒有本能地尖聲驚叫說不要同/床,心裏卻在想燈一關會發生什麽……最可怕的不是這個,而是唐綿綿感覺到,她滿滿的緊張感中居然絲絲滲透出來的,興奮刺激的感覺。

吓,我莫非是發了瘋,跟徐伊人這樣居然會覺得刺激?唐綿綿面紅耳赤,看到徐伊人已經鑽進被窩背對着自己,被子高高隆起,她烏黑的長發拖到枕頭旁邊,還有她白皙的脖子……唐綿綿第一次驚慌失措地跑進浴室,抓起吹風機就開始吹幹濕漉漉的頭發。

“美人兒,”吹風機嗚嗚的聲音蓋住了夏小冥看好戲的興奮聲音,連喊了好幾聲唐綿綿才聽清,“太好啦,這就是我想看的百合真人秀嘛,拿什麽毯子嘛,拉開被子跟她/睡/在一起啊。”

“呸!”唐綿綿有點羞憤難當,放下吹風機,往眼皮下抹好眼霜,狠狠地啐了她一口,“說實話死神少女,這房間的安排是不是你在背後搗的鬼,告訴你啊要是弄得我清白不保,我就跟你死磕到底!”夏小冥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還清白不保,這句話你有本事,去跟徐伊人說啊,快點休息吧美人兒,明天你還要拍戲呢,今天我看過你在片場的表現了,還不錯,明天你有臺詞,要加油啊!”

唐綿綿心理前所未有地複雜,一方面是明天演戲的麻煩,另一方面是這倒黴的住宿問題,但這大半夜的她能有什麽辦法,只能在心裏安慰自己:還好是跟徐伊人一張床,不是跟龍傲天南霸天那些蠢貨,唉。她克制一下激動心跳,敲敲腦袋,怎麽會覺得興奮刺激,肯定是洗頭的時候腦袋進水了。

燈不能關,太危險,就亮着睡覺吧,唐綿綿局促得連衣服都不/脫,合衣裹進了厚毯子裏,睡在震動/床的邊緣,雖然很危險一翻身就會掉下去,但她怎麽都不願往裏睡,睜眼閉眼都看到旁邊的控制觸摸屏,上面的開啓/震動鍵,好像在引誘她輕輕點觸,腦補到床/上的鏡頭,她紅着臉呸一聲,姑且在這間破情侶房忍一天,明天再找劇務要求換房間吧。

她身上疲累很想睡覺,可是因為同一張床上有別人,這本能緊張的感覺讓她怎麽都沒法完全睡着,裹着毯子小幅度地輾轉反側。過了也不知道多久,她這邊床頭櫃上的手機亮起,一看是徐伊人從她背後發來的微信:“別緊張,這床都被你抖得震動了,我真的不會對你怎麽樣的,安心睡覺吧。”耳邊傳來旁邊被子悉悉索索的聲音,看來徐伊人被她緊張的情緒弄得也不好睡。

“你保證?”唐綿綿回複,第三層可怕的心情再次襲來,她居然對徐伊人這麽劃清界限的保證,感到有那麽一點點的失望,失望個鬼嘛真是的。

“嗯。”徐伊人只發來一個字,聽到她把手機放上床頭櫃的聲音,她真的不想再聊了。唐綿綿蓋着質地粗糙的厚毛毯,把自己團得緊緊的,在光明大亮的室內心懷不安地睡過去。她們可能是這間情侶房前所未有的同/床分睡的房客吧。

這夜唐綿綿沒有睡好,她始終都懸着心呢,一直緊緊地并着雙腿,還做了不少怪夢,夢見夏小冥在耳邊威脅她,還有多少多少天就要變成植物人啦,怎麽徐伊人還沒有表白啊;夢見自己站在怎麽都逃不出去的驚悚荒野,四周都是徐伊人肆意的目光,你為什麽要勾引我?你為什麽要玩弄我的感情?諸如此類的話語在她身邊茫然凄涼地發出回音,她想逃離這個灰色地帶,但發現這是一個沒有門的房間……

“天哪我要瘋了!”唐綿綿尖叫一聲醒過來,半秒鐘之後“哎呦哇!”慘叫起來,狠狠地從床沿摔下來,屁屁敲到地上真的好痛。她哀叫嘤嘤地擡頭一看,吸頂燈依然亮着,浪漫印花的織錦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外面的光線還是能透進來,再一看,被子蓋在自己的毯子外面,徐伊人不見了。

聽到聲音,浴室門打開,穿着便服紮起長發的徐伊人走出來,她滿嘴泡沫手上還拿着牙刷,似乎是聽到了唐綿綿的尖叫,出來看看情況,見她這副頭發淩亂,滾在地上的傻樣子,身上的毯子被子都亂七八糟,活像一條困在網裏的大魚,徐伊人不覺一笑,撲哧一下嘴裏的泡沫噴了出來,趕緊轉身回浴室去清理。

切,你還笑我呢,瞧你滿嘴噴泡沫那模樣。唐綿綿前一秒鐘屁屁還疼,後一秒鐘被徐伊人難得接地氣的樣子給逗樂了,她嗨喲嗨喲使勁把自己從毯子裏解救出來,看手機時間早上六點。她是下午的戲份,時候還早呢,但在一逗一笑間,睡意似乎一掃而光,唐綿綿想起昨夜的噩夢,算了還是起來吧。

一人用完浴室,一人再進去洗漱。唐綿綿把自己弄幹淨之後,心想昨天那麽多臆測都是多心的,徐伊人的确沒對我幹什麽呀,現在的心情比起昨晚上要好得多了,她對着鏡子看自己清純俏麗的素顏,塗了潤膚霜和潤唇膏,握拳加油,今天拍戲有臺詞了,要努力啊!鼓勵的雞湯喝完,她走到外面。

徐伊人不在房內,床鋪上已經弄整齊,窗簾也拉開,外面天氣晴好,她手腳還真夠麻利的,可是人去哪裏啦?唐綿綿看到床頭櫃上的手機似乎有動靜,果然收到了她的微信:“我在樓下,你早飯想吃什麽?”随後就是幾張現場照片,便利店櫃臺上的透明保溫閣裏有奶黃包、叉燒包、花卷等等,旁邊的鍋裏是茶葉蛋和關東煮,冰櫃裏有漢堡、熱幹面等早餐,還有簡裝的豆漿、咖啡,看到食物唐綿綿還真有點肚餓,她客氣了兩句:“怎麽能要你請客呢,我要燒麥和茶葉蛋,加一杯無糖咖啡好了。”

鹹的搭配苦的,這貨口味真怪。徐伊人在樓下便利店買了早餐,帶上來,她剛付好錢,唐綿綿感謝和愛心表情的微信就發來了。“別高興得太早,這個月我可不當你的飯票了,買多少都會在欠款裏扣除。”徐伊人半開玩笑地回複她,得到一個哭喪狗的表情包:“小氣鬼,哼!”

她回到樓上,唐綿綿正乖巧地坐在大床上,換上小兔子睡衣,托着下巴笑嘻嘻地等待她的到來。切,晚上睡覺穿日常衣服生怕被動手腳,醒過來倒是換上睡衣了,真是怪人。徐伊人心裏腹诽道,把早餐袋子遞給她,上下打量她的打扮,唐綿綿一早起來沒有化美豔風格的妝容,也沒有塗紅唇,頭發自然紮起,整個人看上去鮮嫩可愛,臉上滿滿的膠原蛋白,好像能掐出/水來。

兩人吃早飯的時候也不說話,都特別守信用地沒有破壞“大傻X約定”,只是偶爾相互發了幾個微信。

“你今天什麽時候拍戲?”徐伊人發微信問。

“下午,我今天有臺詞了,早上要好好準備。你呢?”

“……你的日程表上應該也有我的安排,你沒看過?”

“沒呀。”

“不信。”

她們自己可能還沒有意識到,現在發消息比以前更加頻繁了,而且非常自然,不存在擔心誰先發後發的問題,想發就發,似乎關系也拉近了不少。

上午徐伊人去第二組拍,她早早地就去上妝準備,留下唐綿綿獨自空守情侶房。徐伊人沒有問起任何關于這間房這張床的事,好像一切都那麽正常,沒單間那就兩人住啰,沒單人床那就雙人床啰,出門在外別講究那麽多,她或許是這麽想的吧?唐綿綿猜測着,但不管怎麽樣難得湊合一夜可以,天天都跟她待在同一張床/上,實在好像有點……那個那個。

唐綿綿把臺詞背熟,就出門去找負責住宿的劇組人員,跟他提出換兩張單人床的标間的要求。工作人員是個胖墩墩的大媽,好像對唐綿綿這種年輕漂亮的女孩有點敵意,打量着她讨好的表情,故意話音拖得很長:“這不是你說換就能換的啊,要是每個演員都想你這麽挑剔,那我們的工作還幹不幹啦?”

呸,如果是大牌演員要換房,估計她就是另外一副嘴臉了。唐綿綿沒把不滿情緒表現出來,又開始用她的綿綿式纏人大法,好不好嘛幫幫忙啦這樣地懇求,大媽也沒有把話說死,說今天恐怕是不行,明天會有空的标間,叫她再湊合一天吧。

“美人兒!”唐綿綿得到承諾,剛高興地轉身就走,耳機裏傳來夏小冥嗚嗷嚎叫的聲音,“不要換房間好不好,我費勁千辛萬苦才把你們折騰到那間屋子裏的,我還給你準備了特別‘好’的翻牌任務呢,拜托就跟徐伊人一張床嘛,不要退回去555”唐綿綿現在聽到翻牌任務四個字,汗毛都要倒豎了,她想起昨晚睡前那刺激的感覺,千萬別,唐綿綿心想,跟悶騷的女流氓睡在一起,就算她什麽都不動,自己也實在睡不安穩,為了拍戲效果着想,忍一天明天再換吧。

但是,到了下午唐綿綿才知道,那些房間啊床鋪啊根本沒什麽好糾結的,因為演戲這關,她好像碰到難處了。

這場戲是她扮演的小師妹,去給師父送水果讨好,然後在背後有意無意地說女主角的壞話。對唐綿綿而言稱得上是重頭戲,扮演師父的是圈內有名的老戲骨,這老頭年紀大脾氣也大,一雙牛眼瞪着,面孔像鐵板一樣,就跟誰都欠了他五百萬似的,電視上看還不覺得,近看才發現,還真有點吓人。

老戲骨一直坐着就好,副導演先給唐綿綿找站位,從寝殿外面走進來,眼神要怎麽表現,然後拿着果盤要小心翼翼,還要幫師父垂肩,在讨好的過程中帶出女主角的壞話,這樣小心眼兒的師妹形象就坐實了。唐綿綿早就把這段爛熟于心,私底下表演過好多次,還錄下來給指導老師看過,都覺得挺不錯,然後她當場演了一點給副導演看,對方也覺得可以,到時候記住就這麽演。

只可惜唐綿綿千算萬算少算了一件事,她個人是把角色演好了,但這劇情是要跟老戲骨配戲的,有時候對方的情緒也會直接影響到你的發揮,更何況是這種圈內有名的牛脾氣老頭。唐綿綿開拍之前就已經入戲了小師妹角色,去跟老頭示好,狠狠地捧了捧他,但那老頭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對這妩媚得像鮮花一樣的小姑娘,也沒什麽好臉色。

戲開拍了。唐綿綿端着果盤走進寝殿,給端坐在逍遙幾上的師父送去,然後按照站位和鏡頭來背臺詞,其實她演得中規中矩還算可以,那個老戲骨卻板着一張死人面孔,有點不太配合。之前就說過,演戲這件事是要挑對手的,好的對手能接到你給出的訊息,然後跟你針鋒相對你來我地飙戲,再加上表情動作的配合,這樣才出得來好效果,但是遇到鐵板一塊的對手呢,你的表情動作都是浪費,就好像被吸進了死氣沉沉的地方,那個自然的感覺就是出不來。

唐綿綿以前在徐伊人這裏體會到那種踢上鐵板的感覺,現在這個老頭又是這樣,不知是報酬沒談好呢,還是保健品吃太多,就是對唐綿綿演戲的信號接收不通,導演喊了幾遍再來,師徒之間的氣氛還是很僵化,這場戲就這麽卡住了。導演上來問老師你怎麽樣,老頭說唐綿綿實在太嫩,演技太青澀了,跟她對話無法入戲,明明不是她的問題,但老戲骨的資格擺在那裏,導演也看人下菜碟,罵了唐綿綿幾句,呵斥她重來!

唐綿綿很少遇到這麽委屈的事情,當着那麽多工作人員的面,被狠狠地批評,這感覺實在糟心透了。沒辦法只要再來一遍,只可惜兩人間的氣場實在不合,而且唐綿綿剛才挨罵,她畢竟年輕不可能馬上就一笑而過,多少有點委屈的意思表現在臉上,又被導演叫停,幾次過後,導演不高興了:“你連這幾句臺詞都搞不好,還說是什麽影視學校的校花,我看是笑話吧。”他把責備的目光投向副導演,副導演沒轍,人是他從學校選來的,卻也不想幫唐綿綿求情。

越是這樣唐綿綿越是演不好,後來又來了兩三次,導演幹脆把本子一丢,叫她回去反省反省,演不好就重新找人,不就是個小師妹角色嘛,哪個人不能演啊?唐綿綿站在場景中間,悶着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耳邊充斥着導演剛才罵她的話,我很努力地在演啊,真的很努力……她抹抹眼睛把想哭的感覺咽下去,去跟那個老戲骨套近乎,但人家根本不接她的茬兒,被助理攙扶到一邊休息去了。

“美人兒別難過啦,”唐綿綿這場戲被延後,她獨自坐在角落裏,像閉門思過一樣誰也不看,夏小冥隐身着坐到她身邊,也有點心疼地拍拍她,“不是你的錯。”她告訴唐綿綿,這老戲骨不是好東西,他包/養了個名不見經傳的美女當情/婦,這個美女也看中了配角,老戲骨本來想跟劇組舉薦小情/婦的,劇組先跟影視學校說好了要他們的新人,等于這個位子被唐綿綿無意中搶走了,小情/婦很生氣就跟老戲骨撒潑耍無賴,所以他才想辦法,在演對手戲的時候讓唐綿綿知難而退,最好把她的角色讓出來,這樣他的小情/婦就有機會了。

“怎麽這樣啊!”唐綿綿委屈得不得了,夏小冥也表示嘆息:“唉,娛樂圈裏面真是亂七八糟的,美人兒你受委屈了,那老東西所做的一切就是在冷暴力地趕你走,你是認栽還是再拼一把?”按照唐綿綿的性格,她當然想努力試試看,可是人家不是因為她演技不好而責難,而是因為想要她滾蛋,如果死磕下去,沒準導演火氣上來了真的叫她滾,那老頭自然能讓小情/婦接替她的位置,自動早走的話,還能少挨幾頓罵……

這天其他角色拍戲時也遇到了問題,副導演叫唐綿綿別坐在片場傻等了,他已經盡所能地跟導演商量,把她的戲份挪到明天,叫她回去好好準備,明天的機會再抓不住,那真的要換人,副導演也沒辦法了。

唐綿綿從沒這麽丢臉過,她換下戲服,都沒有卸妝,茫然地回到419房間,徐伊人沒回來,大概還在第二組拍攝。她丢掉房卡,惡狠狠地撲到松軟厚實的雙人大床上,四肢伸開把自己埋進被子裏,一顆心卻依舊吊在嗓子眼。先前導演罵人的面孔,還有老戲骨可以刁難的德性,以及說戲份挪到明天,不好的話就換人的警告,旁邊那麽多攝像燈光場記人員看着,她就這麽在聚光燈下被劈頭蓋臉地臭罵,一想到這個她心裏難受壞了,社會上真的和學校裏不一樣,他們要暗地整人,能把人整得哭都哭不出來。

過了不知多久,唐綿綿才感覺到眼淚已經沾濕了被子,伸手抹了一把,眼線和粉底都在臉上糊出了污跡,她不敢大聲哭,生怕隔壁房間會聽到,小聲地抽泣着,勉強擡起酸軟的身體,要去浴室把妝卸掉。

化妝棉哪裏去了?她心情郁悶地在小箱子裏翻找,一時間沒找到,好啊連一包化妝棉你也欺負我!唐綿綿心情翻騰,發洩似的把箱子一推,稀裏嘩啦東西都翻在地板上,她看着這一地的狼藉,嗚咽一聲皺起臉又想哭了。“我這麽委屈,都沒人安慰我,東西翻了我還要整理,我……”唐綿綿平時一直順風順水,抗壓能力不強,想到導演那些臭罵的話語,想到真的被換角色,灰溜溜滾回學校裏被同學們知道後的場面……她再也忍受不住,哇一聲地哭了出來。

房門打開,累了一天的徐伊人回來了,她踏進房立馬就聽到唐綿綿尖嗓子的哭聲,吓了一大跳,迅疾地過來看情況,但唐綿綿剛發洩地哭了一聲,看到她回來,就本能地故作堅強,硬生生把眼淚給憋了回去。

唐綿綿裝作什麽事都沒有,趕緊抹抹眼睛,眼線和睫毛膏被揉過,在眼角旁弄上了黑圈圈,她整個人就像熊貓一樣坐在地上發懵,那一瞬間,那柔弱無可依靠的模樣,在一瞬間似乎讓徐伊人的內心顫動了一下。

唐綿綿勉強爬起來,看着翻倒行李箱的滿地狼藉,咬着嘴唇轉身就沖回浴室,打開洗手臺就花花地沖洗臉,唐綿綿你個沒用的慫貨!哭哭哭個屁啊,哭就能解決問題了嗎,別在外面哭,別讓人看笑話了,笨蛋!

她沖洗了好一會兒,擡頭看到鏡子裏臉蛋濕淋淋的自己,愁眉不展,全無平時美豔霸道的風姿。此時手機響起,是徐伊人的微信,只有短短五個字:“需要幫忙嗎?”

不用。唐綿綿手快地打字,但沒有點發送,她猶豫片刻,還是點了下去,不用,她心裏真的這麽認為。但徐伊人的回複很快:“我看你有事。”之後緊接着她覺得擠牙膏的方式不太好,再追問:“你有事可以告訴我,你是嬌弱的女生,難受悶在心裏不好。”

誰嬌弱了?這句話莫名其妙觸動了唐綿綿的不爽點,她心想自己很厲害的好不好,就回複:“真沒事,對了晚上我不吃晚飯了,你管你活動吧。”她洗完臉,掏出最喜歡的香奈兒小姐唇膏,塗了個最亮眼的精彩紅色,暫時把之前的難受給掩飾過去。

她出來時,發現淩亂一地的物件已經被收拾好,徐伊人正在飲水機那邊倒水,她走過來朝唐綿綿遞上紙杯,裏面是溫度正好的熱水。唐綿綿撅着嘴悶哼一聲,給我喝熱水,真是低情商的舉動,搖搖頭意思是不要,去做自己的事了。

徐伊人舉着紙杯的手懸在半空,她看得出唐綿綿心裏有事,能讓她哭得那麽發洩,肯定是拍戲時受委屈了,她仰頭把熱水喝完,就離開了房間。

她一走,唐綿綿頓時又覺得寂寞,她坐在床上渾身不得勁,被責罵和欺負的屈辱感又湧上心頭,讨厭的徐伊人,我這麽難過,你都不知道來安慰我哄哄我嗎,給我倒杯熱水是幾個意思?在學校裏追着哄我的人可以大排長龍,但現在在外面,唯一的熟人就只有你徐伊人,你都不知道我是在口是心非嘛,拍拍屁屁就走,真讨厭!

平時那管色號的唇膏是唐綿綿的好心情利器,可惜今天也不怎麽管用,她又倒頭撲倒在松軟大床/上,還好這張床夠大夠爽,好歹讓她難受的心情放松一下下。徐伊人回來的時候帶了晚飯,不光是她自己的,還多帶了一份未開封的泡面,唐綿綿裝死一樣趴在床/上,明明聞到了蓋澆飯的香味,但就是不願意起來。

房間裏靜谧得令人難受,徐伊人早早地梳洗準備休息,她從浴室出來,看到唐綿綿還趴在被子上裝死,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意思是你越界了,這半邊床是我的。唐綿綿撅起嘴來,一翻身看向天花板,看到那耀眼的愛心形狀吸頂燈光明大亮,皺眉眯眼往旁邊一滾。

徐伊人也不管她,徑自爬上了自己那半邊,掀開被子就睡進去。一切都和昨天晚上一樣,只有唐綿綿獨自在旁邊憋氣。

“你都不問問我為什麽難受?”她實在憋不住了,扒拉過手機發微信過去。

“之前不是問過了?你說沒事。”

“讨厭啊,我說沒事那肯定有事,你都不肯追問安慰我一下。”

“我在等你主動開口。”

“徐伊人你……你再這樣下去,真的要冷出天際了,就算是普通同學,看到也會過問的吧。”

“我沒把你當普通同學。”

啊!唐綿綿看到這條消息,吓了一跳,小心髒咚咚咚跳起來,難道她已經愛上我了,可是不對,愛上的話她還能那副百事不管的樣子?她手忙腳亂地繼續發:“那你把我當什麽?”

“以前是最讨厭的人,現在是……”

現在是什麽?她這說話大喘氣的态度,唐綿綿的心都吊到喉嚨口了。

“現在是不讨厭也不喜歡的人。”徐伊人如實地回複。

切,唐綿綿有點洩氣,但有人聊天多少緩解了她內心的苦悶,就把事情簡要跟徐伊人發微信說了一下,如果明天不能把那為老不尊的老戲骨搞定,那很有可能小師妹角色要換人了,換誰呢,換老戲骨的小情/婦。這幾個字打出去,唐綿綿真想狠狠地罵他們一頓,憑什麽就欺負自己呀,欺軟怕硬,要是有個惡人能治一治這老家夥就好了。

“嗯。”徐伊人還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個字。唐綿綿裹在毯子裏扭動:“還說是什麽悶騷的女流氓,我看你一點都不悶騷而是個冷血動物嘛,人家心裏這麽難過,你也只會嗯嗯嗯。”

“如果是我媳婦受這種委屈,那我肯定會給予安慰,可是你……”徐伊人發了一連串有點諷刺的省略號。

“切,說得跟老司機一樣,你連朋友都沒有,說什麽女朋友啊!”唐綿綿氣她一點都不懂得安慰人,這句話有點過。徐伊人在她背後靜靜地躺着,好像沒有再回複,這安靜讓唐綿綿難受,她的底線已經慢慢放低,從一開始希望她給予安慰,到後來只要陪着聊天聽自己發牢騷就好,到現在彼此之間凝固的尴尬安靜,她覺得好不痛快,拉起毯子就鑽了進去,拉下臉皮來追加一條。

“……你生氣啦,好吧算我說得不太對。其實你這人不錯,就是與世隔絕太冷漠了,如果和善一點會有很多朋友的,我要碎覺了,晚安。”

“請稍等,我能理解你的委屈,如果你實在受不了,我可以暫時把你當成未來的媳婦,暫時地安慰你一下。”很意外,徐伊人居然會發來這樣的內容。唐綿綿揉揉眼睛,好像不太相信她出了聊騷之外還會說溫情話。

“那你怎麽安慰我?”

她剛把這句話發出去,就感覺到悶熱的毛毯被拉開了,丢在一邊,溫軟的被子覆蓋上來,同時上來的還有一個故作冷漠而動作溫柔的身/體。她從後面抱着她,沒有任何小動作只是抱着,被子蓋在兩人/身上,徐伊人柔美的手臂一伸,碰到室內燈光調解的按鍵,頭頂上光明大亮的愛心燈轉化為和順的暗光模式,她再順手點開了震動/床旁邊的觸屏,點擊開啓,調解到最低動靜的舒眠輕搖。

她縮回手臂,靠在唐綿綿背後,她身/上很瘦,匈這裏也平平,卻讓人感覺安心。震動開啓,大床極輕柔地慢慢震,舒服得好像睡在高級按/摩椅上一般。唐綿綿頭腦一片空白地被她環/抱/着,感受到她的溫度,她輕輕的氣息,她的手扣在了她的手上,露/在被子外面,這麽睡着。

唐綿綿聞見她身上的香,一瞬間有沖動想哭,又想回頭撲到她懷裏尋求安慰,她的指頭不覺顫抖幾下,徐伊人感覺到她的動靜,不要她轉身過來,只是這麽從背後環/抱着就好。在暧昧靜谧的卧室內,她們睡在舒眠輕搖的震動/床上,蓋着同一條被子……在床溫柔的動靜中,唐綿綿慢慢睡過去,夢見徐伊人松開了她的手,幫她把被子塞塞好,然後起身離開這間房,去哪裏了?唐綿綿在夢裏醒不過來,此後一夜無夢。

次日醒來,徐伊人果然不在她身邊,浴室裏傳來輕輕的洗漱聲。唐綿綿揉揉眼睛從香暖的被窩裏爬起來,意外感覺精神好極了,從來沒有睡過這麽香甜的一覺。

之後兩人照樣條件反射地什麽都不說,誰都沒有發微信談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唐綿綿的心思集中在怎麽把那讨厭的戲份給搞定,無暇其他事情,匆匆洗漱過後就去了片場化妝間。

她很擔心那個為老不尊的老戲骨,今天會不會再次發難,化完妝後就趕緊想去找他,想跟他說說好話,跟自己配合演好戲,她連怎麽梨花帶雨地假哭都想好了。但很奇怪的是,老戲骨遠遠地看到她,猛地眉頭皺起來,突然瞥開眼,好像很厭惡又有點害怕的樣子,唐綿綿搞不懂怎麽回事,想上去套近乎,副導演叫她別晃蕩了,趕緊的,導演說給最後一次機會,再演不好就換人。

什麽這就開始了?虧得她睡眠好反應快,把臺詞和動作表情在腦子再過一遍,看到老戲骨坐在寝殿裏那副壞人變老了的德性,咬咬牙,我就演出最好的自己來,管他配合不配合呢。

導演一聲令下開拍,導軌帶着攝像機,跟随唐綿綿跨進門的動作一路前行,她來到老戲骨飾演的師父身邊,說了臺詞做了動作,把所有的看家本領給拿出來,只要是人,都會覺得這個心急girl小師妹演得很到位。

出乎意料的是,老戲骨今天居然沒有為難她,也跟着好好地配戲說臺詞,這場戲居然一條就過了!随着導演說OK,早這樣該多好啊,好了去準備下一場吧,唐綿綿才從大腦一片空白的入戲中醒過來,什麽,這麽容易就演過關啦?她趕緊跟那個老戲骨賠笑,謝謝他今天帶自己入戲說了很多好話,老戲骨一點都不高興,似乎跟她配戲是被人威脅過的,一句話也不搭理,拂袖而去。

唐綿綿眨眨大眼睛,她更加搞不懂了,趁着休息的時候把夏小冥拉出來,說了這通怪事。為什麽老戲骨昨天還為了小情/婦為難她,今天卻一臉不情願地跟她好好配戲啦?”夏小冥得意一笑:“虧得我昨天晚睡覺,跟着徐伊人出房間,才看到了你今天被正常對待的真相。”

在唐綿綿好奇心快要上天了的催促下,夏小冥調出昨天晚上的視頻給她看,看到虛拟屏幕上的一幕幕,徐伊人如何去敲老戲骨的房門,裝模作樣要用潛規則換好處,然後像暗訪記者那樣留下他的證據,這家夥一向給人的感覺是正人君子,怎麽可能讓這種音頻視頻流傳到外面去。徐伊人也不敲詐他,就說叫他識相點,演小師妹那個人是自己的朋友,如果他聰明的話就給情/婦找別的角色吧,別去為難她!

別去為難她這句話,徐伊人說得特別響,有一種禦姐護食的霸道風采,看到她離開老戲骨房間,回到419房,把自己踢掉的被子塞塞好,拿起毯子睡在旁邊的場景。唐綿綿激動捂着嘴,是她冒着危險幫了我,是她!

這時候有個場務擠過人群來找她:“哎就是你,前兩天是你要求換标間的,現在房間有了,你要不要整理一下搬過去?”

換房間?唐綿綿的目光不舍地離開虛拟屏幕上徐伊人的風采,心中浪潮湧動,擡頭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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