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真神奇(3)

江徹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猶疑片刻,說出一句:“沒聽過。”

奧維德:“……”

他只好放開江徹,把他腦袋上的毛巾扯下來:“是真的!”

是真是假,對江徹來說問題不大。奧維德說的話讓他很開心,他偶然在浮士德上認識的同伴,是光明和火焰的化身。這無論是真話假話,都是讓人愉悅的。

江徹稍稍高興起來,把自己困在冷凍倉裏的事情先抛到一邊去:“我給你做檸檬冰吧。”

奧維德:“好吧。”

江徹:“交出你的桂花蜜。”

奧維德:“……你要保證檸檬冰比桂花蜜好吃。”

江徹聳聳肩:“保證不了。”

奧維德不情不願地把桂花蜜交給了江徹,江徹把摔裂開的兩個檸檬交給他,讓他擠出檸檬汁來。奧維德端了張椅子坐在桌前擠汁,江徹燒了一鍋子的水,然後加入許多白糖。

奧維德瞧着,忍不住開口說:“既然都加這麽多糖了,桂花蜜就還給我吧?”

“你怎麽那麽愛吃甜的東西?”江徹想起了一件事,“你昨晚吃完桂花蜜刷牙了嗎?”

奧維德低頭繼續擠檸檬汁:“你真煩。”

“刷了沒有?”

“刷了!”奧維德大叫,“再問就把桂花蜜還給我!”

他說完,檸檬汁也擠完了。兩個檸檬能擠出來的汁水不多,裝在杯中,只有大半杯。杯子是半透明的磨砂材質,杯身上印着一行碩大紅字:巴克超市120周年慶紀念杯。兩滴淡黃色的檸檬汁從杯沿滑落,奧維德伸舌頭舔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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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酸得他立刻皺起了眉。

雖然酸,但檸檬的香味卻前所未有的濃烈,奧維德皺着眉頭,聞了又聞,清冽的植物果實香氣濃縮在這些汁液裏,讓人精神大振。

江徹的那邊的糖水也煮好了。等到水晾涼,江徹把檸檬汁和桂花蜜都倒了進去,随後讓奧維德接手攪拌,自己則回到工具間找模具。

奧維德攪拌片刻,沒忍住,偷偷蘸了一點兒嘗嘗。

檸檬的香氣很容易讓人想起春夏之交的果樹林。花剛落了,果子剛結出來。雨下完了,太陽才升起來。那些圓滾滾的果子挂在枝頭,內裏的果肉、果汁正一點點積攢成形。

桂花蜜則是又甜又香。白砂糖的甜味中和了桂花蜜的甜膩,吃進嘴巴裏有種新鮮的感覺。奧維德咂巴咂巴嘴,他好像品嘗到了檸檬的滋味,是夏季最好時節長的那些,也好像聞到了桂花的香氣,是秋季最好時節開的那些。

江徹翻出兩個試管模樣的塑料杯子,想不起自己帶它們來是做什麽的,但恰好可以用來做檸檬冰的模具。

一切攪拌好之後,他和奧維德便分別把液體裝進模具裏,随後放進了冷藏櫃。

“要等多久?”奧維德問。

“等一天就行了。”江徹說,“你不要偷吃,記住了,左邊是我的,右邊是你的。”

奧維德在浮士德吃了江徹不少東西,也看江徹做過不少東西,這還是他第一次和江徹一起動手,興奮得手舞足蹈:“我也是大廚了。”

江徹懶得理他:“是是是。走吧。”

說着就要收拾東西往上去。

奧維德奇道:“去哪裏?”

“浮士德的酒吧裏有個歌手唱歌很好聽。”江徹把一袋子癟花生塞到他手裏,“拿着花生,我請你去喝酒聽歌。”

浮士德的酒吧坐落在四層,周圍十分熱鬧。此時距離浮士德上的休息時間還有三四個小時,剛剛吃完晚飯的乘客和船員三三兩兩地聚集在四層,有的在打牌,有的喝咖啡聊天,而最熱鬧的便是這個沒有名稱,只在牆上挂着一個碩大黑洞圖案的酒吧。

酒吧到底叫什麽名字,沒人深究。反正浮士德上就一個酒吧。

裏頭很寬敞,吧臺就在進門的左側,因為是艦艇上的酒吧,氣氛很平靜,多的是輕聲聊天交談的人,而交談的內容大部分也都是投票券上的兩個選項,應該怎麽抉擇。

江徹進了酒吧之後,很快找到了占據了最好位置的一桌廚子。他介紹奧維德是自己的朋友,熱情的廚師們立刻邀請了兩人加入。

在廚師這一桌的旁邊,江徹看到了白令和皮耶爾。

白令不能喝酒,眼巴巴地看着皮耶爾面前的一圈酒瓶子,咬牙切齒地端着自己的檸檬水:“我好不容易等到不當艦長了,參加個星際旅行玩玩,誰知道又遇上了這種事情!”

皮耶爾喝得臉都有點紅了,但仍舊十分精神:“你知道風車嗎艦長?在我的故鄉,山坡上裝滿了風車。起風的時候我們騎着馬在山坡上奔跑,我和我最愛的莎琳娜,我們騎在馬背上,我們手牽着手。”

白令:“如果不是因為和塞缪爾鬥氣我是不會上浮士德的。你說,塞缪爾是不是最可惡的人!”

皮耶爾:“對,我可以保證,整個城鎮裏,沒有哪個姑娘比莎琳娜更美。”

兩個人聊得很融洽。

廚師們知道江徹沒錢,看他的朋友雖然面目英俊,但是卻穿着巴克超市120周年的紀念衫,應該也沒什麽錢,于是慷慨地請他們喝酒。

奧維德問江徹:“你不是說,你請我嗎?”

江徹低頭喝酒,裝作沒聽到。

“我們都聽皮耶爾講了。”有個廚師對奧維德說,“你是拯救浮士德的英雄!”

奧維德不好意思了一秒鐘,随即立刻接過了對方遞來的酒:“能為浮士德和你們做事情,這是我的榮幸。”

廚師:“你能跟我們說說當時發生了什麽嗎?你是負責駕駛艦艇的嗎?”

奧維德:“也可以這樣說吧。”

江徹一邊耳朵聽着白令和皮耶爾胡亂聊天,一邊耳朵聽着奧維德跟廚子們吹牛,正慢吞吞喝着手工啤酒,擡頭忽然看到舞臺上走出來一個人。

乍看的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江慕。

她的身形、姿态都很像江徹的妹妹,江徹一下坐直了——但下一刻,那位女孩走入了燈光之中。

他頹然坐回椅子上。不是江慕,這位年輕的歌手一頭利落短發,手腳纖長,神情卻有些冷淡,和酒吧的氣氛格格不入。

“就是她。”廚師低聲說,“她叫唐墨。江,我們都覺得她和你有點像。”

江徹心想,在你們眼裏,黑頭發黑眼睛黃皮膚的人,應該都很像。

他正是因為去廚房的時候聽到廚師說這位歌手與自己相似,才會帶着奧維德過來的。他沒精打采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奧維德和廚子小聲說話,這時候才發現周圍有些安靜。

名叫唐墨的女孩開聲了。

她站在舞臺中央,握持着面前的直立麥克風,半閉眼睛,慢慢地唱着一首哀傷的歌。年輕的士兵與妻子告別,搭乘艦艇離開了馬賽。數十年的時光過去了,他回到故鄉,發現妻子已經離世,但卻為自己留下了一個孩子。歌中說,那位蒼老的士兵跪在妻子墓前失聲痛哭,而他的女兒卻領着自己的孩子,驚慌而懷疑地問他:你是誰。

唐墨的聲線很特別,像是未覽世事的少女,又像是滿懷牽挂的少婦,細而清澈的聲音裏,間或有幾句低沉婉轉的詞。那士兵離家了,那士兵回家了;他面對女兒的問題不知道如何回答,在妻子的墓前呆呆站着。

江徹又覺得她和江慕很像了。

他說不出如何像,但也許和廚子們的想法一樣:這世界上每一個唱着歌的女孩,都和他失蹤在茫茫宇宙裏的親人何其相似。

“——江?”

奧威爾喊了他幾次,江徹才反應過來。

“你怎麽了?”奧維德的臉上有些泛紅,湊過來的時候江徹聞到了他身上的酒氣,“為什麽哭?”

江徹擦擦臉,沒發現眼淚,奇道:“沒有。”

奧維德盯着他的眼睛:“江,你的眼睛正在哭泣。”

江徹被他念詩一般的悠長音調弄得簡直要起雞皮疙瘩:“繼續喝你的酒,不用管我。”

結果這一晚上江徹并沒有喝多少,他一直專注地看着舞臺上的年輕歌手,連奧維德盯着他好幾次都沒有發現。

“她唱得很好聽嗎?”回去路上,奧維德問江徹。

他喝得半醉,懶洋洋軟綿綿地趴在江徹身上,江徹一面往前走,一面要推開他,很心煩。

“你一直在看她。你為什麽一直看她?江?我不覺得很好聽,你如果想聽歌,我也可以唱。你想聽麽?”

走下儲物倉樓梯的時候,奧維德還在說話,差點一腳踩空。江徹吓了一跳,連忙抱緊他的腰:“注意腳下!”

好不容易走到了一層,江徹卻發現自己沒辦法把奧維德推開了。

“放開我,自己走。”江徹警告他,“不要裝醉。”

奧維德很近很近地盯着他,眼睛裏帶着酒後的潮氣,但又明亮得讓人有些心驚。

“我沒有裝……我确實醉了。”奧維德突然一把抓住了江徹的肩膀,低頭吻他。

江徹下意識一躲,這個吻落在他的嘴角。

他又驚又怒,奮起全身力氣把奧維德推開,然後揮動手臂,在奧維德臉上重重揍了一拳。

“混蛋!”

奧維德被這一拳打得踉跄幾步,摔倒在地上。他摸摸臉頰,疼得皺了皺眉,但很快又很高興似的沖着空中舉起雙手,“哈”了一聲。

江徹覺得還不解氣,正要上前加多幾拳,走近時卻發現,奧維德就這樣躺在地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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