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煉獄重逢(七)
齊樂人醒了,醒來的時候他覺得特別累,都不想睜開眼睛,只想任由沉沉的睡意拖拽着他,讓他再繼續安眠。
可是他迷迷糊糊地覺得有哪裏不對,他應該是靠坐在岩壁下的,可現在枕在他後腦勺上的東西卻沒有岩壁那麽硌人,而且他怎麽感覺自己是躺着的……
齊樂人吓醒了,猛地睜開眼,立刻看見坐在岩壁旁的寧舟。
他倆的位置不知什麽時候剛好換了一換,變成了他枕在了寧舟的腿上,毯子也披在了他自己的身上,而寧舟靠坐在岩壁上閉着眼休息。就在他驚醒的那一刻,寧舟也睜開了眼睛,眼中竟沒有一絲睡意。
“怎麽不再休息一會兒?”齊樂人趕緊坐了起來,擔心地問道。
寧舟搖了搖頭:“已經睡夠了。”
齊樂人一看時間,也就過去了八個小時。
既然都醒了,齊樂人幹脆把從陳百七那裏順來的野炊道具一股腦兒從道具欄裏搬了出來,生火給寧舟做點熱食,方法也挺簡單粗暴的,直接把一小塊惡魔結晶丢進了裝了水的器皿裏,水立刻被惡魔結晶裏的能量加熱到了沸騰,再把鍋子放上去開始加熱東西,熟練地煮了面條。
一邊煮着東西,齊樂人一邊說起了兩人分別時發生的事,說到陳百七給他特訓的時候一臉沉痛:“……被狗追的時候,我特別絕望,一想到這種日子要過到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簡直恨不得跳進海裏再也不上來了。”
說着,齊樂人覺得這話不妥,又補充道:“當然了,訓練效果還是很好的,不然我上個任務就該死透了。”
說完,齊樂人又覺得自己智障了,久別重逢的時候難道不該說些輕松的話題嗎?為什麽一到寧舟面前他的智商就一路狂跌?
果不其然,寧舟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嗨,沒啥,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齊樂人趕緊轉移話題,“你的那只大黑鳥呢?”
語鷹被寧舟從寵物行囊裏放了出來,一出來就開始抖毛,得到了齊樂人投喂的【讨人喜歡的口糧】,叼着就一口吞了。
面煮好了,兩人吃上了熱騰騰的面條,吃完之後又繼續說了起來。
他們都不是擅長表達自己感情的人,甚至對愛情有一種天然的害羞。兩人默契地避開了關于愛情的話題,仿佛這一夜過後他們都忘記了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寧舟沒有說他得知齊樂人死而複生之後的欣喜,齊樂人也沒有說他藏在心底的愛意。可莫名的,這一刻,兩人卻有一種心有靈犀的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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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小心翼翼地觀察着,連不小心碰到了一下手指都心跳加速,好幾次齊樂人說話的時候都詞不達意,可寧舟竟然都沒有發現,還在一旁點頭。
“你不好奇,我是怎麽知道你在這裏的嗎?”齊樂人問道。寧舟連齊樂人複活的事情都不知道,因為信件只能寄到地下蟻城的中轉站,而寧舟在寫完信之後就前往了煉獄,沒有去取過信。
寧舟點了點頭。他的确很好奇,齊樂人在看到火湖中的那頭巨大魔龍的時候,到底是怎麽認出那是他的呢?
“其實這個說起來有點複雜……我在現實……呃,我從前生活的世界的時候,用手提電腦下載過一個叫做《噩夢游戲》的游戲。”齊樂人斟酌了一下語句,準備從頭說起,可是剛開了個頭他就哽住了,“這個……手提電腦是什麽解釋起來可能有點複雜……”
齊樂人突然想到,寧舟身為一個出生在噩夢世界裏的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
“我知道。”寧舟說着,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我做過你們那個時代的副本任務。”
“真的?是什麽感覺?”齊樂人精神了起來,好奇地問道。
“當時需要用手機打個電話,我拿着手機看了很久。”寧舟說。
齊樂人“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寧舟也笑了起來:“那時候真的什麽都不會,看到煤氣竈的時候,我想了半天惡魔結晶裝在了哪裏。至于電腦就更想不通了,我猜這是個煉金産品。”
齊樂人樂不可支,笑了半天才問道:“那後來都學會了嗎?”
寧舟點了點頭。
“玩過電腦游戲嗎?”齊樂人又問。
“嗯,喜歡掃雷。”寧舟說,神情既認真又誠懇。
要完,喜歡掃雷很可能只玩過電腦自帶游戲的寧舟能不能理解他說的噩夢游戲?齊樂人深深擔憂了起來。但擔憂歸擔憂,齊樂人還是盡量用好理解的語句将事情描述了出來,從玩過游戲後進入了新手村,到古堡驚魂裏再次見到手提電腦并得到複活彩蛋,最後一直說到上一次任務裏,他通過手提電腦裏的游戲提前得知了寧舟出事的消息——當然沒說自己斷手還差點死了的事情,他不想讓寧舟擔心。
齊樂人勸慰道:“在我的眼裏,無論你使用什麽力量,我相信你只會用它去保護這個世界。”
寧舟深深地看着他,複雜的心情難以言喻。
力量的盡頭是什麽呢?在追逐着那不可捉摸的奧秘的時候,擁有力量的人也注定向力量靠攏,越是靠近,就越是失去自我。在成就半領域之前,這種感覺還不是很強烈,但是到了半領域的境界之後,之後的每一步都是在向本源靠攏。
可最後他什麽都沒有說,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人一旦有了期盼,哪怕只是那麽微弱的一點點,就再也不願匆匆地合上眼了。
他要看着他的光,直到他不得不毀滅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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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地下蟻城的路上順利得出奇,齊樂人還以為之前密布的崗哨會給他們帶來麻煩,但是沒想到守衛的惡魔們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讓他倍感困惑。
“之前我來的時候,這裏有不少守衛,現在竟然撤走了。”齊樂人納悶道。
寧舟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走過的崗哨,若有所思。
“之前煉獄出入戒嚴,是因為你的關系嗎?”齊樂人問道。
“也許是因為殺戮魔王的關系。”寧舟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聽說火湖在一個月前開始異象頻出,還爆發了一次。根據任務背景來看,殺戮魔王的意識已經掙脫封印了。”
“這樣啊……”齊樂人心中一突,但沒有說出來,而是順着寧舟的話說了下去,“說到這個,任務的第二環要求我們‘消滅殺戮魔王,獲得毀滅魔王三分之一的權柄’,可是現在一點頭緒也沒有。”
寧舟“嗯”了一聲,神色不太自然。
寧舟實在是個不擅長說謊的人,齊樂人哪裏看不出他有心事,聯系上之前惡魔情報商人說到過的“毀滅魔王的舊部在火湖附近出沒”,他難免有了一些聯想。
這群惡魔,大概是在尋找繼承了毀滅力量的寧舟吧。
先不要拆穿了,讓他再想想吧,齊樂人不想給寧舟更大壓力,他只想讓寧舟過得輕松一些。
“嗯……我們先回地下蟻城吧,我走的太匆忙,沒問幻術師打算什麽時候回黃昏之鄉,我們和他一起回去好了,你看怎麽樣?”齊樂人問道。
“好。”寧舟說。
“好好好,走走走。”語鷹撲棱一下從後面飛了過來,停在齊樂人肩上啄他耳朵。
齊樂人無奈,摸了它一把,被蹬鼻子上臉地索要食物,寧舟冷冷地掃了它一眼,語鷹嘀咕了一句“真小氣”,撲騰着翅膀飛遠了。
“不要太慣着它。”寧舟說。
齊樂人低頭笑了笑,突然心血來潮,右手悄悄握住了寧舟的左手,寧舟愣了一愣,反握住了他的手,有點抖。
兩人一個看左邊的岩壁上的熒光植物,一個看右邊岩壁上的熒光夜蛾,一路無話地朝前走,只有那亂了節奏的心跳和流淌在心底的甜蜜暗自宣告着兩人的心照不宣。
齊樂人的思路淩亂得像是被風卷過的落葉,一會兒想着他是不是該主動一點,一會兒又覺得以寧舟的成長環境他恐怕适應不了太現代的戀愛方式,最後絕望地檢讨自己一個大好青年怎麽沒有在學生時代多談幾場戀愛攢攢經驗,以至于現在像個初戀的高中生……對象還是個比他還懵懂的初中生。
要“少兒不宜”得先結婚,那要接吻前是不是還得先訂個婚?等回了黃昏之鄉就去買訂婚戒指吧……哎,身無分文啊,看來還得先做個任務賺點生存天數才行,總不能把寧舟留在他墓碑前的藍寶石戒指拿來湊數吧?
見到寧舟前他成天想的是寧舟,見到了寧舟後他的腦袋非但沒有休息下來,反而越想越多了……
這一路兩人旁若無人地手牽手,離開了煉獄返回地下蟻城的路上,兩人上了“火車”,這種由身強力壯的馴化妖魔作為車頭在軌道上拉動的車在地下蟻城被稱為軌車,齊樂人和寧舟都穿上了鬥篷,并肩坐在一起,返回了地下蟻城。
然而意外還是發生了。
“什麽,幻術師失蹤了?”齊樂人震驚地問道。
黃昏之鄉在地下蟻城的聯絡人是個年輕的女性,名叫西莉亞,穿着打扮都是地下蟻城的風格,她凝重地點了點頭:“是的,就在你走後的第二天,幻術師帶着先知的手谕去觐見龍蟻女王,之後就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