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陸莫寧直到被中年漢子扛回房間, 才徹底松了一口氣。

手裏一直緊攥着的一瓶藥才悄然收回。

他等房間的門無聲關上,才坐起身,摸了摸過敏的臉, 癢得很, 可為了不暴露出來,才一直強忍着。

這時下了床榻,尋了解藥塗抹一二,這才重新躺了回去。

翌日一早, 他裝作頭昏腦漲,日上三竿才要眠生一起慌慌張張去了主院, 江玉城并未責罰他們, 甚至安撫一二,讓眠生更加感動。

陸莫寧臉上過敏, 再次被江玉城給安排在了書房外,不過稍後不知江玉城如何與眠生說的,他帶着陸莫寧去了東院柯春生的住所。

陸莫寧跟着江玉城,因着臉上布滿了紅點,頗有些“羞澀”:“每年都會這樣, 怕是污了莊主的臉。”

江玉城聲音依然溫柔,視線卻分明不去看陸莫寧,生怕辣眼睛:“無妨,可需要大夫給你瞧瞧?”

“不必了,我帶着藥呢,老方子了, 每年都要塗抹。”

“阿生這身體,可當真有辦法?”江玉城态度冷淡了許多,目前比較關心的很顯然就是如何将柯春生的瘋病治好。

“這還要看過夫人的情況,不過莊主,我需要一包銀針,若是能制服住夫人,就有希望,否則怕是……”陸莫寧露出猶疑之色,他昨夜已經确認這江玉城太過謹慎,太過熱心反而會讓他多疑。

果然,江玉城一擺手,并未起疑:“這無妨,你且試試看,別有壓力。”

說罷,擡手就要拍一拍陸莫寧的肩膀,只是就在要碰到時,掃見對方那玉白小臉上的紅點,硬是把手收了回來。陸莫寧垂下眼,扯出一抹譏諷,這假的江玉城還當真是……

不過也虧了這一點,否則怕是……

想到柯春生,陸莫寧心底嘆息一聲。

江玉城帶着陸莫寧到了東院,院外守着四五個大漢,手裏提着一個男子手臂粗的木棍,走來走去;進入院內,也有四五個大漢守着,看來,這假的江玉城為了得到他要找的東西,看守的極為嚴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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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門一進去,陸莫寧就看到一個黑影撲了過來,陸莫寧直覺就是柯春生,立刻擋在了江玉城的面前,幾乎是瞬間,黑影就被撲倒在地,披頭散發,正是柯春生。

仰着頭,張着嘴發出凄厲的吼聲,瘋癫猩紅的模樣讓江玉城着實吓到了,他很快就淡定下來,目露哀傷:“阿生,你還不能認出我嗎?我是你的玉哥啊。”

柯春生回答他的就是“啊啊”的嘶吼聲,像是困獸一般,眼底混沌癫狂。

陸莫寧看到那制服住柯春生的漢子就要手刀劈下去,快速拿出銀針包,取出幾根銀針,插在指縫間,迅速在柯春生腦袋上的幾處關鍵穴位上紮下去。

上一世他後來為了破案,專門像老者學過人體構造,也順便學了幾招,這一招并非治什麽瘋病,而是能讓人心神寧靜,暫時昏迷不醒。

果然,他這一針紮下去,柯春生身體一軟,就昏倒在地。

這一幕讓江玉城等人驚呆了,江玉城愣愣的:“阿寧,這是……”

陸莫寧關心地看向江玉城:“莊主你沒事兒吧?”

江玉城第一次瞧見這柯春生睡得這麽快,在沒有暴力幹預的情況下,他神色複雜得瞧着陸莫寧,眼底閃過興奮,怕是已經信了九成:“阿寧,你這一手……着實不錯。”

陸莫寧故作松了口氣,摸了摸額頭上的汗:“我還擔心沒用呢,看來是有效果的,不日……怕是夫人就能醒來呢。”

江玉城眼底精光更濃:“太好了,阿寧,你幫了我大忙!”

陸莫寧故作“嬌羞”:“能給莊主排憂解難,是我的福分。”

江玉城“感動”道:“那這些時日,就辛苦阿寧了。”

江玉城演戲,陸莫寧比他更能演,加上先前那一招,徹底讓江玉城信了他的确有本事能治柯春生的瘋疾。

江玉城大概很急切治好柯春生,直接就給陸莫寧安排住在了東院,還派了兩個嬷嬷,明面上是協助陸莫寧,他知曉怕是監視。

陸莫寧只當不知,當日盡心盡力服侍柯春生。

柯春生睡到天黑才醒來,又發了瘋,陸莫寧這次繼續給他紮了銀針,卻是換了穴位,只能讓他暫時躺在那裏手腳發軟。

陸莫寧指使那兩個嬷嬷去倒熱水服侍柯春生沐浴,他則是看着掙紮着要發瘋卻動彈不得的柯春生,動作極快的從裏衣的縫隙裏,拿出了上任文書,直接展開落在了柯春生的面前。

柯春生本來正眼神迷茫癫狂的努力無聲嘶吼着,突然看到落入眼底的東西,神情很快一變,只是動作又極快的變回來,開始繼續裝瘋。

陸莫寧知道江玉城一向謹慎,自然不可能只派了嬷嬷監視,怕是隔牆有耳。

謹慎起見,陸莫寧“噓”了一聲之後,将柯春生攙扶了起來,半躺在床頭上,這才在一旁的矮幾上,用手指沾了茶水,快速寫道:我知這江玉城是假的,我是江栖鎮新上任的七品縣令,途徑此處,察覺有異,這才前來,先前給你看的是我的上任文書。

柯春生顯然謹慎的很,依然沒任何動作,陸莫寧想到這知州田琨也與這假的江玉城又牽扯,怕是這柯春生并不信官爺了。

陸莫寧頭疼,繼續寫道:我知你是裝瘋,你若是不信我,且也耐着性子等待,這幾日莫要動作,我已想辦法托人去尋了秣州城藺戈藺大人,三日後他會帶人前來營救。

柯春生看到“藺戈藺大人”時,終于有了反應,原本混沌癡症的瞳仁終于恢複了清明,看着陸莫寧,張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響:“啊……”

陸莫寧莫名看得心口一澀,不過卻也知曉對方終于信了他:你信藺大人就好,我想知道真正的江莊主可還在世?

柯春生眼淚簌簌就落了下來,沾滿了臉頰,一雙鳳眼浸潤的清澈透亮,卻滿是絕望,極輕地點了一下頭。

突然努力想要掙紮着伸出手去握陸莫寧的,卻沒力氣。

柯春生張嘴,無聲地發出凄切地懇求: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陸莫寧從他的唇形大致分辨出來,重重颌首:你且放心,我定會救出他。

只要江莊主還活着就好,他繼續寫道:可是後山那個每晚會痛苦嘶喊的那個人?

柯春生眼淚掉得更兇,動作極緩地颌首,張嘴,滿眼都是悔恨,薄唇動了動,喃喃無聲: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他……

陸莫寧取了銀針,柯春生手腳恢複了力氣,這才拼着一股子力氣,将山莊發生的事寫了出來,陸莫寧這才徹底知曉,這江氏山莊到底發生了什麽。

如他先前猜想,如今這江氏山莊的“江玉城”果然是假的。

他本名於雲虎,是離通州府百餘裏外一個叫饑雲山山頭的土匪頭子,殺家劫色、無惡不作,這饑雲山離通州這邊不遠,因着這邊常年幹旱,是以收成不好,極為窮困。

不少人趁亂占山為頭,為非作歹。

六年前,柯家行商,途徑饑雲山,就是被饑雲山的山匪給搶了,帶頭的就是於雲虎,當時他正是這饑雲山山匪的老大,只是當時剛剛落山頭,這是他們幹的最大的一票,也沾了血。

柯春生當時因着長得好,被這於雲虎給看上了,拖到了一個草叢裏打算行不軌之事,被柯春生掙紮着給敲暈了跑了,後來他竟是當真僥幸逃脫了。

柯家當時全部都遇難,他怕回去柯家被這山匪找到,想到指腹為婚的那樁婚事,不得已拿着唯一的信物去了江氏山莊。

可他沒想到,一來到這江氏山莊,當被帶到他自小指腹為婚的江莊主面前,柯春生傻了眼,這不就是那山匪頭子於雲虎嗎?

這是柯春生與江玉城第一次見面,直接就将江玉城破了頭。

後來柯春生才知曉,自己打錯了人,這於雲虎竟是與江玉城長得有六七成相像,只是氣質截然不同,可若是乍眼一看,卻又是相像的。

後來解釋之後,經過相處,兩人互生了好感,真的打算按照約定成婚。

江玉城更是為了給柯家報仇,派人去報了案,不過這田知州是個怕事兒的,根本不敢動手,江玉城沒辦法,只能親自組織了百餘人,當真搗毀了饑雲山的山匪。

可柯春生沒想到的是,禍患就是從那裏開始種下的。

他以為於雲虎死了,沒想到這於雲虎不僅沒死,反而在看到與他模樣相像的江玉城,就動了心思。

加上當時江氏山莊是幾百年的産業,是通州這片最為富裕的莊子,還有傳言,江氏山莊有一個取之不盡的巨大寶藏,只有歷任莊主才知曉。

於雲虎與手下就動了這個心思,花了一兩年的時間,徹底潛伏進了通州,通過各地打探,竟是開始學江玉城的舉止扮相,最後真的讓他學得幾乎能以假亂真,於雲虎甚至還暗地裏威脅買通了知州田琨。

在三年前,江玉城陪着柯春生回鄉祭祖的時候,他們守在山頭,往下砸下了石頭,江玉城為了救柯春生,被石頭砸暈,昏迷不醒。

最後傳言說是僥幸逃脫,其實并未逃掉。

於雲虎殺掉了當時所有前去的守衛,讓他的手下扮作了江氏山莊的守衛,護送當時的昏迷不醒的江玉城,以及被他們用迷藥控制住的柯春生,一路回了江氏山莊,開始了長達三年的囚禁逼供。

他們如今之所以還未被殺,只是於雲虎還未得到他想要的寶藏。

江玉城一日不吐出寶藏的所在,他們至少性命無憂,可是三年日日夜夜的囚禁折磨,根本是常人無法能夠承受的。

柯春生淚流滿面: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他……

若非為了他,怕是……玉哥肯定不會撐這麽久,受盡了非人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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