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古董家協會的牌子依舊蒙塵地安靜地挂在牆上,袁徹側耳聽了聽門裏的動靜,然後拿出自己的百寶袋。

進門并不費事,門鎖是普通的卡扣鎖,打開很容易。

袁徹從手提袋裏拿出手套戴上,慢慢推開門,裏面卻沒有人。

房間不大,分內外兩間,比起餘光的工作室大概只有一半的大小。雖然不大,但該有的卻一樣不缺,電腦,檔案櫃,一個小型會議桌圍着幾把椅子。雖然是古董鑒賞家協會,可所有陳設卻都很現代,甚至都像是嶄新的,但已經聞不到新家具的油漆味。顯然這些新家具已經放置了一段時間。

房間裏空氣不是很好,但卻打掃得很幹淨,一塵不染,地面鋪的不是地板而是地板革。

柯然剛要邁步進去,袁徹拽住他,又從袋子裏拿出兩雙一次性鞋套。

進了門,柯然直接走向裏間,裏間像是一個茶間,該有的都有,同樣幹淨整潔的像是新的一樣。

柯然看着一面牆說:“這牆後面就是餘光工作室了。”

袁徹手扶着櫃子推了推,沒有推動,看向櫃子後面,才發現整個櫃子似乎是和牆面貼在一起,完全無縫。

打開櫃子,裏面挂了幾件看上去很舊的衣服。

袁徹蹲下來摸了摸櫃子底,看看自己的手說:“真幹淨。”他的目光再次繞着屋子轉了一圈,“你不覺得這個房間有點幹淨過頭了嗎?”

“他本來就是個極愛幹淨的人。”柯然說得平靜無波。

袁徹本想調侃一句,你也是愛幹淨的人,但想想覺得這話很不合時宜。

柯然選擇當警察就是為了這一刻吧,為了找到盛光年的犯罪證據,把他繩之以法。

看到柯然剛才的神情,他應該是早已經懷疑盛光年就是他母親死亡的主謀。

這麽一想,袁徹說不上是對柯然同情還是欽佩。

柯然背負着這樣的仇恨生活,還能不扭曲自己,能想到用法律來懲罰兇手,覺悟很高啊!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困惑,他為什麽不告訴他外公呢?以他外公的人脈,要想重差當年的案子也不是不可能。可照他外公的态度來看,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外孫為什麽執意做警察。

胡思亂想出來一堆問題卻堵在喉嚨裏,袁徹覺得這些都是柯然的痛楚,兩人心照不宣就好了。眼下,抓住兇手,把案子結了才是正事。

于是他又把這對問題咽了回去,含糊地說:

“可門口的牌子上卻落滿了灰。清理這裏的人不止是為了幹淨。”

柯然撥開衣服,漏出櫃子後面的,赫然看到本應該是一體的面板中間有一條縫隙,他用力伸手推了推,縫隙瞬間打開,櫃子的空間變大,借着光線能看到裏面是可另一扇門。

“哇哦,魔衣櫥嗎?”柯然回頭看袁徹同樣驚訝的臉,“要不要去納尼亞轉一圈?”

袁徹瞪了他一眼。

納尼亞當然去不了,就連對面都去不得,因為裏面的門是鎖着的。

“要不要打賭?我賭門那邊是餘光的辦公室。”

袁徹沒理他:“看看房間裏有沒有什麽有用的東西。”

“估計沒有了。他能保持這麽幹淨,應該是能清理的都清理了。”

盡管這麽說,柯然還是指了指外間:“我去外面看看。”

袁徹留在裏間查看,他一邊搜尋着可能的線索,一邊拿出手機,撥通了邱晨的電話,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才接通。

邱晨聲音聽上去有些壓抑:“袁徹,我正要找你。你最好回來一趟。”

“怎麽了?”

“我剛被叫去談話,我正在檢查的項目也被過問了。他們發現我在對比警員指紋。我就實話實說了。”

袁徹扶着額頭,才想起來自己交代的事兒:“比對結果被他們看見了??”

“你知道是柯然?你一開始就知道。”邱晨前面是問題,後面是陳述,“柯然和你在一起嗎?”

袁徹看一眼通向外間的門說:“在,這個以後再說。那個無名男屍的指紋呢?是不是也對上了?”

“沒錯,對上了。那個無名男屍的指紋和十二年前交通事故中發現的指紋、盛光年別墅裏手稿上的指紋都對上了。”

“這個指紋,是在手稿上少的那一個,是嗎?”

“是。你先別說這個,現在檢察員在找你,隊長幫你擋着,說聯系不上你,我這兒是偷偷打電話給你的。我覺得你還是回來一趟比較好。不然,問題性質就變了。”

他明白邱晨的意思,躲避不配合上面調查,本身就是違反規定的。

隊長應該更清楚他躲避的後果,可依然讓他不要回去。為什麽?

袁徹确實需要回去一趟,這房間的證據需要合法收集,需要申請去餘光工作室的搜查令和餘光的逮捕令。

可他一旦回去,很可能會被束住手腳,動彈不得。柯然回去也會面對被審查的結果。

現在案子已經鎖定嫌疑人了,眼看就要破了,不能節外生枝。他想了想,說:“你現在行動受限嗎?”

“沒有。本想去玉華街的,但被耽擱了,就讓別人去看看。”

“我馬上申請搜查令……”袁徹在裏間看了一圈沒有什麽發現,走到外間卻發現房間空了。

房間門開着,柯然不見了。

匆匆結束和邱晨的通話,袁徹跑到電梯旁邊,看着電梯上的數字有一個已經到了一層。

袁徹飛快按着電梯按鍵,很快來了一趟電梯。

到了一樓大廳,沒有看到柯然,打他電話也是無人接聽。

偏偏這時候顧華宇打來電話,說餘光跟丢了。

他們跟着餘光坐的那輛車一直到女助理的家,接着就看到別的乘客上車。他們覺得不妙,攔住了出租車。司機說,餘光在他們拐進一條小路的時候就下車了,之後車裏就剩下剛才的女乘客。

袁徹狠狠地錘了一下身邊的柱子。

這幾個人是商量好的嗎?

他馬上給技術李打電話,讓他鎖定餘光和柯然的位置,同時,飛奔到了車旁。

他停了一下,想起什麽,又跑回大廈。

技術李說顧華宇剛才就打過電話,餘光的定位已經鎖定,正在實時發給顧華宇。五秒後接着說,柯然在距離彙景大廈五條街的地方,正在向城西區移動,餘光也是在去往城西區的路上。

李紀然也在城西區,餘光是去找李紀然?柯然呢?也是去找他們嗎?那麽大的城西區,他怎麽知道去哪兒?

等不及電梯,袁徹一口氣跑了三樓,他停頓了一下,暗罵自己笨的要死。

柯然盯着餘光一定不是這幾天的事,他一定早就知道餘光會去哪裏。

李紀然會逃跑一定也是柯然做了手腳。

他怎麽會相信一直存心隐瞞的人的話?

袁徹跑上七樓,進了監控中心,讓保安回放一下門口的監控,發現柯然坐上了一輛出租車。

袁徹告訴還沒有挂斷電話的技術李,讓他查一下出租車車牌,然後同時追蹤出租車和手機。

挂斷電話,袁徹只覺得一陣眩暈,他撐着桌子站穩。

一些零散的畫面跳進他的腦海裏。

夕陽和風中一個跑過來身影,一張笑着的臉,一個孩子氣的聲音說:“我叫盛晗,盛開的盛,日今口晗,意思是天色将明。”

一雙手,幹淨整潔的衣袖和一雙擦得锃亮的皮鞋,一個好聽的男人的聲音說:“你見過一個男孩嗎?他叫盛晗。”

磚砌的圍牆,帶着藍色珠簾的一扇門,一輛在霧氣中的大巴。

一條通往樹林的村間小路,幾個人攔住了他,他們笑着,臉和眼神像地獄的魔鬼般扭曲。

然後是一片黑暗。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

畫面消失了,眼前是幾個一臉擔憂的保安,袁徹發現自己正坐在一把椅子上。

“你沒事兒吧?”保安問。

袁徹做了幾個深呼吸,胸口憋悶的感覺才不那麽強烈,可眼前的一切還是在旋轉着。

“你的手機,剛才來了一個電話,是一個女人。她說讓你在這兒待着,哪兒也別去。”保安把袁徹手機遞過來。

袁徹雙手抹了一把臉,分不清是要擦掉臉上的汗還是手上的汗,他接過手機,電話是莊亞楠打來的。

袁徹站起來,大病初愈一樣,身體像是深陷泥潭般沉重。

可他擺擺手,緩緩走出監控室,身後跟着一個不放心的保安。

又做了幾個深呼吸,袁徹感覺力氣慢慢回到四肢,才拿起電話撥通隊長的號碼。

“隊長,案子的嫌疑人餘光,也就是盛光年,他正在往城西區……我需要申請緊急搜查令,搜查餘光工作室……還有……”

“你在哪兒?”隊長聽出來電話裏袁徹聲音不對,急着打斷袁徹。

“我在彙景大廈。”袁徹按下電梯按鈕,沖着保安擺擺手,扯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你就在那兒,不要動。抓人的事我已經叫丁成旗他們處理,城西的民警協助,他跑不了。柯然呢?他在嗎?”

“他去追餘光了。”走進電梯,靠在欄杆上,看着對面光滑如鏡子的自己臉色白的像紙,難怪保安一臉擔憂。

他捏了捏自己的臉,讓它有點血色,提了提氣,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麽無力:

“隊長……餘光就是盛光年,柯然是盛光年的繼子盛晗。當年他母親遭遇車禍是盛光年設計的,盛晗知道。我擔心他會報複盛光年,我們要趕在柯然之前找到盛光年。”

在知道柯然的身份時,袁徹想到,柯然頻頻針對餘光的舉動就是因為那起車禍。他想讓盛光年伏法,制裁殺害母親的兇手。

虧他還在心裏感嘆,柯然能如此理智地面對殺害親人的兇手,真難得。

可他忽略了,柯然每次說話時語氣中隐藏的憤怒。

隊長帶着嘆息說道:“我們已經知道了。你讓邱晨查了指紋。這個案子的嫌疑人和柯然有關,他必須撤出調查。我會聯系他。你的聲音聽上去不是很好,待在原地,已經有人去接你了。”

“我沒事。”袁徹下了電梯,腳下加快走到自己的車旁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我剛才跑樓梯有點累了……”

袁徹的目光落在放在儀表盤前面的一個白色的東西。而他在下車之前,那裏什麽都沒有。

“少廢話,讓你別動就別動,這是命令!”隊長輕聲斥責着。

袁徹拿起那個白色的長條形的東西,看上面的幾個按鈕,像是一只錄音筆。

柯然比自己晚下車,難道是他放在這兒的?

“好。我先挂了。”袁徹敷衍着隊長,啓動了車子,駛上主路,這才按開了錄音筆的電源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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