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回憶 (1)
“所以最後你為什麽還是要去十八中?”寧瀾看着韓緒, 在心疼之餘卻有些無法理解。
“有的人跌入低谷會越挫越勇, 就像彈簧被壓至最低點時反彈力更大, ”韓緒頓了頓,“可惜當時的我是相反的存在吧。”
“可能更多意義上,還是想通過自暴自棄來博得父母的關注, 尤其是選擇離開的母親,總覺得鬧出點大動靜, 她會回頭再看我一眼, ”韓緒自嘲地笑了笑, 看向寧瀾,“你肯定會覺得, 這也太幼稚了吧。”
“是啊。”寧瀾毫不避諱地點了點頭。
“你還真是直接。”韓緒倒也不惱,只是無奈地笑了一聲。
“但是,雖然我無法認同這樣的做法,但我多多少少能理解你。”寧瀾思索半晌, 接着說。
“給你講個我小時候有趣的事情吧, 當時我爸媽想要二胎, 我知道後, 覺得他們在生了弟弟妹妹後便會分走對我的喜愛。所以我就故意考試考差,并且也不交作業, 用這種方式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噗, 這是真事?”韓緒沒忍住笑出了聲。
寧瀾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為了安慰你我現編的,行麽?”
“都行都行,”韓緒忍俊不禁, “我們家女神最溫柔最善解人意啰。”
寧瀾給了他一記犀利眼刀:“那後來的事情呢?”
“帶你去個地方,邊走邊說?”韓緒提議道。
于是在吃完飯後,他帶着寧瀾打了車去了十八中。
韓緒牽着寧瀾的手,當走到一條偏僻的小巷時,緩緩停下了步伐。
寧瀾擡起頭,認真地環顧一周。
這是一條冷清蕭瑟的小巷,斑駁的牆上有着模糊不清的塗鴉。由于是背陰面,陽光不曾灑下,即使是白天也讓人覺得有些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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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确來說,這裏就是我們第一次遇見的地方。”韓緒淡淡地開口。
他的聲音似如清泉撞擊石面般悅耳,在寂靜的小巷中顯得格外響亮。
寧瀾點了點頭。
她記得,此時韓緒所站的位置,似乎便與他當年倒下的地方重合。
“當初為什麽會打架呢?”寧瀾不解地問。
她覺得即使韓緒平日裏頗有幾分輕浮,卻并不像是幹架的人,并且嚴重到雙雙進醫院。
“可能不滿的情緒累積太多,在那一天徹底爆發出來了吧,”韓緒說得很是風輕雲淡,“真要解釋的話,這件事的起因和葉源有關。”
“葉源?”寧瀾瞪大雙眼。
想起葉源那弱不禁風的宅男樣,她全然無法理解他竟然也會參與到打架事情中。
“對,我和他是高中同桌,他這個人麽,對游戲打得好的人都抱有很強烈的好感,所以我們很快關系混的不錯了。之前跟你說經常和朋友去網吧一起開黑,也是在說他。”
葉源高中時總是見縫插針地接游戲代打單子,韓緒一開始并沒有關心這件事,直到有一次,他們走出網吧不久便被一幫小混混堵住了去路。
那之後韓緒才知道,葉源的父親曾被人坑,借了高利貸。葉源家的高利貸債主便三番五次請人來敲打。他們的想法很簡單,父母那裏沒要到錢,那就找兒子開刀。
而葉源只能瘋狂想盡一切辦法幫父親盡力償還債務。以前他會偷偷幹好幾份兼職,後來發現游戲代練不僅賺錢來的快他還樂此不疲,所以便不再找兼職,開始成為了一名業餘代打。
頭一兩次,葉源還能勉強還上錢,後來實在是捉襟見肘。
第一次被堵,韓緒幫葉源償還了,葉源也很快湊齊了錢還給了他。
然而好景不長,幾個月後,他們再次被堵在小巷口。
巧合的是,帶頭的混混是十八中的學長,恰好也和韓緒小學同校。
這人出生在一個暴發戶之家,父母對他完全放養,極度缺乏教養。他喜歡在外面幹架鬥毆,是典型的問題少年。
韓緒和他倒是有一些小摩擦。
起因不過是當初這帶頭混混苦苦追求的女神喜歡韓緒罷了。
那麽究竟是如何引起了一場混戰呢?
都是嘴賤惹的禍。
韓緒依稀記得那天的情形。
這混混頭目帶着一幫人堵住他們的去路,在威脅葉源的同時,還不忘記調侃他。
”喲韓哥,聽說你爸媽離婚了,怎麽回事?“他笑嘻嘻地盯着韓緒,臉上寫滿了幸災樂禍。
這件事動靜不小,在北城的商圈并不是秘密。
韓緒微微眯起眼,冷冷地看向對方。
“這個眼神兇死了,”混混頭啧啧有聲,“真像那只角落裏被抛棄的狗啊。”
仗着人多,他肆無忌憚地嘲諷着。
“你真以為我不會動手嗎?”韓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本不該這麽容易被激怒,可“抛棄”二字實在是太過刺耳,如同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地再次插入他還未愈合的傷口處。
“喲,那你來啊。”胖子挑釁一笑。
回應他的是韓緒猝不及防的一拳。
這一拳像是沖鋒的號角,一場混戰一觸即發。
對方有五六個人,韓緒這邊卻只有兩個人,葉源看起來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游戲宅男,卻不曾想韓緒竟然能夠以一打多。
韓緒小時候有練過,即使很久沒打,融入記憶中的招式卻難以忘記。
他的出招快狠準,拳拳打中胖子的要害。
而胖子這邊也不甘示弱,更多則是朝他臉打去。
這場混戰,最終兩敗俱傷。
韓緒筋疲力盡地倒在小巷口,艱難地伸出手,用手背摸了一下額頭,便見滿手血。
他其實很清楚,自己應該沒什麽大事,除了大概率有點破相之外。
但此時他什麽都不想做,也無力去做。
也就在他昏昏欲睡時,一個路過的人走到了他跟前。
那人緩緩蹲下來,用紙巾輕輕地擦了擦他臉上的血。
似乎是個女生。
他的睫毛被血糊住,細縫中瞧見紫色水晶折射出的微光。
在做完這件事後,她起身,靜靜地站在一旁,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氣氛太過寂靜,韓緒幾乎陷入昏迷的狀态。
他再次醒來時,只瞥見了她離去的背影。
“後來葉源跟我說,救我們的是一個穿着一中校服的女生,”韓緒頓了頓,“我大概一直欠你一句謝謝。”
“如果不是你當初及時打急救電話,可能那個混混頭的生命就有危險了。”
看起來韓緒傷勢很重,但基本都是外傷,尤其是臉。
而被他毆打的混混頭目表面上看不太嚴重,實則卻是內傷。
若是真的鬧出人命,那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寧瀾那日的急救電話,不僅救了胖子一命,也拯救了他。
“那後來呢?”寧瀾心情有些複雜。
她萬萬沒想到,當初舉手之勞,真正地救了兩個男生的命。
還記得她當時被吓得瑟瑟發抖幾欲掉頭離開,也是一時善念讓她沒有這樣做。
“後來啊,我父親出面解決了這件事,”韓緒面無表情地說,“知道葉源家裏的事,以及他的游戲水平。恰好我爸一朋友正在投資電競戰隊,便說如果葉源能進憑實力進OS,便可以預支薪水幫他還債務。”
說着他忍不住勾起嘴角,笑容卻沒有往常那般從容,反倒是略微帶着幾分苦澀:“其實在此之前,他為了把我拉回正軌,給我做了很多思想工作。但你要知道,叛逆期的少年可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不過在幫葉源後,我對他心中的不滿也消散了很多。“
一場混戰,讓韓緒和父親的關系莫名其妙有所緩和。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這混戰競然讓他一戰成名了。
由于那個混混頭目在學校的威懾力不算小,衆多學生聽聞他被韓緒打進醫院後,紛紛感嘆校霸換了人。
于是,即使來到了十八中,韓緒依然成為了風雲人物。
只不過這一次卻是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出了名。
“既然你說你沒有見過我,那你後來怎麽認出我的?”寧瀾有些疑惑。
“我們邊走邊說。”說罷,韓緒牽起寧瀾的手,朝一中的方向走去。
而在路途中,他開始在腦海中搜尋當初的找人的記憶。
在出院後,他決定和葉源一起去感謝那個打急救電話的女生。
然而茫茫人海中想要找個人宛如大海撈針,偏偏他還只知道對方是一中的女學生。
“我好像對她的長相有一點印象。”比他早早醒來的葉源托着腮回憶道。
他們放學後去一中校門口蹲點。
然而面對穿着同樣校服的女生,葉源睜大眼睛尋覓着,最終頭疼地嘆了口氣。
“混進去看看。”韓緒說着,內心卻并不抱有任何期望。
于是趁着放學之際,兩人悄悄跟随人群混了進去。
一中的校園和十八中截然不同。
一中身為一個百年名校,一棟棟建築并不是嶄新的現代風格,看起來頗有歷史的滄桑感。教學樓的一面爬滿了綠色的爬山虎,放眼望去綠意盎然。
光從教學樓前的告示便能看出這個學校濃厚的學風。
十八中的告示欄純粹是個擺設,貼滿了不少學生社團的小廣告,而一中的卻做了每次考試年級前二十的告示榜。
學生的姓名,班級,照片以及分數,全部展現在了告示欄處。
韓緒定眼看向這個榜單。
若是中考沒有出現嚴重失誤,他也可能會出現在這個榜單上。不過按照他的家庭條件以及父母的想法,最終他大概率會去私立學校。
葉源顯然也注意到了這個告示欄,津津有味地欣賞起來。
當看到一個頭像時,他忍不住叫出了聲:“诶,韓哥,我覺得這個妹子有點像。”
韓緒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瞧見是榜單第一的位置。
這上面大多數學生都選擇的是生活照。
女生紮着黑色的長長的馬尾辮,伸出手比了個剪刀手。明明是最老土的姿勢,卻因為她清純好看的五官變得生動起來。
而引起韓緒注意的卻不是她那姣好的五官,反而是她手上那串紫色的水晶。
在他陷入昏迷的前一刻,他依稀記得,那人手腕上的水晶散發着剔透的光。
看來應該是她了。
寧瀾。
他默默記住了她的長相和名字。
确定目标後,他卻為如何感謝她而苦惱。
之後的時間,放學後他也不再去網吧,兩人有機會便在一中校門口蹲點。
然而連續幾天放學,他們望眼欲穿都沒有發現這個女生。
就在韓緒疑惑地走回學校,看到晚自習課時,猛然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他在十八中呆習慣了,晚自習這種自習課向來是逃掉,然而一中的學生又怎麽可能會放過這絕佳的學習時間呢?
于是掐準了一中晚自習下課時間,韓緒獨自一人前往一中校門口,倚在牆外,靜靜地等待着學生下課。
他看着教學樓教室的燈一盞又一盞熄滅,從下課鈴響起那一刻的喧嚣等到整個校園恢複寧靜,從大群學生湧出校門等到後來只有稀稀拉拉幾人出入。
在等到懷疑人生之際,她便在幾乎所有教室的燈熄滅後,出現在了校門口。
韓緒一眼便瞧見了她。
她穿着藍白色的常規校服,背着白色的帆布包,長長的馬尾辮随着步伐左右搖晃着。五官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愈發柔和,不施脂粉,而顏色如朝霞映雪。
一中校門口那盞暖黃色的大燈照在她的身上,在韓緒眼中周身散發着淡淡的光輝。
她朝他的方向緩緩走來。
而他內心一緊,見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他想轉過身避開,腳卻像生了根般一動不動。
晚風輕拂上了微微泛紅的臉頰。
她與他擦肩而過。
他的耳畔傳來了她清冷卻好聽的聲音:“那道高數題我沒做出來,明天再想想。”
她對身旁女生說的話,瞬間把韓緒從想入非非的境地拉了出來。
他沒有上前攔住她,也沒有再跟上去,而是輕輕揉了揉太陽穴,以及還包着紗布的臉頰。
由于臉上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此時他的形象很是駭人。
原本想的是就這樣上前道謝,而在見到她真人後,他卻不想以這樣糟糕的樣子突兀地出現在她面前。
随後的數天,他天天晚上都去一中門口蹲點。
由于沒有穿校服,保安甚至都眼熟了他,笑着調侃:“小夥子,你等你女朋友呢?”
“不是。”他搖了搖頭。
他漸漸發現,她每個晚上都出來的很晚。有時候和一個女生一起走,有時候和幾男幾女,一路有說有笑地走到地鐵站。
一中前往地鐵站有一條長長的林蔭道。
韓緒就假裝着同樣放學的學生,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高大的梧桐樹影斑駁,暖黃的路燈從樹葉罅隙間穿過,光斑在她的書包上浮動着。
路上學生不多不少,他能聽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也能聽見前方她和同學清晰的交談聲。
只言片語中,他知道她是個超級大學霸,因為和同學的聊天,他們三句不離學習。但偶爾也會讨論學校附近的美食,以及班上的八卦。
于是他知道了學校附近她最愛去的那家面館,并在過幾天的晚飯時間成功蹲到她的到來。
他還知道了她正在參加競賽培訓課,準備高二走自主保送這條路進入名校。
說不清楚為什麽,韓緒覺得,與她一前一後走在林蔭大道,曾經的煩惱和憂愁彷若過眼雲煙消散,整個人心境變得格外平和。
他不再想着如何開口跟她道謝,只是默默跟在她的身後,心裏便得到了很大的滿足。
而他開始漸漸喜歡上了這種感覺,這也是在出事後,他過得最平靜的一段日子。
單方面認識久了,韓緒覺得,寧瀾這個女孩着實是個認真的學霸。
有天晚上,她對同行的閨蜜說:“給你推薦一本書。”
“好呀,讓我猜猜是哪本,飄?簡愛?小王子?”閨蜜有些好奇。
“不是,”她頓了頓,“是高等數學二。”
跟在她們身後的韓緒差點笑出聲。
而閨蜜則說出了他的心聲:“I 服了 YOU!”
于是,他第二天默默給她寄了一套高數書,以及相關習題。
然後好笑地聽着她晚上跟閨蜜吐槽“我今天竟然收到一套高數書,神奇。”
“誰送的啊?”
“不知道,沒寫名字,”她說,“不過正好這個版本我還沒有,本來打算暑假買的。”
“重點難道不是誰寄給你的嗎?”
“不管是誰,我謝謝他解我燃眉之急,當然如果能知道是誰就更好了。”
跟在她身後的韓緒,差點沒忍住沖上去坦白。
然而,直到高一結束,他都沒有把感謝的話當面說出口。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究竟是為什麽。
一句感謝的話,到底有多難說出口呢?
很久以後,韓緒聽到一首歌——
躺在你學校的操場看星空,教室裏的燈還亮着你沒走。
總有一天總有一年會發現,有人默默地陪你在身邊。
在人來人往,找尋着你,守護着你,不求結局。
歌詞完美地诠釋了他的心境。
但那時的他并不知道,暗戀的萌芽破開心靈的土壤,悄然開出了花朵。
“所以那套高數教材和習題冊競然是你送的。”寧瀾站在林蔭大道中,驚訝地望着他。
此時一陣微風吹過,頭頂的梧桐樹葉嘩啦嘩啦作響,陽光透過樹葉傾瀉而下,光斑如同小精靈般在她的周身跳動着。
“是我。”韓緒呼了口氣,心裏的滿足感幾乎快要溢出。
他自然沒想到,原來有一天真的可以當面跟她講述過去的事情。
這條路不僅構成了寧瀾上放學的記憶,也在韓緒的高中生涯中平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曾經他走在這條路上時,只是一個默默跟在她身後尾随者,而如今他們能夠牽着手,并肩而行。
“那個時候,你就喜歡我了嗎?”寧瀾偏了偏頭。
“似乎還沒有,”韓緒搖了搖頭,“若要說的話,還是在你們一中的藝術節。”
一年一度的藝術節是一中的傳統項目,不僅一中全員會參加,還會有不少慕名而來的其他學校學生偷偷混進來觀看,甚至還會有地方電視臺前來采訪。
小道消息得知寧瀾要表演節目,于是韓緒拖上了葉源一起去觀看。
他們到禮堂的時間有些晚,基本已經找不到空位,無奈只能站在最後。
寧瀾的節目在第四個。
韓緒打着哈欠,敷衍地看完了前三個,當輪到第四個節目時,他收起手機,認真地看向舞臺。
一臺黑色的鋼琴從後臺被推了上來。
暖黃色的光束跟随着她來到鋼琴前,整個舞臺除了她與鋼琴的區域是亮着的,其他地方都是暗色。
當見她朝觀衆席鞠躬後,端坐在鋼琴椅上後,韓緒便再難從她身上移開目光。
今天的她身着一件白色的連衣裙,衣服上綴有些許亮片,在燈光下閃耀着,發出亮眼的光芒,像極了童話故事裏漂亮而又高傲的公主殿下。
第一個音符從她手中蹿出,随後澎湃激昂的旋律響徹整個大廳。
遠遠便見她的手指快速而又敏捷地在黑白鍵盤上跑動着,整個人沉浸在優美的鋼琴世界中。
韓緒看着舞臺中的她,只覺得今天的她實在是太過耀眼。
耳畔只剩下優美的鋼琴聲,感受着自己漏了一半的心跳,也就是在那一瞬,他察覺出了自己的情感。
若說一開始只是對伸出援助之手的感激,然後由長相和性格産生好感,那麽現在便是由驚豔引起的巨大心動。
所謂驚鴻一瞥也不過如此。
一曲終,寧瀾起身,朝觀衆席再次鞠躬道謝,自然收獲了響徹整個禮堂的掌聲。
韓緒猜測,這一曲後她會多很多追求者。
果不其然,他在悄悄等她的途中便見有男生前去示好,然後她禮貌而又疏離的拒絕。
像極了他應付那些喜歡他的女生一樣。
遠遠看着給她示好的男生,韓緒心裏微沉。
他沒有輕舉妄動,而是開始思考她與他之間的距離概算。
一中和十八中的實際距離其實很近,走路不到十分鐘。可那一刻他卻覺得她離他好遠。
尤其是後來無意中聽到她和朋友的話。
“聽說你把二班班長拒絕了。你該不會真的像傳言中那樣,只喜歡比你成績好的吧?那你這個萬年年紀第一注定和我校男生無緣了。”
“當然不是了,”寧瀾頓了頓,“不過我确實喜歡成績好的,最好能和我去一個大學吧。”
“你要去哪裏?清和,北城?”
“清和吧。”
“嘿嘿。那我覺得路……”
後面的話韓緒沒能聽清。
但他卻清晰地感受到了兩人存在的差距。
無關相貌,無關家境,單純只是個人而言。
她是全市最好中學的佼佼者,以後也會順利進入最好的大學。而他的話,無論過去有多麽輝煌的戰績,如今的現實便是在最差的中學自暴自棄,渾渾度日。
狀态如此差勁的他,又有和臉面出現在她身邊呢?
也就是在那天,韓緒的人生也突然有了短暫的方向,雖小卻艱難的目标——
他要努力和她上同一所大學。
不僅是為了努力變成她喜歡的樣子。
看着閃閃發光的她,受不了如今這個堕入泥潭還不願爬起的自己。
明明他曾經也是她那般耀眼的人,卻因為一些挫折而萎靡不振。
也許她永遠不會知道,她就如一束光,忽然照進了他的生活。
他想,變成更好的自己後,才有足夠的勇氣到她的眼前對她說一句謝謝,并且道出自己的心意吧。
于是後來,一幫同學們驚訝地發現,他們的新晉校霸兼校草同學,上課竟然沒睡覺,還破天荒地拿出了書,認真聽講了起來。就連老師看向他的目光也帶着些許驚訝。
韓父對于他的轉變很是滿意,給他請來了最好的私人教師。
由于落下了一年的功課,要彌補起來并不是一天的事情。更何況他還有遠大的目标。
當補課老師聽說他的目标大學是清和時,笑着鼓勵他說:“确實,清和是所有學生的夢想吧。不過,你還需要付出比常人太多的努力。”
于是韓緒便過上了苦逼的學習生涯。
按照以前的人生軌跡,他也許高中會選擇去國際部,然後不走高考這條路,在父母的期望下出國留學。
然而現在,父母不再幹涉他的想法,命運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制作游戲視頻成為了他在學習以外的閑暇時光的消遣方式之一。
每次錄制視頻都是他最快樂的時刻。
月更的他,漸漸累積了幾千上萬的粉絲。每當他疲憊時,看着粉絲們的鼓勵和留言,心中便充滿了無限動力。
而另一個消遣方式,便是依然做個跟随者,在寧瀾看不到的地方,默默關注着她。
有時候是放學後的林蔭大道,有時候是那家好吃又便宜的面館。只不過随着課業的加重,他做這些事的時間越來越少,次數也越來越少。
踽踽獨行的奮鬥時光,寂寞卻并不覺得空虛。
自從葉源休學後,他在十八中便沒了朋友。也會有不少同學邀請他一起玩,卻被他以“我要學習”的理由推辭。
他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被同學們私下稱為“獨行俠”。
也有不少人對他“認真學習”這件事嗤笑不已。
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話。
而他偏偏就不如他們所願。
高考成績出來後,他如願考上了清和。也是十八中歷年來第一個入學清和的學生。
他沒有回十八中的畢業典禮,而是買了鮮花,興致勃勃地趕去一中。
一中不愧是全市最好的學校之一,本來一個年級的學生人數就不多,考上清和的學生還有二三十個。
校門口的榮譽榜上,赫然顯示着寧瀾的名字。
她沒有參加高考,而是靠着保送進入了清和大學數學系。
有句話說,最好的喜歡便是讓一個人變得更好。
韓緒深以為然。他覺得喜歡上寧瀾是一件極其幸運且值得的事情。
即使她不認識他,但他卻因她變成了更好的自己。或許他們并不會在一起,但他想他會一直銘記這段暗戀的歲月。
畢業季,學生三兩走在校園大道上,拍照,打鬧,好不熱鬧。
與那些激動抑或是難過的學生相比,淡定的韓緒顯得格格不入。
然而他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很是冷靜,內心卻極度忐忑不安。
他并沒有想過對方會答應她,而他也只是前去刷個存在感,畢竟來日方長,以後在一個學校有的是機會。
他想到了很多可能性,卻獨獨沒有想到,她身邊已經有了他人的存在。
他一直不覺得她是早戀的類型,可事實卻是她拉着另一個少年的手,笑得格外燦爛。
而那個少年溫和地笑着,給她遞上了一束鮮花。
韓緒低頭看了眼手中捏緊的花束。
和那個少年是一樣的,卻是她不需要的。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位勇士,過五關斬六将,歷經千幸萬苦終于打敗了大魔王,救出了公主。
然而卻驚訝地發現,公主和魔王的部下早已暗度陳倉。他只能抱着魔王的殘骸以及打敗魔王的勝利品,黯然離開。
在他原本的設想中,打敗魔王和救出公主與她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這兩項任務完成順序有一個先後之分。然而在通關副本後,他發現當自己提交前一個任務後,并沒有彈出第二個任務的提示。
後來經過多方打聽,他才知道,原來早在一年前,寧瀾就和那個叫路宇的男生走得很近了。由于兩人都算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兩人的緋聞幾乎全校皆知。
在兩人都保送成功後,在一起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于是,韓緒的第一段戀情就這樣在畢業季無疾而終了。
高中畢業的那個暑假,韓緒沉迷做游戲視頻,從不定期更新變成了一個勤快産出的up主,一口氣又漲了幾十萬粉絲。
大學開始了嶄新的生活。
也許韓緒便是那種走到哪裏都能成為風雲人物的耀眼存在。
一場軍訓後,他又因為顏值在校園論壇上火了。但這對于從小被圍觀到大的他來說,實在是不足為奇。
大學對他來說,也就是換了個地方打游戲罷了。
清和校園很大,很多人從進校到畢業都可能不會相遇。
他想,他和寧瀾似乎也是如此。明明在一個大學,雖然偶爾會從別的男生口中聽到她的名字,卻從來沒有真正碰過面。
就在他快要忘記這個人時,她又再次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
隔着大半個食堂,他偏偏就能一眼認出她。
她沒有再紮着馬尾,而是把頭發披了下來,還燙卷了發尾,整個人顯得時髦了許多。
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卻足以讓他毫無波瀾的心再次澎湃。
他想,也許這就是執念。
傷口随着時間漸漸愈合,心中那些“意難平”的褶皺也漸漸捋平,以為自己已經完全放下,毫不在意,然而只需一眼便打回原樣。
或許以後他還會喜歡上別的女孩,可再也沒有一個人,能讓他能夠連續數日悄悄跟在身後,只為了和她共同走一段路。能讓他下課後便去她喜歡的面館蹲點,只為和她吃上一樣的食物。能讓他為了和她考上一所大學,埋頭苦讀近兩年時光……
“醒醒。”寧瀾出聲打斷了他的回憶。
韓緒從思緒中走出來時,擡眼便瞧見寧瀾認真地注視着他,目光中混雜着太多情愫。
“我就在這裏,”她微笑着頓了頓,“你說,你還會喜歡別的女生?”
“當然不會,”韓緒連忙搖頭一表忠心,“這輩子就你一個。”
他不免想起了幾年前,他曾在一中做過的,他與她的距離概算。
十六歲的她于他而言似乎有些遙遠,而十九歲的她卻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如願成為了他的女朋友。
寧瀾哼了一聲,雖然沒再說話,臉上的神情卻表露着“這還差不多”。
“哎,其實那時候,有點疼。”韓緒忽然感嘆道。
“你是說我們第一次相遇那次,你被打趴在地上的時候嗎?”
“喂,是我把那個死胖子打趴才對,”韓緒不滿地反駁,瞧見寧瀾斜眼,說話聲音變小了很多,“其實吧,是把花扔進垃圾桶的時候。”
那時候被他扔掉的不僅僅是一束花,還有幾年累積下來對她的執念。
寧瀾看了他一眼,似乎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那,我賠你一束?”
韓緒無語地抿了抿嘴。
他需要的是花嗎?果然鋼鐵直女的回答無人能敵。
當他們路過一個花店時,韓緒停下了腳步:“你等一下。”
寧瀾看着他進入花店,不過一會出來時,手中多了一束花。
“畢業典禮上沒有送成,現在總算補上了。”韓緒笑着,将手中的花遞了過來。
“謝謝。”寧瀾抿了抿嘴,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沒有女生在收到花時不會開心,她也不能脫俗。
不過……
“畢業花束你送紅玫瑰?”她疑惑地盯着他。
“因為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韓緒頓了頓,“有件必要的事情沒有完成。”
“似乎還沒有給你說過,”韓緒呼了口氣,然後眯起眼,揚起一抹好看的笑容,“我喜歡你。”
他們能在一起,竟然是寧瀾主動出擊。每每回想到那個月色下撩人的吻,他既是心動,卻又懊惱。
而莫名其妙确定關系後,似乎一直都沒有正式對她說過這句話。
寧瀾定眼望着他。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眉眼彎彎像是夜空中皎潔的月牙,笑意一點一點蔓延開來。陽光在他那俊逸的側臉上塗上了一層薄薄的金粉,耳上黑色的耳釘反射着光芒。
這個肆意的笑容,耀眼而又美好。
令她只一眼便沉溺于這溫柔漩渦中。
她為了掩飾內心的激動,嘴上卻開始說着別扭的話:“我們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嗎?幹嘛突然說這個。”
韓緒看破她的口是心非,卻不說破:“儀式感很重要,告白這種事情,如果沒有的話,以後我們回想起來會遺憾終生的。而且呢,男生總該掌握主動權。”
“這可不見得,”提到主動權,寧瀾不免想到當初自己的主動事跡,忍不住笑,“明明是我先。”
“是麽?”韓緒挑眉。
他沒想到寧瀾還會玩一手白學梗,看着她偷笑,他覺得自己被挑釁到了。
于是寧瀾見韓緒靠近了一步,以為他要幫她拿花,未曾想他直接低下頭。
灼熱的鼻息撲面而來,她只覺唇上一熱,一番輾轉後又迅速分開。
“這是在大!街!上!”寧瀾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忍不住惱怒地說。
“那就大街上是我先。”韓緒面色愉悅地說。
寧瀾一臉沒好氣道:“你幼不幼稚啊?”
“不爽麽?那你也可以咬回來啊。”韓緒兜着手,唇角勾起,笑容中帶着一絲壞意。
看着對方還朝她眨了眨眼,寧瀾惱羞成怒的轉過身去,偷偷用手摸了摸突然發燙的臉。
知道他以前只是說話騷氣十足,沒想到現在行為也開始騷操作起來